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曾有過多次養(yǎng)狗的經(jīng)歷，我真的沒有發(fā)現(xiàn)哪一種動物能夠像狗一樣對你如此忠誠。
皖南山區(qū)農(nóng)村歷來就有養(yǎng)狗看家的傳統(tǒng)。山里的村落人煙稀少，還有不少單門獨戶的人家，家里養(yǎng)只狗，一可防賊，二可給人做個伴。所以，你不妨走進山里人家，首先迎接你的往往是只大黃狗，主人聽見狗叫便知道有人來了，這才會出門迎客。雞鳴狗吠至今仍是農(nóng)家簡單而實在的生活追求。
小時候我家很窮，勉強顧得上溫飽，家里喂了雞鴨鵝豬，自然就顧不上養(yǎng)狗了？匆娻従蛹矣泄，我天天吵著要。母親拗不過我，正好鄰村一個親戚家的母狗下崽了，母親用十個雞蛋換回一只黑狗娃。爺爺給狗娃起了個名－來福，從此，來福就成了我的好朋友。那時候，我在村小上學，三里多路，我一溜小跑不大一會就到了，每次來福跟著我直到學校才回頭。放學一回來，我做的第一件事是放鵝，把七八只鵝從鵝圈放出來，趕到對面的田坡上去。來福左蹦右跳，要是哪只鵝不聽話離了隊，來福會撲上去教訓它一頓。那時候山區(qū)野獸很多，我就親眼看見狼拖走老鵝的情景，人們跟著后面攆，狼卻不慌不忙嘴銜著老鵝鉆進山林里去了。所以，沒有來福作伴，我獨自一人不敢到遠處去放鵝。有一天，我把鵝趕到距家六七里的塘洼去，那里是我們生產(chǎn)隊的一大片旱地，平緩的山坡上青草嫩油油的，村里放牲畜都喜歡到那去。更重要的是旱地里有花生、山芋，山坡上矮灌叢中有山楂、板栗等野果。把鵝散放在山坡上，讓它們自由自在地吃草，我們就偷偷溜進旱地偷花生或者山芋吃？赡且淮蔚任覀兂燥柫、瘋夠了，卻找不到我的鵝了，來福也不見了蹤影。我急得大哭起來，要知道那時候一群鵝卻是全家過年的希望。鵝沒有了，過年吃什么？我越想越害怕，等找遍了方圓幾里的旱地山坡，還是連鵝毛沒看見一根。天漸漸黑了下來，我只好硬著頭皮跟著伙伴們朝回走。好不容易挨到家，偷眼見母親正在灶臺前燒飯。我遲疑不決地在墻根邊轉(zhuǎn)悠，就是不敢進門。正在這時，來福不知道從哪跑出來了，一下子撲到我身上，搖頭擺尾地親熱個不停。我疑惑地猜想：難道是來福把鵝攆回來了？我躡手躡腳地蹩近鵝圈，不禁大吃一驚，八只鵝一個不少地伏在圈里歇息吶！原來鵝也有記性，吃飽了會自己照原路回去，來福見鵝群走了，急得找不到主人，最后竟陪護著鵝群一路回家去了。我把事情告訴母親，母親也連連稱奇，說來福是條通人性的靈犬。后來，來福下口咬了鄰居家的女孩，接著又咬傷了一個過路的人，無奈之下，父親只好叫人把來福打死了。當繩套套住來福的脖子時，它好像完全明白似的，兩眼露出哀求的目光。我躲在屋里心里難過極了，卻無力挽救這個不爭氣的啞巴朋友，眼巴巴地看到來福被吊死在樹椏上，被剝了皮、吃了肉。從那以后，我家很長時間沒有再養(yǎng)狗了。
后來，我從小學到中學直至參加工作、結(jié)婚生子，一直忙忙碌碌，蝸居縣城，連養(yǎng)只鳥都困難，更不用說養(yǎng)狗了。九八年，我和妻湊錢買下了縣房產(chǎn)公司開發(fā)的一棟小樓。當時，我家后面還是一片菜地，加上我和妻子白天上班，周圍一帶小偷經(jīng)常光顧，我忽然覺得應當養(yǎng)條狗了。在鄉(xiāng)下工作的內(nèi)弟從農(nóng)戶那里帶來一只狗娃。深褐色的毛油光發(fā)亮，兩只小眼睛黑亮黑亮的，好像是狼狗雜交的后代，可惜個頭太小。妻說先養(yǎng)著試試看吧！還在上小學的兒子給它取了個名：灰灰。
經(jīng)過幾個月的精心養(yǎng)護，灰灰慢慢長大了。在我們的耐心調(diào)教下，灰灰很快習慣了到院里的角落去拉屎撒尿，熟悉了房前屋后的環(huán)境，認清了家里的成員和？汀５褪怯幸粯硬缓，喜歡銜東西，有時人不在時，灰灰把家里的鞋子銜到門外，又把巷子里的垃圾銜回來。按照岳母教的辦法，我拿根竹條狠狠地抽了它一頓，此后，只要見它再銜東西，我一拿竹條它就沒命地躲，挨了幾回打，它再也不敢犯錯了。成年的灰灰清瘦清瘦的，但卻十分機靈，對主人很溫順、也很乖巧。飯菜放在茶幾上，它坐在一旁，你不喂給它，它絕對不敢偷嘴。但是，生人進屋，它卻狂吠不止，直到你呵斥它才會安靜下來。為了方便灰灰看門，我特地給它做了個小屋，在里面鋪上一層軟海綿，灰灰很快喜歡上了這個新家。夜里，它趴在小屋內(nèi)睡覺，一有零星半點動靜它就沖出來，豎起耳朵警惕地辯聽著。記得有一次，我酒喝高了，把一串鑰匙插在院門鎖孔上。半夜里，聽到樓下有動靜，灰灰不停地汪汪叫著，妻把我推醒，我拿根拖把打開門，一個人正在用我的鑰匙開門，見了我那人連忙說是幫我拔鑰匙的，我心想：要不是灰灰，今晚家里肯定被你他媽的翻了個底朝天！這樣的事情竟發(fā)生了好多次，但因為灰灰的恪盡職守都化險為夷。在灰灰進家門后的十年時間里，盡管左鄰右舍接連遭小偷暗算，我家卻安然無恙；一业亩涮貏e靈敏，家里所有人說話、走路、咳嗽甚至妻子、小孩自行車的聲音、我乘坐的汽車發(fā)動機的聲音它都能分辨的一清二楚、毫厘不差。每次司機送我回家，車還未停下，灰灰就隔著巷子跑過來了！更有趣的是我的前后院門分別朝著兩條街道，如果不穿過我家一樓廳堂，要繞行一里路遠。年長月久，灰灰能熟練地從前門繞到后門。有時我們沒有下班，它就蹲守在前門；蹲累了，又繞到后門去等。家里有人時，它會跟著你出門溜達閑逛。你上飯店、進商場，它大搖大擺地跟著你，你走到哪，它跟到那；你坐下吃飯或者休息，它靜靜地趴在你腳邊，直到你起身回家。有次我到同事家吃飯，同事住的是四樓，這家伙也一步步上樓跟著我進了門。進門之后，它逐個房間地轉(zhuǎn)悠，好像是例行檢查似的，逗得同事們哈哈大笑，灰灰看看大家，汪汪大叫了幾聲，意思好像是說不要笑話我。最后，同事端了一碗骨頭湯拌飯很好地招待了它，從那以后，灰灰看見那個同事夫妻倆就不停地搖尾巴。可惜這條伴隨我全家十多年的愛犬竟遭人毒手，死于非命。那是九七年臘月下大雪的時候，灰灰在外吃了偷狗賊下的毒藥。當時，我正在樓上睡午覺，灰灰步履踉蹌地從雪地里艱難回到小屋里，嗚嗚地哀鳴著，兒子告訴我說灰灰生病了，我以為是凍感冒了，暖和暖和就好了。一覺醒來，發(fā)現(xiàn)它已不行了，我趕緊把它抱進屋，打開取暖器給它烘烤，但仍不見效。灰灰趴在冰涼的大理石地板上，四肢散開、下巴極力地觸著地板，拚命地想站起來，然每一次努力都無法成功。不一會，它嘴里吐出一攤白沫，我方知灰灰是吃了毒藥，藥性發(fā)作已回天無力了。過了約一刻鐘功夫，灰灰使盡全力最后汪地叫了一聲，慢慢地閉上了眼睛，我我的心里不禁一片凄然。第二天，我在后院的公園里找了一個僻靜處，挖了一個坑把灰灰埋了。
又是好多年過去了，想起這曾經(jīng)陪伴過我、給我生活增添幾多樂趣的兩只狗，就像想起逝去的朋友，心情不免有些傷感。人在旅途，紅塵滾滾。大千世界，是非真假撲朔迷離，高低美丑難辨難分。一些人為了一己之利，附炎逐勢，極盡阿諛奉承之能事，不惜出賣自己的靈魂，搖頭擺尾，甘為走狗，游走于金錢名利之間。一旦達到目的，馬上換了一副嘴臉，甚至過河拆橋，以怨報德；而作為動物眷養(yǎng)的狗卻不擇貧富，對主人忠誠不二，時時刻刻聽從主人召喚，甚至在主人遇到危險時，毅然以死相報，我以為，狗的這種品性恐怕比有些靈魂骯臟的人們高出許多。
由此看來，與狗為友，何樂不為也？！
【編輯：黃先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