舊歲轉(zhuǎn)身，新綠未啟，霜寒猶存，空寂的蒼穹撒下一地的冰涼，流失的溫存只得尋著往昔緩緩徐行，這季節(jié)交接的渡口，我在一片未落盡的殘葉前靜立，追溯著我半生的步履，細(xì)捋著生活與宿命的細(xì)節(jié)。
一片從歲月褶皺里散落的蛙語，敲醒地母亙世的沉睡。土壤揉揉困倦的眼，用剛復(fù)蘇的目光窺探自己的前世與今生，窺探懷中種子身體的每次拔節(jié)，把這生命輪回的隱喻在天地間撒滿，安枕于朝陽晚霞的彩袖里，將春雨與河床的愛戀，杏花與桃李的爭吵，殘雪與寒鴉的愁怨，以及這四季響起又隱沒了的鳥鳴在心田銘記，然后在第一抹綠意前等候山花綻放的第一聲歡笑，等待著野草叫喊出的骨骼生長的疼痛，也等待著春水的步履勾勒出大地的歡聲。春濃處，我的花期依舊未見身影，而我的等待，荒蕪了一季的尋覓。
簾外池柳掛起一夏的燕語，我靜然地凝眸前路那比我一生還縹緲的天涯，細(xì)觀我那稚嫩的夙愿和諾言如何在這囂塵中生長。在每個這樣的時刻，我從不言語，生怕在開口之際未來也變得空虛，只將頭低垂，用這維艱的蠕行雕刻一個可觸及又似乎不存在的明朝，也許是春意的漂泊，讓那抹陽光從杏枝輾轉(zhuǎn)地爬上清荷的臉頰。來時的路， 已經(jīng)被歲月流放，幾個殘印，幾行清淚，幾絲旖旎還掘強(qiáng)的把守著最初的渴望，但我清晰地聽到胸膛中的心跳，只要心跳那就別讓夢停止前行，只要渴求的眼神還沒熄滅，花開的消息就不會消亡，我依舊這樣堅信著，依舊把對遠(yuǎn)方的傾慕小心地呵護(hù)在心上。
秋風(fēng)在桑林呻吟，天邊掛起揪心的雁語！來時光禿的樹如今又要落葉了，又要回復(fù)到來時的沉靜與寂寥，我這在生活底層匍匐孤影卻再也回不去了。來時我為尋夢徐行，而今心園已是塵埃滿地了，這歲月落下的殘片又把來時的夢流放。歸途也早已被曠野駐扎的荒草封鎖，倒影已將我遠(yuǎn)眺的眼神遺失。但夢境還縈繞的依舊是：著檐上的青煙，門前的流水，母親的呼喚。心，于是一遍遍的輕叨著，回去，回去，哪怕單翅獨飛，哪怕孤月無星.，雖然注定已不能如來時那般凈潔。
或許是葉的身子太過孱弱，在西風(fēng)未臨之前將自己藏進(jìn)歲月的暖屋，任由春的期盼與仰望，壓上河堤殘柳的肩頭，漸次蒼老的柳絮卻早已系不住北雁南飛的翎羽，風(fēng)過時，伴著我嘆惜換季的情緣，翻印著我尚未開啟的人生？扇缃，冬雪早已在一葉枯槁上安眠，多少韶華已盡，只有發(fā)梢上流逝青春的余霞還閃著微光。我擁緊脈搏！讓城市的蠱惑變得虛緲，空泛，模糊······然后回歸村莊，不帶一絲哀怨和嘆息。
又或許在多年后的某個黃昏，我端坐斜陽下，凝視走了一路孤苦旅途的雙腳，看看遠(yuǎn)方那比永遠(yuǎn)還遙遠(yuǎn)的夢，漫思這從現(xiàn)實到愿景、從語言到心田、從征帆到彼岸的距離如何丈量，之后揉揉睡眼，再次抬腿，走出書房，走入四季的風(fēng)聲。
夕陽的還念
春風(fēng)悄臨，山花開放，綻放新的眼神，注視著青春的群裾，我們一道前行，四個腳印相依著在歲月的漫途上撒歡，笑靨間漾開又散去了多少朝陽晚霞，多少次沉沉暮色中星星極力擦拭天空笑出的淚滴，那些歡欣淚色在破曉中燦爛了你我一縷不老的炙情，心于是久久地凝止在那些永恒的瞬間。山路在腳下延伸，沒有終點也無須終點，因為有你在身邊，哪里都是我的天涯。
晚歸的鳥兒把黃昏銜進(jìn)巢穴，用落日的余輝溫暖一個愜意的小家，你說要在哪兒收藏屬于我們的童話，我沒有回答，抬頭看著天邊，雙手撫弄著你秀發(fā)。不時晚風(fēng)高高地撩起暮云的春衫，天空凝脂的胴體略泄了些許春光，你我在那絲絲春光中對視，長久地凝眸，云彩似乎也正值青春，在你我的凝視中羞紅了臉龐，一片片炙熱得快要燃燒得晚霞，也躲進(jìn)層云中細(xì)聽我們悄語。那樣的暮色如托在我手間的你的秀發(fā)一樣輕柔、舒軟，柔軟得可以融化每一顆愛戀的心，這時我注視著天邊，你注視著我，你細(xì)數(shù)著山坡，我細(xì)數(shù)著你的秀發(fā)，我們只相依著，什么也沒說，用心跳一起細(xì)數(shù)著歲月額頭的皺紋和愛湖中綻開的波痕。你突然將頭深埋我胸前，再抬起時淚光中滿是憂傷，我沒安慰，只是哼唱著你最愛的歌，直到嬌紅又在你笑臉邊懸掛。直到你的笑又調(diào)皮地在山林間奔跑，驚動了一彎初月。
老牛怒吼地催著歸家，你把青草裝進(jìn)竹簍，搭在肩上走向回家的方向，我把你填滿心里走向生命的盡頭，我把這告訴你后，你眼里又噙滿淚花，我在老牛背上，你在小牛前頭，你握著竹條的小手在抖動，說是謹(jǐn)防牛犢頂破你背上的竹簍，老牛用尾巴扇了你一臉黃泥，你委屈地漲紅了雙頰，調(diào)皮地對我說“你讓老牛背你，讓我給你牽調(diào)皮的小牛兒，怎么報答我？”我嘻笑著說“哪天我讓你背牛，如何？”你手中的竹條重重地落在了我頭上，我稍縱牛繩，身后響起你追逐的跫音，那時，金色的夕陽下，兩個人、兩頭牛，一個背簍、一份炙情暖暖地旖旎著！
（編輯：楊汝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