一日下午，我處理完一份文件，覺得有些疲倦，便連續(xù)打了幾個呵欠，然后坐在椅子上，眼睛酸酸的，腦里木木的，電腦上的一切，在眼前模糊了。我的思維，好像處于停頓狀態(tài)。
正在這時，我好像覺得有什么東西在響，自遠而近，然后停在了我的右耳邊。
我緩緩地回過神，調(diào)動聽神經(jīng)，就聽到了更大的響聲，撲撲的，刺激耳膜；同時，仿佛有什么東西在右眼的視野里忽閃忽閃的。
有情況！
我慢慢地轉(zhuǎn)動脖子，目光，隨之右移。大約轉(zhuǎn)了45度角時，突然心里一喜，兩眼發(fā)光：
窗外有雀!
原來，有一只麻雀，停在了窗臺上，正好奇地打量我。
我不禁開心地笑起來。疲勞，瞬間消失。
為了不驚動這個小東西，我保持姿勢不變，愉快地觀察它。
窗臺與我的座椅之間，大約只有一臂之遙，若傾身迅速伸手，估計可達它站的地方。但我與它之間，畢竟還隔著一層玻璃，因為沒有開窗。
它好像也洞察了我瞬間的心動，警惕著，躍躍欲飛。但當(dāng)它發(fā)現(xiàn)我的目光變得慈善之后，只是小跳了一步，然后回過頭來，歡快地叫了幾聲。仿佛在說：你好！你好！
這么近，它，一只可愛的麻雀，完全呈現(xiàn)在我的眼前。
它仍在跳著、叫著，同時保持著必要的防備。
它的眼睛黑黑的，機靈地轉(zhuǎn)動；嘴巴是圓錐形，黑色；頭頸處是栗色；背部栗色并飾以黑色條紋；臉頰部左右各有一塊黑色大斑；肩羽有兩條白色的帶狀紋；尾淺褐色，像小叉一樣；喉部也是黑色的；它的腳，也是淺褐色的。全身有多種顏色，像麻子一樣，難怪人們叫它麻雀了。
它見我盯著它看，就飛起來，但不高，隨后又落下，嘴里嘰嘰喳喳的，甚是可愛。
我看得入迷。
對于麻雀，我太熟悉不過了。
小時候，我家住的地方，幾乎是在森林里。麻雀，成群結(jié)隊的，在院壩里，在房梁上，在田間，隨處可見。
對麻雀，那時也是不感冒的。大人們說，這些小東西，多，愛偷吃糧食，趕也趕不走，令人生厭。
于是，在稻谷成熟時，在田間，樹稻草人，給它戴上草帽、穿上人的衣服，一陣風(fēng)過，如人舞動，以期嚇跑它；曬谷子時，更是拍簸箕、打響杠，與之周旋；但總讓人防不勝防。
那時與麻雀斗智斗勇，最快樂的事，莫過于找來篩子，拿一根棍子撐著，用線或繩拴在棍上，篩子下面放些米、谷之類的，然后牽著線或繩，躲到隱蔽的地方。等覓食的麻雀鉆進篩子偷吃時，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拉動線或繩，十之八九，都有麻雀被覆在篩子里。然后小心的捉住它或它們，用線拴住腳，帶著到處玩。玩膩了，放掉。也有弄來吃的，很香。
它最喜歡在房檐瓦間筑巢。無非是銜來一些小棍、草草、羽毛之類的東西，要不了多久就能筑好。
那時，攀房屋掏麻雀窩也是常有的事。常常能掏到幾個蛋，碰爛了就可以喝來吃，咸咸的，有股腥味。也能掏到還未長羽毛的小鳥，有時就放它們一馬；有時拿來喂，基本喂不活。
我對麻雀產(chǎn)生好感，還是近幾年的事。
有一年，妻子面臨買斷或內(nèi)退的選擇。作為企業(yè)一般職工，上班，也無非是替少數(shù)人當(dāng)“丘二”，自己混點生活費，富不了也餓不死，還不自由，純粹是糟蹋生命；若內(nèi)退，至少有碗稀飯喝，關(guān)鍵是人自由，不受小人的氣；但又還年輕，工齡短，達不到條件。當(dāng)時心里有點煩。
一天早晨，天剛亮，幾只麻雀，就在防盜窗里歡叫，好像不把你叫起床它們就不罷休。
我們先也沒有在意。麻雀在防盜窗里安家落戶，已經(jīng)有幾年了。叫，也是常有的事。
但這次叫得特別蹊蹺。
是不是有什么事情要發(fā)生呢？
就這樣，叫到了將近八點。果然，這時，妻子的電話響了。
是她們廠人力資源部打來的。部長告訴妻子，她們仔細審查了她的檔案，廠里和政府部門也做了些溝通，若按特崗處理，她剛好可以達到辦理內(nèi)退手續(xù)的坎坎上；若選擇買斷國企職工身份，可以得一筆錢，然后還可以重新簽合同到資本家的廠里上班。通知她盡快定奪并前往辦理有關(guān)手續(xù)。
居然有這樣的意外之喜！當(dāng)然愿意內(nèi)退！
自此，我對麻雀的態(tài)度，有了一個大轉(zhuǎn)彎，不僅不討厭、傷害它們，而且還非常喜歡聽它們叫。它們叫，說不定是給你報喜，只是你不一定聽得懂罷了。就這樣，我一聽它們叫，心里就特別快樂，哪怕什么好事也沒有。
并且，他們叫時，我會悄悄地躲在紗窗后面觀察它們，注視著它們的一舉一動。有時，還會叫上女兒一起觀看，告訴它，麻雀雖小，但屬于國家保護動物，是吉祥鳥，要愛護它們。有它們在窗外生活，我們家，一定有瑞靄縈繞。
女兒說，沒那么懸吧。愛護，倒是應(yīng)該的。
為了方便麻雀的窗外生活，我把一截廢煙管搭在了廚房外的窗欞上。麻雀好像也懂我的心思似的，居然在里邊搭了窩。不久，聽到了小鳥嗷嗷待哺的聲音。常見麻雀銜來了小蟲，先在窗欞上停一會，然后跳進窩里。窩里便一陣鼓噪。再不久，就有小鳥鉆出來，站在窗欞上，很想飛的樣子，嘴里不停地叫著，望著蔚藍色的天空。每當(dāng)此時，我覺得和自然仍然離得那么近，仿佛不是生活在城里，而是在家鄉(xiāng)。又過了幾天，便飛離窗欞。這時，窗外格外的清靜。
記得是六月的一天清晨，又有一只麻雀在窗外叫，也叫得蹊蹺，但沒有持續(xù)多久就沉寂了。
看了一下，也沒有看出所以然。
女兒該上學(xué)了，但她出門不久，又開門進來了。這很奇怪。
我正想問，只見她手里托著一只麻雀，蔫兮兮的。想飛，力不從心。
她在樓下的巷道里發(fā)現(xiàn)的，可能是受傷了，怕別人傷害它，就把它撿了回來。她還要趕去上學(xué)，希望我能照顧照顧它。
我仔細檢查了它的全身，也沒有發(fā)現(xiàn)什么問題。估計就是剛才在叫的那只麻雀。也可能是一只剛出道的雛鳥，早晨和它的父母出行時，不知什么原因讓它落伍了。于是，我把它裝進小紙箱，放在了防盜窗里。
遠處，有很多麻雀在叫。仿佛在呼喚它。
正刷牙時，聽到了這只麻雀竟也高聲的叫起來，仿佛在向它的同伴呼救。我伸頭看時，它已經(jīng)跳出紙箱，站在了窗欞上。
有幾只麻雀向它飛來。待我洗完臉，奇跡發(fā)生了。那只麻雀，居然振振翅膀，和它的伙伴，一起飛向了對面的屋頂。
自此，就不知那只麻雀的情況。但從當(dāng)時的情形看，是應(yīng)該沒有大問題的。
時時留意窗外的麻雀，希望能發(fā)現(xiàn)那只。但它們好像都長得差不多，就是在麻雀群里，也分辨不出。
現(xiàn)在，辦公室的窗外，也來了一只麻雀。它好像和我很親近，沒有陌生感，像見到了老朋友似的。
你就是那只麻雀么？
它歡叫著，又跳了幾下，眼睛滴溜溜的轉(zhuǎn)，一躍，向那邊飛去。
那個方向，有我的家。
我興奮地站起來，目光，追逐著那個身影，很久，很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