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dāng)熱鬧的爆竹聲漸漸平息，我問娘：年過完了嗎？娘說：十五之前都是年，等到十六我領(lǐng)你去河南姥娘家看您舅，過年也不知他吃沒吃上餃子。

舅身體有殘疾，殘疾是后天造成的。姥娘育有一男三女，舅是姥娘唯一的兒子，年輕時長得高大帥氣，在莊里當(dāng)民兵連長。破四舊運動中，舅帶頭推倒了神廟子里的一通碑，回家后便得了一場奇怪的病，四肢抽搐口眼歪斜。啥方子都討了，愣是沒治好，最后手腳扭曲變形，落了一個終身殘疾，說是惹怒了神靈。

自姥爺和姥娘接連去世后，舅就開始吃五保。舅是個犟脾氣，年前，大姨、娘和三姨都去叫他來過年的，他不來，說是過年不能離自己的家，得陪父母過。

這不姊妹連心，總是放不下他。到了正月十六這天早上，娘把提前留好的饅頭、炸貨拾掇好，然后再裝上兩瓶子花生油，領(lǐng)上我去邵家屯和大姨三姨集合。

姥娘家是薛家村，在祊河南岸，娘一直說是河南。我們?nèi)ダ涯锛业穆返教魄f過河最近，可是唐莊去南岸沒有橋，是靠一條木船擺渡的。

到了碼頭，有一戴老花鏡的長者在登記，所謂的登記就是問那么一句：你是那個莊的？然后再決定讓不讓你上這條船。

不知怎么劃分的，從俺莊（店子）掐齊，以北的莊都不讓在這渡河。邵家屯的可以，這事我娘在家已經(jīng)給我說好了。人家問你，你別說漏了，得說是您姨家那莊的莊名，邵家屯。這應(yīng)該是——有生以來娘說過的唯一的謊言。

回答通過后，還要走一段樹枝和沙子鋪墊的棧道，然后依次上船。撐船的是兩個壯勞力，一臉的嚴(yán)肅。待都坐好后，其中一位干咳了一聲，清了清嗓子像是宣布紀(jì)律，說：都坐穩(wěn)了，不要亂動，帶孩子的不要惹孩子哭。然后隨著一聲“開船了……”木船起伏著向河對岸駛?cè)ァ?/span>

其實，坐船不能哭，娘在家已經(jīng)給我交代過。說是河里有水怪，水怪專吃小孩，聽到小孩子哭聲就會來拱船。這也是讓我最發(fā)毛的一件事。

河面很寬，河水很急，船至河心湍流處，兩個撐船的大叔極盡全力地撐著長長的木桿，不斷矯正著船體。我怕暈，上船便捂上雙眼，而又好奇，于是從手指縫里偷看了一眼湍急的浪花，后馬上捂緊眼睛，暈暈乎乎地熬著。待一陣騷動聲入耳，下船了，那顆差一點就掉到河底的心終于上了岸。

返程時，我坦然了許多。

作者簡介：

李成山，網(wǎng)名邊成子，籍貫山東費縣，現(xiàn)居住延吉市，中國楹聯(lián)學(xué)會會員，中華詩詞學(xué)會會員，延邊朝鮮族自治州作家協(xié)會會員，延邊詩詞學(xué)會副會長兼秘書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