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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5年度作家獎】弄海泉(組篇)
信息來源:本站發(fā)布    作者:    閱讀次數(shù):15082    發(fā)布時間:2015-11-07

作者:瑤鷹

瑤鷹,本名藍振林,瑤族,1973年12月出生,廣西巴馬人。曾在《民族文學(xué)》《廣西文學(xué)》《芳草》等刊物發(fā)表小說、散文多篇。中國少數(shù)民族作家學(xué)會會員,廣西作協(xié)會員。


1



紅水河中游的河畔,有個東山鄉(xiāng),方圓幾十里,延綿的石山巍然屹立。高聳的石山環(huán)抱的低窩處,是一個個深深的洼地,當(dāng)?shù)厝朔Q之為弄場。沿著紅水河畔與大化縣交界處,弄山、長垌、江團以及卡橋等歸屬東山鄉(xiāng)的四個行政村依次羅列,一萬多人的清一色布努瑤同胞,世代居住在這片山巒之中?λ固氐孛采礁咄莸,地勢險要。除了金麟巨蟒般穿越青山滔滔流淌的紅水河以外,幾乎再也沒有一條細小的河流淌過。別說河流,就算是小小的泉眼溪水,也很難得尋著。

卡橋村弄海屯窩在延綿的群山萬壑之中。由于地勢的需要,屯子的房屋只能座東朝西建筑,與別的山寨座北朝南的風(fēng)水方位有所不同。房屋的后背,是一座酷似海貝的高聳青山。地理先生說,貝殼山包著的地方,必隱含著珍珠一樣的奇美人文。這不,弄海屯的半山腰處,一股清冽的山泉從一塊大石下汩汩冒出。泉眼如一顆晶瑩奇異的藍寶石,閃耀著神奇的光芒。瓊漿般的泉水順著石板,向低洼流淌而去。千百年來,這股甜如母乳的弄海山泉,滋養(yǎng)了一代又一代純樸的山民。泉水不斷,美麗的故事得以經(jīng)年流傳。

相傳在遠古的年代,大地的海水逐漸消退,熔巖高山凸顯而出。人類開始在這些地方生息繁衍。布努瑤傳說中的創(chuàng)世女神密洛陀,要賜一條貫穿大石山區(qū)的河流給大石山的子孫,以解決這一帶的缺水之苦。她派河神羅班到都陽山脈來視察山地。羅班化為常人,輾轉(zhuǎn)于大山叢中,探量紅水河順流的地勢。這一天,羅班來到弄海這個地方,發(fā)現(xiàn)一只海貝在艱難地蠕動著。

羅班走過去,問這只貝殼,你為何不隨海水漂走,在這里徘徊干嘛,不怕干渴而死嗎?

海貝回答道,尊敬的河神,我天生慵懶,睡過頭了。海水什么時候消退,我都沒有一絲覺察。當(dāng)我從睡夢中醒來的時候,才發(fā)現(xiàn)魚蝦貝類已經(jīng)離我而去。如今,它們都回歸大海的懷抱,我卻只能呆在山里了。

羅班覺得這只海貝十分可憐,要把它送往遙遠的海灣。海貝說,河神呀,我已精疲力竭,現(xiàn)在僅尚存一息。即使能回到寬闊的海里,我的生命也沒有多少時日了。萬一我有什么三長兩短,請您把我葬在這里吧。多年以后,我的貝殼會化作青山,我的腹肌會化為沃土,我滴落的淚水,會變成拯救人類的源泉……

海貝說完,身子一沉,就失去了氣息。羅班把海貝掩埋起來。為了讓人類記住這個地方,羅班把這里叫做“鰲螚”,意是深海的弄場。翻譯為漢語,那就是弄海。一處沒有水源的大石山區(qū),卻深藏著一個富有傳奇的海洋弄場,讓人回味無窮。

紅水河傍著群山呼嘯而去。深海的弄場靜靜地躺在大山的懷里。

由于連年戰(zhàn)事,布努瑤一個僅剩百余人的小部落,經(jīng)熬不住他族的殘酷追殺,從都安下坳的“巖鼎巖達”(布努人用片石墊底,立起一塊巨石的地方)逃開,經(jīng)大化七百弄,跨過激流洶涌的紅水河,舉族遷到深海弄場這個地方來。那時候的弄海,山林森郁,百獸出沒。密洛陀開鑿的紅水河兩岸水美田肥的地盤,都被“圭跤”(布努語,漢族、壯族等其他多民族的統(tǒng)稱)守護掠奪。唯有深山弄場,才是布努人藏身的地方。這群人在弄海低洼處開墾沃土,種植五谷雜糧,安扎下來。

土地肥沃,種植的谷米顆粒飽滿,豐登滿屋?墒,缺水的問題,一直困擾著歷經(jīng)劫難的布努人。“圭跤”控制著流淌的水源,有米下鍋無水蒸煮的現(xiàn)實,逼得布努人已經(jīng)沒有退路。

光陰轉(zhuǎn)到三百多年前。弄海屯的藍氏藍卜膠家,有一閨女名叫月兒,長得十分的嬌滴。十六歲的時候,她美麗的身影和超人的才藝能壓住群芳。林中的畫眉看見她走過來,都不約而同地停住了激越的歡叫。路邊盛開的花兒曉得她要經(jīng)過身邊,都不由自主地收起紅艷的花瓣。一個風(fēng)雨交加的夜晚,月兒躺在床上,聆聽雨點敲擊著屋子頂上的茅叢。在別人的眼里,飄搖的風(fēng)雨是恐怖的妖魔,是肆虐的猛獸?墒牵敺f的月兒卻聽出,那是一曲古老的歌謠。這曲歌謠如甘露淌過殼背,如清泉流過石槽,叮咚作響,美妙極了。月兒枕著古老的曲子,踏著輕盈的步子,進入了夢鄉(xiāng)。

月兒的思緒,漫過高山深洼,走過千山萬弄,眼看就要找到族人急需的水源了。突然,一只巨大的海貝擋住了她的去路。這難道是人們傳說中的海貝先賢嗎?思索間,海貝開口說話了,聲音是從殼口里傳出來的。海貝說,美麗的月兒,你是密洛陀派下人間的女神。方圓幾十里的東山,布努人有沒有水喝,這就得靠你了。

月兒正是在尋找水源,聽海貝這么一說,她覺得有些詫異呢。月兒問海貝,尊敬的先祖,你說弄海人的吃水問題就靠我了,我有什么能耐解決大家的苦難呢?要是能,即使是用生命來作賭注,我死都愿意。

海貝咳了一聲,說,月兒,你天生就有拯救人類的命。如果你真的愿意,三天過后,你到寨子的后山,有一個樹洞,洞里凝結(jié)著樹脂。你想辦法把樹脂掏出,剖開里邊,有一顆熟透的野草莓。你把草莓吞下后,一切答案就在其中……

海貝說完,化作一團青煙飄走了。月兒一驚,睜開眼睛,清醒過來。這時候,大雨已經(jīng)停歇,清晨的陽光透過竹籬笆孔子,灑在木樓的地板上,閃耀著晶瑩的亮光。月兒咬著舌尖,感覺有些疼痛,她輕輕嘆道:這是人間,剛才的意境,是夢呢!

羅班與海貝的傳說,一直在布努瑤寨子里流傳著。夢歸夢?墒,想為鄉(xiāng)親們找到水源的念頭,一直在月兒的心底流動著。月兒爬上后山,尋找海貝所說的樹洞。她多么希望有奇跡發(fā)生。中午十分,熱辣辣的太陽炙烤著大地。蟬兒停住了鳴唱,鳥兒鉆進了深林。巨石的樹叢中,一蔸老樹的根部流出一團紫醬色的樹脂來,泛著晶瑩的光芒。月兒剖開樹脂,里間確有一粒熟透的草莓。循著美夢,月兒把草莓含在嘴里。

幾月后,月兒的肚子微凸起來。弄海寨里的人議論紛紛:多美的姑娘呀,都還沒夫家就懷上了,有些大逆不道呀!

按照族規(guī),還沒出嫁的女人,與人偷腥懷上,是要受到族人的懲罰驅(qū)逐的。族長藍仁請來了巫師,叫人把月兒綁了起來,押到寨子的雷神林間,聽候發(fā)落。月兒堅稱自己沒有做出讓族人丟臉的出格事情,她把自己與海貝的夢中際遇和吞下野草莓的事情說給大家聽后,寨里的人半信半疑。最后,大家還是聽信了這個善良姑娘的說法,原諒了這個美麗的女神。

轉(zhuǎn)眼間,月兒到了分娩的時日。布努人有個古訓(xùn),有身的女人不能在娘家生產(chǎn)。寨子里的人與月兒的父親一道,砍下樹丫,割來了茅草,在有脂的樹蔸處,搭起了一座茅屋。不久以后,月兒在這座風(fēng)雨飄搖的茅屋里,產(chǎn)下了一個男嬰。說來也怪,男嬰剛剛產(chǎn)下,就會說話了。他對母親月兒說,親愛的媽媽,我是海貝眼里滴出的淚滴,我在樹脂里等待了千年。借用你的身體,我生了下來,我的生命稍縱即息?蓱z的媽媽呀,請你不要悲傷。當(dāng)你看到清泉從崖壁里涌出,那就是你兒子生命的血液……

第三天,月兒正在門邊刺繡,躺在搖籃里的兒子站了起來。他身著士兵的盔甲,手持一柄鋼叉,眼里放出堅毅的神光。兒子步履蹣跚走過來,對月兒說,媽媽,真的對不起,孩兒走了。為了苦難的山里人們,孩兒要去開山鑿壁。當(dāng)你想我的時候,就順著人們歡樂的眼神看吧,我就在他們的目光投射的幕影里……

兒子說完話,就化作一縷青煙,消失了。月兒坐在茅屋前面的大石頭上,聲嘶力竭地唱著悲凄的歌謠,深情地懷念自己的草莓兒子。月兒哭了七天七夜。第八天清晨,人們照舊來到大石旁邊陪伴著可憐的月兒。突然間,一股大如梁柱透亮清冽的甘泉,從大石頭下的窟窿里汩汩冒出。泉水漫過石板,淌過溝壑,浸潤了龜裂的田地。

人們奔走相告,十里百寨的人們紛紛奔涌過來,手捧泉水,咕咚咕咚地暢飲著。族長藍仁叫人系掛銅鼓,敲打起來。布努人踏著激越的鼓點,盡情地釋放著積壓在心頭已久的苦楚,忘情地唱呀跳呀。月兒看見,大伙的目光映射于對面的崖壁之上,剛剛出生三天就能普度眾生的孩兒,身著貝衣,手握鋼叉,高大的身影映照在崖壁之上。久而久之,寨子前方的那處白崖,硬是印上了一個傳說中的身影。


2


弄海泉淌過青石板,發(fā)出“叮叮咚咚”的聲響。那聲音,像月兒思念兒子的低泣,又像一曲妙漫的古歌飄蕩在弄海的空中。這聲音,隨著歲月和季節(jié)的多變,碰撞出不同節(jié)奏的曲子。無論泉水消失何方,它碰出的聲響,總會讓人回味無窮。

公元2014年10月2日,遠在鳴縣工作的阿蘿,帶著她的愛人和兒子,回到了弄海。兒子手捧清冽的弄海泉,掬了一口,嘴里吐出幾個快意的字:“媽,這泉水真甜!”聽到兒子會心的感嘆,阿蘿的眼里閃出了晶瑩的淚花。

這時候的弄海,已經(jīng)開通了公路,一棟棟嶄新的磚砌樓房,代替了阿蘿童年的茅棚。

阿蘿在鳴縣農(nóng)行任領(lǐng)導(dǎo)職務(wù),愛人是某單位的一把手,兒子是西大法學(xué)研究生。趁著黃金周的空隙,他們一家三口回到哺育阿蘿長大的弄海,一起回味她痛并快樂著的童年故事。

阿蘿記得,她小時候的弄海,幾十戶茅屋自下而上地坐落在亂石崗之上。阿蘿家的茅屋不大,只能容納幾張床鋪。父親、母親、大哥各一張床,擺在火塘的三邊。阿蘿的父親是個孤兒,四十多歲了,才娶上阿蘿的母親。阿蘿是幸運的,她是家里的寶兒,父親用劍竹在房屋的一角隔出一間“閨房”,阿蘿的童年夢境,就定格在暗窄的“閨房”里。

弄海泉流經(jīng)茅屋旁邊,叮咚叮咚的響聲,像母親輕推搖籃唱出的歌謠,阿蘿的思緒總會隨著這曲美妙歌謠進入夢鄉(xiāng)。夢中,那處立于山谷中蓋著瓦片的教室,才二十出頭的羅老師站在木制黑板之前,微笑著問大伙:“同學(xué)們,你們想不想到山外去呀?”在座的十幾位小朋友異口同聲地回答:“想!”羅老師給大伙描述山外的世界,他說,山外有公路,公路上有汽車在奔跑著;山外的城市,樓房一棟連著一棟,有飯店,有電燈,有自來水,還有電影,電視機……聽著羅老師的解說,大伙兒都陶醉了。

這一天放晚學(xué),阿蘿像往常一樣,她背著母親剪制的布袋書包,腳踏著泉水,嘴里哼著歡快的曲子,高高興興地往家里跑。當(dāng)她回到自家茅屋前,看見寨子里的大人們都圍在門前,眼神里流露出無限的哀傷之色。一種不祥的預(yù)感即刻漾上小阿蘿的心頭。她趴開人群沖進去,眼前的的一幕讓她驚呆了:滿身是血的母親躺在幾塊板子拼成的平板之上,嘴唇翕動著。母親看見阿蘿過來,伸出無力的手抱著她,聲音微弱,吃力地說著:“蘿兒,我的好孩子,媽要走了,你一定要努力讀書,將來……”話還沒說完,母親就閉上了眼睛。

上世紀七十年代末,阿蘿追著哥哥進校讀書。羅老師來家訪的時候,和阿蘿的父母說,阿蘿的腦子十分的靈活,課本上課堂上的知識,她幾乎都能無一遺漏地裝進自己的腦海里。要是阿蘿能繼續(xù)讀書,將來她一定能走出大山,一定是弄海泉里冒出的那股極為清亮的泉水。每次家訪,羅老師還不忘給阿蘿一家人講弄海泉的故事:相傳遠古的時代,大地的海水逐漸消退,熔巖高山凸顯而出。人類開始在這些地方生息繁衍……當(dāng)羅老師講到月兒姑娘的兒子變?yōu)榈聺舌l(xiāng)親的泉水之時,火塘邊的人們都沉浸在一片無比的傷悲之中。

在學(xué)校里,每個學(xué)期每個學(xué)生要繳五元錢的書雜費。茅屋里除了幾張床榻和掛在灶上的幾提苞谷,再也沒有什么值錢的東西了。阿蘿的母親是個藥師,她時常爬上危險的崖壁,搗采一些名貴的草藥拿去換錢,補貼家里生活費用,剩余的就拿去繳兩個孩子的書雜費。

阿蘿記得,每天她和哥哥背著書包出門,母親總會重復(fù)著類似的叮囑:“孩子,好好讀書。只要你能把書讀好,媽媽再苦再累也值得……”

那一天,母親在攀爬懸崖?lián)v巖黃蓮的時候,一不小心腳底踩空,跌下來受了重傷。

誰曾想到,那次放學(xué)回家,阿蘿看到的不再是滿臉寫著苦累的母親。等待她的,是一具滿身是鮮血的身子。這具身子漸漸冰冷,最過后變成了僵硬的尸體!阿蘿和哥哥抱著母親的尸體,哭喊聲湮沒了潺潺流淌的山泉。

為了能讓阿蘿繼續(xù)就讀,年邁的父親帶阿蘿輟學(xué)的著哥哥,沿著母親攀爬的路線,爬上了高高的貝殼山。據(jù)村里的人們說,父親和哥哥的身影,如同兩只倒掛的蝙蝠,時常掛在貝殼山的懸崖峭壁之上。那兩個驚人的姿態(tài),直叫弄海人的額頭滲出汗水來。

阿蘿讀書很用心。四年級的時候,十一歲的她轉(zhuǎn)到鄉(xiāng)中心小學(xué)就讀。小學(xué)畢業(yè)了,阿蘿以全鄉(xiāng)第一名的成績,考上了縣第一中學(xué),分在民族班學(xué)習(xí)。初中畢業(yè)后,阿蘿考上了地區(qū)民族高中。為了減輕家里的負擔(dān),高中畢業(yè)那年,懂事的阿蘿舍去了讀大學(xué)的機會,選擇了中專財經(jīng)學(xué)校。當(dāng)年,財校是熱門的地方,只要拿到錄取通知書,不出什么意外,就意味著這輩子你就是“數(shù)鈔票”拿“鐵飯碗”的國家干部。財校畢業(yè)那年,阿蘿憑著自己的聰明才智,走進了鳴縣農(nóng)行,成為喝弄海泉長大“吃皇糧”的第一人。

阿蘿靠知識改變命運的故事,就像潺潺流動蹦出悅耳響聲的弄海泉,浸潤著山里人的心靈。

阿蘿的愛人是漢民族,他們結(jié)蒂的兒子,還是選擇了瑤族作為自身的民族符號。熱騰騰的羊肉塊端上桌面,弄海人圍著桌子,抓起羊肉飲起酒來。一陣高亢的密洛陀古歌,把弄海山寨濃烈的氣氛提起來了。酒過三碗,阿蘿的愛人站起來,亮開嗓子說道:“父老鄉(xiāng)親們,親戚朋友們,今天,我和阿蘿帶著兒子回到弄海來,目的是讓他認識自己的故土,熟悉自己民族的根源。弄海泉釀造的米酒,醇香甘甜,我們的兒子會記住‘布努’這個極具特色的母體民族!”

屋外,山泉叮咚,銅鼓聲聲。阿蘿身穿布努服裝,牽著兒子的手,踏著密集的鼓點,跳起了歡快的銅鼓舞。



3


兒呀,別哭了,回學(xué)校吧,要是你不繼續(xù)讀書,那就對不起弄海泉呀!母親撫摸著小阿方的頭,催促他,讓他趕緊跟村里的同齡人一起回學(xué)校。

村里的小學(xué)只辦到二年級。上了三年級,小阿方必須得走到鄉(xiāng)中心校去就讀了。這對于一個從未離開過父母半步的十歲小孩,是何等殘忍的事情。就算是動物,幼兒離開母體的時段,也是依依不舍的。何況是人。十歲的阿方眼里噙著淚水,他抓住母親的手緊緊不放,用近乎乞求的目光看著母親,希望母親能將他留下。父親把書包和米袋掛在小阿方的肩上,說,兒呀,過午后了,要是你不趕緊回校,天黑了就難辦了。米袋里,除了裝著橙黃的玉米粉末和黃豆,還有一個精致的小水壺。水壺里裝著的,是從弄海泉里舀來的甘汁。這是阿方過路解渴的玉液。與父母離別之際的相持的過程,已經(jīng)成為小阿方每個星期天必須完成的“課程”之一。試想,一個才十歲的小孩子,要背著沉重的米袋,還要翻山越嶺十幾里路,才能走到那所鄉(xiāng)中心完小校。期間的艱辛,可想而知。

看著和自己相拗的孩兒,母親的眼淚也禁不住滴落下來。每每這個時候,母親就得給稚嫩的兒子講弄海泉的故事:相傳呀,在很久很久以前,弄海這里是一片荒漠之地,沒有水源。一位叫做月兒的姑娘,吃了一粒泡在樹脂里的草莓,就生下了一個兒子。為了拯救可憐的布努人,三天過后,孩子化為青煙離開了他……聽完母親的講述,阿方幼小的心靈里,開始種下了渡人的種子。美麗的月兒姑娘,為人造福的貝衣孩兒,還有村子后面那座形似海貝的巍然大山,都是他心崇拜的對象。

抹掉眼淚,咬緊牙兒,懵懂的阿方又一次背井離鄉(xiāng),踏上了求學(xué)的征途。

弄海屯過去有個弄金小隊。每次上學(xué),阿方必須經(jīng)過那里。小隊的韋姓人家,有一個年紀和阿方相仿的女兒,名叫山花。山花沒有機會上學(xué)。周末的時候,她都會坐在村頭路邊的香樟樹下,眼睜睜地望著著那些能上學(xué)讀書的寵兒。山花的父親是個酒鬼,他說女兒是掛在身上的一件衣裳,時日久了衣裳總會離開自己。給女孩讀書,那是浪費錢財。阿方過路的時候,山花總會和他打招呼,問他一些讀書的事情。阿方總會停下來,給山花講述他在學(xué)校里讀書的生活。末了,山花從背簍里掏出烤熟的紅薯、煮熟雞蛋或者是粽子,塞進阿方的布袋里。后來,阿方考進了縣城第一中學(xué),回家的數(shù)次很少了。幾乎是每個學(xué)期才回來一次。每次回來,阿方走到那棵香樟樹,都不忘記停下來等待山花的出現(xiàn)。似乎是心有靈犀,山花總能如約而至地出現(xiàn)。阿方在城里的買了潔白的手絹,遞給山花。山花接過手絹,嘟著嘴巴,臉上蕩漾著無盡的幸福。

這個時候的阿方,已經(jīng)有十六歲了。

初中畢業(yè)了,阿方以優(yōu)異的成績考上了地區(qū)高中。三年過后,他拿著省民族大學(xué)的錄取通知書,匆匆趕回家里。他要趕著把這個捷報告訴家里的父母,匯報給弄海屯的父老鄉(xiāng)親。當(dāng)然,他還要找到美麗的山花姑娘。

天邊的彩霞獵獵起舞,就像城墻上飄動的紅旗。弄海泉叮咚流淌著,似乎在吟唱一首勝利的歡歌。當(dāng)阿方走到檀香樹下的時候,等待他的是山花的母親。山花母親對阿方說,侄兒呀,你是弄海飛出的鳳凰,你的天空寬闊無邊,山花只是一朵山間的花兒,她遲早都要嫁人……說完,山花的母親把那張潔白的手絹遞給了阿方,她說這是山花叫我還給你的。就在前幾天,山花被他的父親賣到了一個叫做金秀的地方,換錢來娶老婆給她三十多歲了的老哥。

阿方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那塊擱在山花母親手上的手絹,像一片鋒利的刀片,煎割著阿方的心,令他痛苦不堪。

弄海屯的鑼鼓響起來了,鞭炮聲噼里啪啦地連著一團。父老鄉(xiāng)親們像是過年過節(jié)一樣,載歌載舞,唱歌飲酒,慶祝寨子里出了第一個大學(xué)生。阿方坐在門檻邊,低著頭,深深地懷想著他與山花相處的美好時光。沒有了山花的身影,阿方怎么也高興不起來。

房子后背,就是弄海泉的泉口。前兩天剛下了一場大雨,涌動的泉水,發(fā)出呼嘯的聲響,湮滅了人們歡快的鼓點。二十歲的阿方,第一次嘗到了失去戀人的痛苦。他知道,憑著自己的實力,目前是無法把山花贖回來。即使是贖回來了,他也不可能與山花結(jié)為夫妻。要改變這種落后的局面,得讓自己的民族同胞有知識有文化。阿方還要讀書,他要走出一條弄海人還沒走過的荊棘道路。披荊斬棘之后,迎接他的,一定是燦爛的陽光和康美的道路。因為,美麗的月兒姑娘和她貝衣的孩兒,一直澆筑在他的城防墻里!

綠樹遮掩的民族大學(xué),是培養(yǎng)少數(shù)民族干部的院校。阿方在這里完成了四年的本科學(xué)業(yè)。在學(xué)校里,他是校學(xué)生會副主席,還入了黨,是學(xué)校畢業(yè)生的統(tǒng)分的對象。阿方卻放棄了統(tǒng)分的機會,回到了家鄉(xiāng)。阿方先在村里擔(dān)任團支書,帶著山里的布努青年人到廣東深圳進廠打工,解決了剩余勞動力的就業(yè)問題。阿方和村委班子積極配合,到山外去尋求資金,贊助品學(xué)兼優(yōu)的學(xué)子讀書。第二年,單單是弄海屯,就有阿云、阿超、阿杰等三位學(xué)子考上了大學(xué)院校。

憑著堅韌的毅力,阿方也考取了公務(wù)員,成為了東山大石山區(qū)第一個考上公務(wù)員崗位的布努人。弄海屯的銅鼓又再次敲響了,泉水汩汩涌出,漫過石板,流過溝壑,灌溉著洼地里的田地。二茬的玉米桿子伸出了油綠色的長葉。葉子與桿子接合的地方,孕出了微腫的苞谷。山花再也沒有回來,一個叫做麗花的女大學(xué)生,走進了阿方的家里。

麗花也是布努瑤寨子的女孩,她出生在一個叫做弄陽的地方。兩年前,麗花考上了西南民大,是山里第一個考上大學(xué)的布努女孩。麗花之所以走進弄海,是因為她被阿方自強不息的精神和助人為樂的愛心跡深深地感動。麗花說,她要和阿方一起并肩奮斗。布努人走出更多的大學(xué)生,山里才有希望。

春去春會來,花謝花再開。麗花的到來,給阿方的生活平添了無限的生機。

阿方先后在鄉(xiāng)鎮(zhèn)里擔(dān)任副鄉(xiāng)長,鄉(xiāng)人大主席,鄉(xiāng)長,鄉(xiāng)黨委書記等職務(wù)。去年年底,經(jīng)組織考核通過,阿方提拔為副處級干部,到外縣去任副縣長。一路走來,阿方覺得,自己的成長,與大山溫情的擁抱息息相關(guān),與弄海泉潛移默化的詢詢教誨絲絲相連。



4


甲午春節(jié)初四,陽光從山巔傾灑下來,柔柔的,溫溫的,把弄海這個隱藏于深山里的瑤寨染得像土雞蛋似的橙黃,折射出耀眼的暖色。這個晚上,這里要舉行一場“傳承民族文化•放飛瑤山夢想”的主題文藝晚會。

晚會的節(jié)目,是由弄山、長垌、卡橋、江團等幾個布努瑤村寨聯(lián)合編排的,有民族舞蹈、瑤族服飾走秀、少兒節(jié)目、小品、獨唱等。天色漸漸暗下來,演員們都從四面八方趕來了。他們或是乘坐專門雇來的柳微車,或是擁在摩托車上趕來。晚會的資金,是阿蘿、阿方等弄海走出去的領(lǐng)導(dǎo)干部和在校大學(xué)生籌集而來的。如今的弄海泉周邊布努瑤山寨,已有阿蘿、阿方、阿林、阿云、阿超等幾十位干部教師。目前,還有八十多名在校就讀的大學(xué)生。白天的時候,阿方主持召開了一個別有生面的“讀書改變命運”座談會。四個布努瑤行政村村八十多名在校大學(xué)生和領(lǐng)導(dǎo)干部都前來參與。會上,阿蘿同小弟小妹們講述了她艱苦的讀書歲月,阿方和大家交流了他的學(xué)習(xí)工作經(jīng)驗,阿林與大伙兒分享了他的作家夢。大家一致認為,只有努力讀書,奮力拼搏,才能走出大山,個人和民族的命運才能得以改變。阿蘿,阿方,阿林,阿杰,阿云,阿超,美艷,阿柏等領(lǐng)導(dǎo)干部和企業(yè)家,以自己成功的經(jīng)歷來激勵在校大學(xué)生,給他們進一步增強信心,樹立遠大的人生理想和奮斗的目標。

夜幕降臨,鄉(xiāng)親們從四面八方趕來了。弄海屯平地的中央,已經(jīng)搭起了一個簡易的舞臺。舞臺的燈光打開了,整個弄海如同煞白。觀眾們或是從家里搬來椅子找個好地方坐下,或是站在舞臺前方掂腳翹首,期待著晚會的開始。

滄桑古老的密洛陀古歌唱過以后。晚會就開始了。十幾位小孩子手持燈籠,唱著《陀番歌》,歌詞大意是:    

陀番,陀隴,

飯已煮好了,

菜也做好了,

等密(母親)等耶(父親)來了一起吃!

這是一個孝順的民族,不論是大節(jié)小節(jié),不管是紅事白事,小孩子都是先讓大人先嘗嘗桌上的飯菜,緊跟著他們才動起筷子,以示敬重前輩。

最惹人喝彩的是大中專學(xué)生帶來的布努瑤的民族服飾、生活走秀節(jié)目。當(dāng)身穿布努瑤服飾的小伙子和姑娘們端著竹飯盒子、扛著柴禾、持著鐮刀、肩托銅鼓在臺上來回走秀的時候,臺下的觀眾們喝彩聲此起彼伏,嗓子幾乎被聲音拉破了。有一句名言用在這個時候是否妥當(dāng),“只有民族的才是世界的”。布努瑤同胞通過這樣的微小平臺來展示自己的經(jīng)典民族文化,以這樣的方式來傳承先祖墳燦爛的文明。相信不久的將來,會有意想不到的收獲。因為,這種原汁原味的民族糕點,已經(jīng)剩余不多了。

布努瑤父老鄉(xiāng)親是有福的,他們在自家門前,欣賞到了鄉(xiāng)村土樸與現(xiàn)代激情相結(jié)合的晚會!俺贼~不忘塘水”,弄海屯的群眾是幸福的,弄海泉滋養(yǎng)的新一代人,用一種凝聚人心激人上進的理念來回報自己的衣食父母,展現(xiàn)了一個全新的團結(jié)向上的弄海新風(fēng),讓大家看到了未來,看到了希望!

麗花是晚會的節(jié)目主持人,她用布努語和漢語相互融合,主持風(fēng)格別具特色。

最后一個壓軸節(jié)目是大合唱。阿蘿、阿方、阿云、阿超、阿明、阿林、美艷、麗香、阿育、阿妮等二十多位“演員”走上舞臺,唱起了動人心弦的《弄海泉》:

你從遠古的山川走來,

帶著密洛陀的靈氣,

一路流淌歡唱,

孕育了巍峨的群山。

你從貝殼的夢里噴出,

帶著月兒的芬芳,

尋找新的方向,

淌越了沉寂的大山

……

歌聲伴著潺潺的山泉,蕩漾在弄海的上空。夜空純凈,星星顯得愈加明亮。此時,吸允著弄海泉乳汁的人們,已經(jīng)沉浸在一片歡快和諧的氣氛之中。


【編輯:與文為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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