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今年三月的一次政協(xié)文史資料編寫工作會上，政協(xié)主席高潤川拿出他的手機對我說，最近得到一張老照片，里面有你。你看，那陣的你好年輕哦。我一看，原來是一張1977年灌縣文學創(chuàng)作學習班在青城山天師洞的合影。照片是黑白的，右下角微微有些發(fā)黃，上面題：灌縣文藝創(chuàng)作學習班留影，看落款時間是1977年9月20日，有37年的歷史了。

我趕忙請他手機發(fā)送給我。

這真是一張珍貴的照片，相信當年參加文創(chuàng)班的學員在經過了近四十年的歲月輾轉后，未必還保留有這張照片。我很想知道保存這張照片的人是誰，可高主席賣了個關子，沒有告訴我。

仔細辨認照片上的人，從依稀熟悉的面容上，還是認出了王懷玉、沈瑞德、袁思容、陳光林、田曙光、韓良君、陳楚、李文忠等人，還有幾位實在是叫不出名字了。后排右邊第一個戴帽子的是文創(chuàng)班上年紀最大的一位，記得是青龍的人，姓什么都不知道了，不知道還在世嗎。最遺憾的是，五位女學員竟然連一個都認不出來了，可見當年的我是面淺眼也淺。

望著照片上那一張張青澀的臉，當年在文化館參加文藝創(chuàng)作活動的情景又一幕幕浮現(xiàn)在眼前。

二

1972年初，我從下鄉(xiāng)插隊的石羊公社招工到了都機廠當了工人。單位和離堆公園門對門，職工食堂和公園兩隔壁，而當時文化館就在離堆公園內，圖書館也在文化館隔壁，我時常在下班后打了飯就端到圖書館的閱報室，一邊吃飯一邊看報。偶爾也有文化館的老師到圖書館來或看報或借書，臉混熟了，得空就從圖書館與文化館相通的小門溜過去與文化館的老師聊幾句。

當時文化館的創(chuàng)作輔導老師有袁老師、易老師、沈老師、汪老師等，他們知道我業(yè)余喜歡寫點長短句子，多有鼓勵。我的第一篇發(fā)表的作品是在四川電臺廣播的朗頌詩《毛主席來到都江堰》。從題目就可以看出當時寫作的幼稚。

那時文化館經常要組織業(yè)余文藝創(chuàng)作學習班，從各單位和鄉(xiāng)鎮(zhèn)抽調一些有一定基礎的文藝愛好者進行集中培訓和創(chuàng)作，大概就是一周左右時間。一般由文化館或文化局出面到單位商調，單位同意了，工資照發(fā)。農村的據說還有工分和補貼。我那會還是單身，擠住集體宿舍，難得有清凈的個人空間，有那么一周的時間專心寫作，還發(fā)工資，簡直是美上了天。

那時縣上、地區(qū)、省上經常要組織業(yè)余文藝演出，每次組織的文藝創(chuàng)作學習班，除了各人根據自己的特長進行創(chuàng)作外，還要根據上面的文藝匯演要求布置創(chuàng)作任務。我在文創(chuàng)班上除了寫詩歌、小說外，還寫了不少的劇本、相聲、金錢板、諧劇和其它唱詞，提供給縣上演出，有許多還編進文化館編印的小冊子。

如果我沒有記錯的話，照片上的這次文藝創(chuàng)作學習班就是以創(chuàng)作劇本為主的一次活動。

三

上個世紀60至70年代，溫江地區(qū)的小戲（獨幕�。┰谌珖际浅雒模柗Q“小戲之鄉(xiāng)”。一批編劇、導演和演員創(chuàng)作和演出很多優(yōu)秀小戲，如《一分錢》、《金鑰匙》等，在各級文藝匯演中屢屢得獎，因此地區(qū)和各縣文化部門都很重視小戲的創(chuàng)作和演出，幾乎每年都有文藝匯演。文化館作為具體抓的單位，舉辦文藝創(chuàng)作學習班抓劇本創(chuàng)作是非常積極的。

文創(chuàng)班的地點選青城山天師洞，那是一個非常幽雅安靜的環(huán)境，很適合寫作。換著今天，那幾乎是不可能的事，在五A級景區(qū)的核心景點，每人一間屋子，一日三餐有人照管，那簡直是神仙過的日子。那時灌縣教育和文化還沒有分家，文化館就屬文教局管轄，而當時的青城山、二王廟和離堆公園也都屬文教局管轄，我們自然就輕而易舉地享受了這個待遇。

文化館的領導和輔導老師在第一天給大家講了些創(chuàng)作方面的套話后，就給大家下達了寫作劇本的任務，以后便是自己關在屋子里各人寫各人的東西。吃飯的時候大家集中在一起，一邊吃飯，一邊交流各自的創(chuàng)作。老師只是偶爾到學員的房間來問問情況，擺一會龍門陣。

袁思容老師是具體抓劇本創(chuàng)作的。袁老師瘦高瘦高的，臉上總是笑嘻嘻的，待大伙很親熱，沒有老師的架子。其實他是搞音樂的，因為館里沒有專門的戲劇老師，他就充任了。有天他到我房間來，我正在整我的長短句子，見袁老師來了，很不好意思地將詩稿遮住。袁老師好聰明的人哦，裝著沒看見的樣子說，不著急，慢慢寫，樣板戲還十年磨一戲呢。

當天晚上我就有點坐不住了，熬了一夜，寫個獨幕劇《老哨兵》，第二天修改了一下，謄抄出來，還給本子做了封面，交給袁老師，算是完成了任務。

四

完成了任務，心中頓時一陣輕松，想寫的時候就寫，不想寫的時候就約上兩個文友去爬上清宮，看蔣中正先生題寫的“上清宮”三個字，或是到“呼應亭”去大吼幾聲，看山邊的云隨風飄蕩，聽林中的鳥兒啾啾鳴叫。看時間差不多了，一路小跑下山，到天師洞，飯菜已擺上桌子。日子過得很滋潤。

陳光林是寫民歌的，一天到晚都是口中念念有詞，一會兒就湊成一首四言八句，每天都要到我房間來念給我聽，問我寫得如何。我說不好，他就硬要我說哪點不好，要我給他改。弄得我沒辦法了，以后只要他一念，我就說好，他就笑慘了。

陳楚是搞書法的，到文創(chuàng)班結束我也沒看到他寫的東西，倒是他的書作讓我大開眼界。他跟我說，他的拿手是左手書，并當著大家的面用左手寫了幾幅字。他送了一幅字給我，字歪歪扭扭的，我說不安逸，他說這是藝術，我就把他的藝術收下了。沒想到的是，幾十年后，他沒有成為作家，倒成了都江堰著名書法家。

李文忠和韓良君是搞音樂的，大概那陣也喜歡搞點創(chuàng)作，不過我到現(xiàn)在也沒看到他們有文學作品，倒是他們的笛子、二胡讓我長見識了，又吹又拉，還真的有點水平。幾十年后，他們都成了都江堰音樂界浮在面上的人物。

五

舒心的日子總是過得很快，一周的時間很快就到了。這天上午，山上來了幾位客人，他們是地區(qū)創(chuàng)作組的幾位老師，有陳澤遠、艾湫、周又朗等，說是專門來看望文創(chuàng)班的學員。來了自然少不了要和文創(chuàng)班的學員座談加輔導。很意外的是，幾位老師在點評大家的創(chuàng)作時，竟然對我的獨幕劇《老哨兵》大加贊賞，并表示要帶回地區(qū)去認真研究修改。把我高興得一時詩都不想寫了，要寫劇本了。

幾位老師都是省作協(xié)會員，在文學創(chuàng)作上都很有成就，陳澤遠和艾湫還是省作協(xié)理事，在我們這些文青的心中就是大作家了。陳澤遠老師后來寫了《李冰》電影文學劇本，由長春電影制片廠拍成電影。

周又朗老師不僅搞文學創(chuàng)作，還有一手絕活，就是制作陶印。這是一種介于石印和木印之間，以燒制的陶土為制印材料的印章。我記得他送了一個方形的陶印給我，可惜我不識貨，沒有認真保管，不小心碎了。周老師后來成了陶印專家，報刊雜志都作了報道，名氣大了，印章值錢了，我的印章卻沒有了，但那份情誼卻永遠還在。

六

灌縣文藝創(chuàng)作學習班結束了。

結束那天，文化館的書記王懷玉老師說，這幾天大家辛苦了，我請大家吃青城四絕。王書記特地給青城山的當家關照，給大家辦了兩桌最有青城山特色的道家宴席。吃著青城山老泡菜，喝著洞天乳酒，大家是特別的開心。幾十年過去了，我再也沒有吃到過那樣好吃的道家宴席了。

臨別之際，大家在天師洞的石梯上合影留念。說實話，時間雖然短暫，分手時大家都還有些依依不舍。記得青龍鄉(xiāng)那位老兄還拉著我的手說，二天到青龍來吃豆花飯。

遺憾的是，我此后再也沒有見到過他老兄了。

【編輯：高畢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