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無醉
無醉,原名李明剛。文學(xué)愛好者,建筑行業(yè)工作者,業(yè)余喜歡閱讀和寫作,2014年12月開始在網(wǎng)絡(luò)上發(fā)表作品。忙碌年代,我們的軀體需要靈魂,文學(xué)就是這靈魂的陽光和雨露。
偶然在微信讀者上看到一篇標(biāo)題為《外婆》的文章,文章內(nèi)容我并未細看,只是覺得,“外婆”這個詞熟悉卻又有些空白。其實在內(nèi)心,這不僅僅是一個稱呼,更是一個讓你無法忘卻的親人以及她身后那個不容易的年代。
小時候,母親每次去看外婆,我們姐弟幾個總想著跟她一起去。不過路途極遠,在那個大家都一窮二白的年代,自然不像現(xiàn)在這樣,走哪兒都有車,所以從我們家到外婆家這十多個小時且極其難走的路程,全憑兩只腳!因此每次去外婆家,名額有限,一次只能帶一人,一年只去一次!而且母親說了只能自己走。有時候,即便清楚自己走不了,也敢在母親面前打包票,但是能不能去,母親心里有數(shù),她的原則就是:大的先去,小的等長大些再去。
所以那時的我們,總盼著快點長大,長大了,便能去外婆家。在內(nèi)心,去外婆家就是一個極大的愿望,如夢想一般!一直盼望著它早點兒實現(xiàn)。有時候等不及,瞅著哪天母親要去外婆家,先跑到路前,哭著鬧著,耍著那個年代孩子該有的脾氣,倔強著非要跟著去不可。隨后,父親過來,好言好語勸說一番,可是無論他說什么,我們根本聽不進去。最后,父親無奈,只好一頓“面條”,于是,抹著兩行眼淚回了家。
于是,在還沒有條件去外婆家之前,那里就像一個神秘的地方,有許多的樂趣,吸引著小小的心靈;又像一個漫長的呼喚,催促著我們快快長大。
在我印象中,去外婆家的次數(shù)應(yīng)該也就兩三次吧!反正是極其少的。第一次去也忘記是什么時候了,就記得走了很長的路,穿過一片松樹林,再下一座座高高的山,最后在大霧彌漫的山腳看見了那個向往已久的地方--外婆家。之后第二次、第三次到底有沒有去,也沒什么印象了!也許就和第一次差不多吧,所以對于外婆,記憶中總有那么一段空白,長長的空白!咬盡腦汁去想,也想不出那時候外婆的模樣。
當(dāng)然,外婆家這邊的親戚也來過我們家。也許是路遠的原因吧,在現(xiàn)有的記憶中沒有幾個人去過,也可能是自己忘記了的緣故。所以,有時候母親總說:“來這么遠,不曉得看上你家哪樣,你們要不聽話點,這日子就沒法過了。”對于母親的話,那時候我也體會不了多少,這幾年我們都長大了,這些事她也不再提。我只知道,一個三年級就輟學(xué)在家掙公分的父親,用他學(xué)來的那點點知識,在每個空閑的夜晚,給母親讀一段“孝歌”,或者是一段“哭書”。
我清楚記得外公來過我們家,外婆似乎一次也沒來過。這些年,母親辛辛苦苦把我們姐弟四個拉扯大,除了逢年過節(jié)或者是有些特殊的事情會回去看望外婆外,也就再沒有多余時間回外婆家。有時候母親總嘆氣,說外婆這以后怕是再也來不了我們家了!說得我們心里都有些莫名的難受。路遠都是小問題,關(guān)鍵是外婆年紀(jì)大了,腿腳也不好,即便是有車,她也坐不了,會暈車,比走路還難受。
這些年雖說忙于讀書,書卻沒讀好,上不上,下不下的。之后畢業(yè)找工作,上班,一年到頭回家時間極少,倒是兩耳不聞“家中事”了!除了放假回家,從母親口中聽到一些關(guān)于外婆的事,其他的便一概不知。記得母親跟我說過,外婆外公沒有和舅舅們住一起,兩個老人單獨住一個屋,吃的也是自己打理。雖說幾個舅舅有意照顧兩個老人的起居,但外公外婆有自己的打算,怎么也不愿去,七八十歲還自己下地干活,自食其力,把那個艱苦年代的習(xí)慣一直延續(xù)到年齡的最高點。
后來,外公先走了,留下外婆一個人,守著這和平年代的安靜歲月。如今,外婆八十七歲,仍舊單獨住一個屋,自己做飯吃,就像外公在的時候一樣。母親說,外婆喜歡養(yǎng)貓,我不知道什么原因,母親也從來沒告訴過我。也許在那個貧窮的年代,猖獗的老鼠橫行霸道,養(yǎng)一只貓可以打消打消它們的囂張氣焰。我還記得小時候,如果家里沒喂貓,母親也會從外婆家?guī)Щ匾恢,不過,養(yǎng)著養(yǎng)著就不見了蹤影,只有外婆喂的貓,延續(xù)了一代又一代,到現(xiàn)在依然還在。
去年春節(jié)過后,我和二姐決定去看看外婆,問母親我們應(yīng)該要帶點什么,母親說外婆學(xué)會了抽煙,去了可以帶點煙,其他的讓我們自己拿主意。雖然我們都知道吸煙對身體不好,就像我父親,經(jīng)?人,卻總喜歡抽煙,抽煙似乎比吃飯還重要!想來想去,索性按照母親說的,買點煙,再買點吃的去看看外婆,心情就像小時候那樣,只是母親不再陪我們走路去了,算是打破了她一直慣用的原則。我們坐車去,不久便能到。
現(xiàn)在的路都基本上修到了每家每戶,著實是極大的變化,房子也都改成了平房,以前的那種青瓦木房基本都已消失殆盡。我們從半路就坐了娘舅的車,一直到外婆家門前。娘舅指著車旁的那間木房,告訴我們,外婆就住里面,我們下了車,跟娘舅道了別,往外婆住的地方走去。此時天色已晚,外面已經(jīng)看不了多遠的距離,燈光從窗戶吐出來,在地上投下窗的模樣。
說來也巧,外婆像知道我們要來一樣,我們剛到門前,她就開門出來了!“婆,還認得出我們不?”我喊道。外婆沒答應(yīng),只是看著我和二姐,嘴角露出了笑容。幺舅娘家就住在外婆家后面,看到我們,立即放下手中的活,迎上來跟我們說,“你婆耳朵不太好了,跟她講話要說大聲點,她才能聽到!比缓螅衷谝慌园盐覀兘榻B給外婆,像介紹陌生人一般清楚而仔細!只是她介紹的時候把我和弟弟的名字弄反了!不過,那沒什么,我和弟弟的名字,很多人都會弄反,早已習(xí)慣了。
幺舅娘說完,讓我們先和外婆坐會兒,等她忙完了再來叫我們?nèi)ニ。我們答?yīng)了她,她便又去忙了。
我和二姐跟在外婆后面,一只貓從她的旁邊先越過門坎進了屋。八十多歲的外婆走起路來也毫不不含糊,不像年輕人那般浮躁,每一步都穩(wěn)穩(wěn)妥妥,每一腳下去都經(jīng)過了深思熟慮。
外婆住的房子是以前那種很古老的木房,可能是很久沒有翻修的原因,風(fēng)吹來,便從木板縫隙鉆進來,樓板上時不時的也會掉下一些東西,冬天的風(fēng),一陣一陣的!在這屋內(nèi)炫耀著它無處不至的絕技。
八十多年的風(fēng)雨,是不是每年冬季都會這個樣子?這風(fēng)吹瘦了外婆的臉龐和雙手,把一條條歲月的痕跡遺留在額頭。雨把這歲月洗得極白,就像外婆頭上的白發(fā),已經(jīng)看不見哪怕一根青絲。外婆指著邊上的凳子,示意我們坐下。
火爐里的焰苗在燈光下從煤塊中冒出來,微弱得隨時都可能消失。爐子一周散發(fā)出的溫暖,在后背的地方就涼了下來。我們陪外婆坐著,話自然也不多,除了問一些衣食住行的問題以外,似乎并無太多話題。好多時候外婆甚至沒聽見我們在說什么,她只是看著我們,然后開心地笑,時不時的搭上幾句話。有些黯淡的燈光照在她臉上,暗黃卻又帶些黝黑的面孔,始終掛著笑容。長而深的皺紋卷曲地盤在她的額頭,一頂黑色的帽子,卻怎么也蓋不住那往外冒的白發(fā),她時常伸出瘦得只剩下骨的手,輕慢地扒開耳邊有些凌亂的白發(fā)。
二姐拿出手機,要給外婆拍張照片,可是燈光有些暗,照出來的照片效果不好。不過從照片上看得出,外婆很高興,一直都微笑著。我們把拍好的照片給外婆看,她拿著手機,看著自己的照片,笑著說:“老咯,丑很,幺們!”
外婆拿著手機看了一會兒,屏幕變暗,她把手機遞給二姐,二姐接過手機,換了一個更靠近外婆的地方坐下,翻著里面的照片,并介紹著里面的每一個人,這是哪家的丈夫或者孩子,那又是誰的妻兒……照片上的很多人,外婆自然都沒見過,她一邊聽,一邊贊嘆,也許對她而言,這是多么新鮮的事兒。
夜越來越深,風(fēng)依舊在吹。爐子里的火苗已經(jīng)把中間的煤塊燒紅,并在里面圍成一個圈,此時看上去,像火爐里像裝了一個太陽。那只貓在外婆右側(cè)的凳子上半閉著眼,安靜地蹲著。春節(jié)過后的日子,你可以感受得到現(xiàn)在是多么的冷清,偌大的一個家,就外婆一人獨守這屋子!這個時代,我們都“很忙”,為了工作、生活、學(xué)習(xí)拼命地擠掉了自己所有的時間,一年八千多個小時,而我們花在親人身邊的時間怕是可以忽略不計的了吧。
第二天起來,我們準(zhǔn)備要走。也許真是時間太緊,也許這個地方并沒有這個年代我們想要的那種“熱鬧”,又或許時代改變了人的想法,外婆還守著她的那個時代,而我們似乎在另外一個時代守著自己忙碌的“靈魂”。外婆知道我們要走,在一旁自言自語:“每回來都忙走,走就走!”然后轉(zhuǎn)身慢慢回自己屋去了。
我們聽得出來外婆話里有些抱怨,也知道她心里難過,最終還是決定離開。時間長了她反而會更難過。
時間往往在你不經(jīng)意的時候過得特別快,不再像小時候那樣,總覺得時間過得特慢,自己怎么也長不大!二十多歲的歲月,你怎么努力也無法追上時間的腳步!
今年春節(jié)和弟弟再次去看外婆,她已經(jīng)不住以前那間木房子了,而是搬到幺舅娘家來住,不過也是單獨住一個屋子,自然平時吃飯也是自己做。見到外婆,看上去身體還不錯,聽舅娘說她還自己走好幾公里的路去趕集,只是聽力比以前更為不好了,許多話須得大聲說她才能聽得見。記憶也不好,她都不知道我是誰咯!不過她記得弟弟還有表妹她們(弟弟前幾年常常來這邊),記不起我來是自然的,這么多年,我都沒去看過她,去年就去過那么一次,而且相處的時間也不長,在她的記憶中自然就沒有我這個不孝的外甥了。
外婆養(yǎng)的那只貓依然還在,外婆去哪兒它總會跟著,它把忠誠與守護演成一段不離不棄的跟隨。
那天,我們爬到高高的山頂,去了外公墳上,他走的時候我都沒有來送送他,如今,墳頭上的草枯黃了一年又一年,周圍茂盛的松樹林,把這里每天升起的太陽送走了一次又一次,把一年的時光刻成一個個圈,印在胸膛。它們長得越高、越大,我知道外公離我們就越遠了,就像這漸漸遠去的年代。
我們在外公的墳前許下些愿望。表妹開玩笑似的說出了自己的愿望:“新的一年希望自己找個如意郎君,把自己嫁了,同時多賺些錢,明年再來看望外公,還希望大家都平平安安,健健康康!蔽乙苍S愿,自然希望外婆長命百歲,那樣,除了每年來看望外婆以外,還來外公墳前許上幾個小小的愿望。
這個冬天,山頭的陽光溫和而安詳,太陽高高照著這個即將步入春天的日子,卻又把一些人,一些事漸漸的遺留在了某個角落。
這一次走的時候,外婆到外面來送我們,她沒有說一句話,只是微笑著,仔細的把我們每個人都看一遍,或許,她想記下我們這張臉!下次再來,她會不會叫得出我的名字?或者拉著我們的手,仔細盤問這是誰家的孩子!
我們向她揮手告別,像告別一個時代以及從那個時代堅持走過來的親人!其實,我們無意間又把這個時代忙碌生活的影子帶入了她已經(jīng)習(xí)慣了的平靜的生活。
回到家,母親向我們打聽外婆家的情況,就像小時候,我們向母親打聽外婆家的情況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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