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莊在弦月中熟睡,零星地閃爍著的星光將逐塵的腳印收藏。燭火旁,生命的根須在母親的乳汁中倔強地生長。在宿命的畫廊翹望,來路,那溫軟的襁褓是我萌芽的土壤,歸途,我在寂寥的荒塋安躺。這條注定從襁褓延伸到墳頭的生命旅途上,彌漫這淚滴和汗水的馨香,預言著我的一生將怎樣萎謝,也訴說著它當初是如何在歲月的枝頭綻放。
陣陣西風驅動沉沉暮云,三兩聲驚雷惹皺半池秋水,萬千縷烈風吹寂一巢寒鴉。淅淅瀝瀝的秋雨中故鄉(xiāng)找到了自己的心跳,滴滴嗒嗒地漾開了山寨的幽情和嘆息。那條世世代代在村莊厚實的胸膛靜枕的小溪被這唐突的巨雷驚醒,拖著渾重的身子向村口逃遁,奔向看不見的遠方。從此便種下一生的流浪,回不去故鄉(xiāng),更回去過往。然而;那些曾點綴過兩岸的貽人風景、那些鑲嵌在流水心頭的倩影、那些讓小溪絢麗過的點點滴滴,將永遠匍匐在小溪的淚痕里,在每個朝暮輪回之際化作葉脈上晶瑩的露珠,流淌在歲月的臉頰和眼角,凝成故鄉(xiāng)最唯美的風景。
寒夜蟲吟續(xù)唱著白晝鶯歌,七八聲犬吠喚不回南去的雁影,百十綹炊煙縛不住墜崖黃昏。鐘擺的轉軸上敲出骨骼拔節(jié)時疼痛的呻吟,韶華從此被譜上青春的韻律,生命的菱舟從此在這浮華的城市找到泅渡的岸口,生活從此便倒溯著遠航。在這輾轉的青春蘭苑里,我依舊枯色映月,除了那些粉飾著我那在故鄉(xiāng)的荒野存放的記憶,我似乎什么也不曾擁有。然而,那些飄蕩在季節(jié)盡頭稚嫩的臉龐、那些從歲月額頭滑落的村寨講述的童話、那些在山林間悠揚過的情歌,潛伏進血液中那根最柔弱的心弦,在異鄉(xiāng)客居的每個月夜被思念撥響,彈出一地憂傷的嘆息和甜蜜的笑容。
輕輕撩開韶光的珠簾,我在童年最后一抹陽光的身后送走一個春秋,另一個寒冬又漫上腳踝,純真的天空下,我依舊歡笑著追趕得彩蝶遍野奔跑,蝴蝶氣喘吁吁地飛過樹梢、飛過林海、飛過土丘、飛過山嶺、也飛過朝陽和晚霞,飄向我無法預知也終不知的天涯。溪云中走失的彩蝶斑斕的投影下,我那在田埂上挺過一季風霜的稻草人依舊佇立在原野,靜靜地等待著稻花在暖風中換上金黃的秋裝、等待著清風再次掀起層層麥浪、等待著余暉中與莊稼旖旎的低語和情話,然后在母親那掛著露珠的腳印里呢喃成大地最纏綿的戀曲,也默默堅守著我那還在秋千上搖蕩的童年的愿望和夢想。
當種子在第一絲春風中拱破身上覆蓋的時光,靜靜地在一盞打盹的馬燈下翻閱人生的卷軸,我依舊還是用那雙童稚的小手緊牽著媽媽的衣角在這茫茫塵世行走,沒有方向,也從不曾迷失,我依舊讓那嬌弱的童年賴在爺爺的足馬上顛簸,任它在那飽嘗辛酸的足馬上讓爺爺粗劣的旱煙熏上鄉(xiāng)村的味道,從那時起我和故鄉(xiāng)便融合,分不清你我,也將一生不能分割。
當一季春風解凍父親奔波的步伐,父親那健壯的身影又在這喧囂城市的底層維艱地蠕動,牽扯著我陣陣痛心的憐惜。當雪瓣從歲月的發(fā)絲飄下,我將片片瑞雪壘成亙世的凝望,守護著父親每一次匆忙的穿梭,直到陽光在天地間點燃,它帶著無比的眷戀在我腳邊融化,匯入我生命的洪荒,澎湃著涌向海天相接的地平線,最后沖潰歷史的長堤,消逝在我人生的盡頭。當生活的車轍滾過記憶的草地,指間依舊纏繞著那年我純真的疑問“我沒出生前在哪里?哪里有沒有風霜和雨雪?”媽媽淺笑不語,后來在媽媽一次次叮嚀與嘮叨中我才知道,從我植根于媽媽生命那刻起,我就從來沒離開過媽媽那溫暖的心房。我也曾遙想“我奔走一生,是否會將故鄉(xiāng)遺忘?”后來在每次駐足回眸深深的不舍與眷戀間才知道,故鄉(xiāng)已深植我心田,不會遺忘也決不能遺忘,因為哪兒有我一生掛牽的爹娘。
伸出雙手撫摸那些在故鄉(xiāng)徜徉的日子,童年的殘骸從掌心的折皺間滴落,觸地成花,點亮每個春天的第一抹綠意,凝成童謠,飄蕩在那片彩云中,安詳,靜謐......
(編輯:黃先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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