豐饒的審美內(nèi)涵
藝術(shù)作品的審美通過形式和內(nèi)容來共同實現(xiàn)，包括氣、勢、韻、趣、境等多種特征。
丁芒詩的審美內(nèi)涵是豐饒的，主要體現(xiàn)在哲理、意象、氣韻這三個方面。他作品中的哲思是通過獨特的意象表達來完成的，并貫穿著奔涌的激情，其作品的意象中流淌著“韻”和“趣”，其作品的氣韻中蕩漾著清逸的樂音之美。
先說其詩哲理之豐。有詩人認為“哲學(xué)層面”是詩的最高境界。抵達這一層面的作品往往因富含哲理而使思想境界提高了一步，更能打動讀者。然這種哲理的表達又要通過詩意、詩境來實現(xiàn)。即必須通過高度的意象化和藝術(shù)化來表達，不是空洞毫無內(nèi)涵的說教。詩中的哲理表達完全不同于小說散文，遠遠難于小說散文，其藝術(shù)效果也勝過小說散文。丁芒的不少詩或者詩中的某一部分表現(xiàn)出了豐富的哲思，讀來深刻含蓄，讓人感動，激人深思，催人奮發(fā)。如《泰山極頂遐想》結(jié)尾：“崇高的目的，促使人崇高/達到了目的，卻使人墮落/心中的目的其實可低可高/真正的英雄，他從不停步！”人人都想登頂，想盡千方百計登上了頂?shù)娜藚s自以為了不起，開始墮落，卻不知還有比這個頂還高的峰。這其中的哲思是要告訴人們，每個人心中的“頂”都不同，高度也不一樣，沒有誰崇高誰低賤之分，到達了“頂”也只是獲得一份快慰而已，沒有什么值得驕傲的，為主的是要有一種奮斗不息的精神，這無論對一個人或一個國家都是很重要的。又如《纜車穿空》中作者寫道：“把登山的雄心/磨成一支箭/把登山的石階/崩成一條線/從希望到目的/這是最短的距離！边@是說只要你有了“劍”的精神，不懼頑強的跋涉，理想就離你很近，否則理想就很遙遠。在《養(yǎng)蜂人》中，作者說“最甜的蜜里/摻著最多的苦”，這是對苦盡甘來的哲理表達，即任何一種“甜”，都是努力奮斗的結(jié)果，都是來之不易的。在《黃昏》一詩中，“黃昏，溶進咖啡里/尋夢的路就更加坎坷”，作者以含蘊的意象傳達出一個至理：抓不住休閑時光的人要實現(xiàn)理想是很難的。
再說其詩意象之妙。意象是詩歌的基石，是構(gòu)建詩境的根本。詩歌的抒情本質(zhì)、敘事技巧、寫景表達完全靠意象來完成。意象的恰當(dāng)與否關(guān)乎一首詩的成敗，意象的精準(zhǔn)關(guān)乎一首詩藝術(shù)形象的感染力，意象的獨特關(guān)乎一首詩的價值，意象的風(fēng)格關(guān)乎一首詩的氣韻，意象的深度關(guān)乎一首詩的藝術(shù)性高低，意象的靈動關(guān)乎一首詩的境界深淺。意象的表達在一首詩中，是最為關(guān)鍵的，沒有獨特靈動的意象作基礎(chǔ)，就更不要談什么意境和藝術(shù)性，思想性也成了死板和空洞的東西。丁芒新詩意象的根本是象中寄意，象中抒情，象中展現(xiàn)意志和力量，象中高揚風(fēng)骨和精神。其詩意象精妙而獨具風(fēng)格特色，富有深度、力度和厚度，對其詩藝術(shù)性的表達起到了強化的作用，對其詩的境界起到了提升的作用，對其作品的思想性起到了升華的作用。
“上海的高樓碰破了烏云/一兜珠玉潑出了云縫/風(fēng)把它撒進了燈的河流/河水泛起珠光粼粼∥……霓虹滴著五色的汗珠/仿佛在征途中大步奔騰”（《上海的雨夜》）！案邩桥銎屏藶踉啤，“ 珠玉潑出云縫”，把夜街比作“燈的河流”，把夜雨比作霓虹滴著的五色汗珠，這奇特的意象組合構(gòu)成了一個空闊清靈的境界，人們在這個境界中“大步奔騰”，寓含著上海在奮進，中國在騰躍！“撩開云幛，撩開霧簾/天潑下個鮮亮的世界”（《晨雨》），把“晨雨” 比成天潑下的“鮮亮的世界”，是多么神奇！在《雨灑江天》中這樣寫雨：“它沾濕了千頃波濤/好讓陽光把大江燙平”，這雨是什么？是春是情，是召喚陽光之神!
其意象之妙，妙在寄托高遠，意味深邃！笆钦l在這個龐大的星球上/在這塊海洋中顛簸的陸地/牢牢地釘上一條橛子/從此亞洲就再沒有被掀起”（《望長城》），把“長城”比作在地球上打下的一條橛子，它能鎮(zhèn)住雷霆，鎖住烽煙！氨际帠|流的長發(fā)/褐色的波濤披在祖國當(dāng)胸/嶄新的插梳，梳篦著/萬古的江流”（《插梳》），把大江寫成“奔蕩東流的長發(fā)”，且象波濤一樣“披在祖國當(dāng)胸”，何其形象，何其豪邁！“真叫你一場好等/沼澤里墮進了/一顆失足的太陽”（《遠古的人化石》），這種比興來寫化石，意象奇特而沉郁。“只有籃子里的杏花/閃灼著一星兒火焰”（《杏花賣深巷》），把杏花比成閃灼著的一星兒火焰，讓物象有了神韻。“玻璃細密的篩孔/把晨光濾成七色/線條流淌/發(fā)光的風(fēng)在屋頂?shù)睦藵项嶔ぁ保ā痘窗驳脑绯俊罚，七色的晨光穿透玻璃流淌入室，“發(fā)光的風(fēng)”在屋頂顛簸，這種晨境的描繪，意象既細膩又富有神采，讓人一醉。
其意象之妙，妙在含蘊朦朧而不晦澀。如“褪色的陽光鍍上苦/就像服下一條哲理/吞一條沒有去鱗的魚” （《黃昏》），這個“陽光”分明就是一個人，寄意深廣！坝锰柟庾龀傻幕稹瓘纳剿滥阋恢痹诔/卻沒有見你流過一滴淚”（《用太陽光做成的火》），這個“火”的意象就是一個不屈的活著的生命體，是人的化身，寄意十分含蓄。
其意象之妙，妙在準(zhǔn)確生動而不陳舊！耙恢ЧP，在大地上旅行/十萬大山站在筆尖/十萬江河繞著筆桿/把流云的舒婉，孤峰的挺直/溪水的回環(huán)，瀑布的迸射/合并、刪削、提煉” （《旅行畫家》），這一系列的意象精準(zhǔn)如在目前，匯聚成“筆”的博大形象，這“筆”不是別的，正是旅行畫家的！耙蛔逍ㄟM云貴高原/天也被戳破、擠扁/云絲兒崩得滿空飛揚/草木濃成一股烏煙”（《過婁山關(guān)》），將山擬人化，并幻化成戰(zhàn)斗的意象，此山是婁山，絕不是別的什么山，這個“山”的意象獨特！熬桶汛簤嬙谶@里/把笑聲拴在這里/讓傘的泡沫去喧嘩/散開了，又聚起”（《小鎮(zhèn)春雨》），此“雨”的意象富有生命的活力，能留下“春”，能拴住“笑聲”，自然是春天的雨，給人以溫馨！耙坏傈S色的繩索/把山捆得緊緊/連他巖石的肌肉/也被勒進去好深”（《山路》），這個“路”的意象靈動可感，這“路”或許是信仰，或許是精神，可引領(lǐng)人們前進，此意象與具象不即不離，入妙！拔艺沁@歌唱的太陽系里/一顆飛旋著的衛(wèi)星”（《溜冰》），想象奇特，意象寓意頗深。
其意象之妙，妙在陽剛大氣而不粗野！耙欢浠穑∫欢浠/灼破夜的翳巾/電一般地奮飛/點燃了漫天朝云∥……就憑這簇青春的火/煮沸了一湖黎明”（《晨練》），這一“火”的意象雄放、豪邁，無一絲俗氣！叭祟惛咔嬷/象仗著一支劍/從黑暗的血盆大口/奪回了時光”（《燈》），這一“燈”的意象壯郁而剛烈，含蓄不露。“我相信，你四濺的火星/會燎灼那些枯萎的嘆息/我恍惚聽到竹林在吶喊/竹弓上一望就是發(fā)亮的箭簇”（《月亮溪》），這一 “月”的意象雄健、清奇、高致，絕無粗疏之感。
后說其詩氣韻之高揚。氣韻是詩的重要審美特質(zhì)，與意象緊密相連。意象表達完美，氣勢不振，韻致不濃，就缺乏力量，顯得淡薄，不能激動人心，詩的魅力就會大打折扣；同時，氣韻薄弱，也會影響意境的升華；最終導(dǎo)致全作藝術(shù)性的弱化和美感的遜色。丁芒新詩大部分氣韻沉雄、遒健、豪邁、飛動，且貫注著神采和意趣，讀來令人振奮，對其詩風(fēng)格的強化起著不小的作用。
在《市聲賦》中，從“一片輕霧”開始，引出那“朦朧的聲音”， 它“象野潮悄悄地吞吐”，隨后“曙光沖開天幕”，旭日在奔馳，“城市擂響了殷雷一般的鼓”，仿佛“大海也在沸動”，“萬頃波濤被霞光煮熟”，“由遠而近，如風(fēng)雨奔驟”，“頃刻間飛舞起燎原的火”，甚至“建筑物的山崗也在搖撼”，它“象巨輪在浪濤中出沒”，好似“汽笛高亢的長音”在主宰，好似“提琴急促的弓弦”，在“描寫著奔馳的車輪和腳步”...... 流淌的意象匯聚成了“市聲的浪潮”，匯成了我們民族的腳步聲，整首作品動感強烈，氣勢跌宕起伏，氣韻高昂，洋溢著大氣陽剛的藝術(shù)之美。再看《曹孟德飲江》：“鐺/ 迸飛了鳥鵲/迸飛了星光/迸飛嘩然奔響的江流/迸飛了滿座急管繁弦！”詩人叩一支筆如曹孟德重叩一枝槊，就飛出這一連串極具氣勢的意象；“詩以佐酒，酒以催詩/大江紛紛三百里的波濤/都在他的酒盅里奔蕩”，這一結(jié)尾再把全詩的氣韻推到了極致，使詩的境界全出。《讓萬朵云霞簇擁祖國》中寫道：“祖國啊，為了你受的屈辱/我昂起過咆哮的頭顱/在天宇滾動的雷霆/象征著我的震怒！”這樣沉雄的意象，這樣磅礴的氣韻，怎不激起讀者奔騰的胸潮和奮搏之欲。這類代表作品如贊美人物的《啊，經(jīng)理！》、《豆芽戶》、《蔣筑英，獻給你超重的虔敬》、《這就是當(dāng)代女性》、《櫥窗里，閃亮的色彩》等。
其詩之氣韻之妙，體現(xiàn)在章構(gòu)中，往往從前到后呈曲線式變換，有起伏宕逸，最后在結(jié)尾把氣勢抬高，仿佛其舊體詩詞之手法。比如《雁蕩山，雷的家鄉(xiāng)》：“雁蕩山啊，雷的家鄉(xiāng)/你的峰巒飛瀑都在擊鼓催春/愿你昂奮的雷聲傳遍神州/鼓舞九億人雄壯的長征！”又如《聽瀑》：“歌聲比溪水來得更早/和晴光一起搖撼著天山！痹偃纭堆┣纭罚骸笆歉嘌桶芽p隙填充/是情絲，就把損破縫補/即使只有拙劣的詩句/也要響著催春的鼙鼓！”在詩最后讓氣勢兀起和意韻盈溢，增添了全作的力量和韻味，使全作更為雄健和沉厚，深化了詩的意境。
尾 語
以上所述，期望對丁芒的新詩進行多方位的探索，但所作之“論”僅對其創(chuàng)作進行了點和面的局部透視，且大多是讀后的述評和感受，很難抵達其作品靈魂深處的每一個角落。況且，對于高明的藝術(shù)作品，其意味往往藏而不露，高度含蓄，再透徹的論評也無法把其內(nèi)涵完全說清。要真正了解其每首作品的深意，要真正明白其整體創(chuàng)作的深層內(nèi)涵，只有讀者深入其浩繁而繽紛的藝術(shù)之境，才能充分意會。
我不反對朦朧詩，欣賞高度的含蓄和藝術(shù)化，但我反對使用那種離奇、不著邊際的意象組合，反對那種晦澀到連詩歌行家都不解的東西。我也不反對現(xiàn)代派和先鋒詩，欣賞奇特的構(gòu)象、跳躍的筆法、新穎的手法、陌生化的表述、夢幻的意象，但我反對否定詩歌的社會價值，反對任意解構(gòu)意象，反對那種連自己都說不清道不明的所謂“個性”之作，反對那種直白、平庸、土俗、無聊的創(chuàng)作。丁芒的新體詩作，恰好吻合了我的審美觀——在高度的藝術(shù)化中融入思想性，在真正現(xiàn)代的表達中融入傳統(tǒng)，在自我意識暨生命體驗中表現(xiàn)時代，在繽紛的意象中展現(xiàn)哲理，在浪漫的風(fēng)韻中顯現(xiàn)品格，在社會性中表現(xiàn)個性等。丁芒的詩具有獨立的精神品格，豐姿卓然，既有深度又有高度，經(jīng)得起歷史的檢驗。因此，我認為：丁芒是現(xiàn)當(dāng)代的一個標(biāo)志性詩人，他的創(chuàng)作應(yīng)該是現(xiàn)當(dāng)代詩歌文學(xué)的一個坐標(biāo)，他的作品也必將載入史冊。
汪守先 ，男，漢族。別署石牛山農(nóng)，網(wǎng)名白云詩客，齋號枕云樓。1965年生于貴州遵義縣。1987年武漢水利電力學(xué)院水利工程專業(yè)本科畢業(yè)。水利工程師。系中國詩歌學(xué)會、中華詩詞學(xué)會會員，貴州省作家協(xié)會、書法家協(xié)會會員，遵義市文藝?yán)碚摷覅f(xié)會理事，遵義縣詩書畫院副院長、詩詞楹聯(lián)協(xié)會副主席。2001年名列《中國當(dāng)代詩詞藝術(shù)家大辭典》上卷。2006年2月由作家出版社出版格律詩作品選《倚夢聽濤集》。2010、2012年入圍第三、四屆“華夏詩詞獎”。至2013年，有600多首詩詞和60萬字書法文論、散文、詩評在《中華詩詞》、《當(dāng)代詩詞》、《東坡赤壁詩詞》、《書法賞評》等省內(nèi)外各級專業(yè)性報刊雜志公開發(fā)表。
【編輯：黃先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