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記得是哪一年哪一天了,但依然是雄雞的啼聲剛剛隱去,依然是還賴在床上,那熟悉的聲音就忽遠忽近地響起?蓞s總覺得有些不對勁,而且響過幾下后,似乎緊跟著還有人地吆喝聲。
“梆,梆梆;梆,梆梆;豆——腐!”聲音來至耳邊,梆子發(fā)出的聲音較以往提高了不知有多少倍,吆喝聲尖細高亢卻生硬沙啞,奇怪的是聲音里怎么“吱吱啦啦”雜音不斷。剛披衣下床想出去一探究竟,從不貪睡的妻子已端著一盤豆腐進了院子,邊走邊笑:“賣豆腐的如今也鳥槍換炮了,弄個喇叭一響,只管忙著過稱就行了。”
聽到妻子的話,竟和衣又躺了下來,果不出我所料,心里不免頓生一絲失落。錄音就錄音唄,干嘛還要吆喝?真真多此一舉,也不知這樣賣出的豆腐還是不是原來的味道?想到此又急忙爬起奔進廚房,手也不洗的掰下一小塊填進口中,品了又品,咂了又咂,眉頭就皺了起來。妻見狀問道:“咋了?”我反問:“這賣豆腐的沒換人吧?”妻道:“沒啊。”“那就是換成電磨了”,我不無肯定地道。妻笑說:“你的嘴還真刁,確實是電磨的,我們問過了!薄鞍!”我搖頭一嘆心里暗暗悲哀,“我的豆腐!我的最愛啊!”
確實對豆腐較偏愛,何況豆腐是我們泰安人引以為豪的三美之一,細膩,白嫩,爽滑,且最大限度的保留了清醇的豆香。而我最喜生食,或輔以蒜蓉,或輔以蔥絲,或以鮮椿芽與紅咸菜涼拌,原汁原味,清新爽口,百吃不厭。
這樣寫下去恐有跑題之嫌了,那就請原諒理解一顆吃豆腐長的大心吧,言歸正傳。
雖然對豆腐情有獨鐘,但真的不知是如何迷戀上它的,我想應是先被那悅耳的梆子聲所吸引。豆腐梆子是招攬顧客的工具,盡管質(zhì)量是關(guān)鍵,但它的優(yōu)劣也至關(guān)要緊。做工精細的梆子,聲音清脆響亮,綿長悠遠,聞之讓人心清氣爽,更覺有此物之人的豆腐肯定也是極品,往往就是如此。
豆腐梆子取材于硬木,家鄉(xiāng)最常用的是棗木,其次是槐木,但選一個手藝極佳的木工也是關(guān)鍵。豆腐梆子須用整段的木塊做成,先在上面開一長長的約指寬的的豁口(也是后來的發(fā)聲口),從此處把內(nèi)部小心掏空,然后把手柄裝入底面固牢,接著還要里外細細打磨一番,再配上一根如鼓槌樣子的敲棒,一副梆子便做好了。
有的豆腐世家,梆子世世代代傳承下來,已是油光蹭亮,經(jīng)過長年累月地敲打,兩面也已是呈現(xiàn)不規(guī)則的凹狀。這可是豆腐人艷羨的寶物,雖看似不堪一擊,但發(fā)出的聲音卻使其他梆子自慚形穢。
記得鄰居張大爺家便是豆腐世家,我也可以說是吃他家的豆腐長大的,“近水老樓臺先得月”嗎。他家的那副梆子更是不知傳了多少代,雖然他家的豆腐早已遠近聞名,但他仍視這副梆子為自己的命一般?傉f:“這梆子不光做工好,聲音正,更不知靠它賣出了多少豆腐,養(yǎng)活了幾代人。咱老張家的豆腐好,梆子也沒得說!笔前,各家的豆腐不一個味,梆子的聲音也大不相同。喜歡誰家的豆腐,足不出戶,只要一聽梆子,就能辨出是誰家的豆腐。
只可惜上高中那會兒,張大爺兩口便隨兒女遷往城里去了。臨走時老兩口幾乎一夜沒睡,連著做了好幾個豆腐,分文不取挨家挨戶地送,說這是給鄉(xiāng)鄰們留個念想。更沒忘把一手絕活傳給了精明能干,對此饒有興趣的村北頭春生小兩口。小兩口也沒讓張大爺失望,做出的豆腐幾乎如同他親手所制,使得村人保住了這一口福。而那祖?zhèn)鞯陌鹱訌埓鬆攨s沒舍得留下,說進了城后好留著解悶。也還真聽有人講張大爺一有清閑,在小區(qū)樓下或附近的公園里煞有介事的敲來敲去,更鬧出許多誤會與笑話。
無論是白雪飛舞或是薄霧淺淺的清晨,記憶里總會有清脆悠遠的梆子聲響起,那些忙著張羅早飯的婆姨,或端碗或拿盤紛紛走出家門,循著那美妙的聲音而去。小車上的豆腐透著溫熱,主人揭掉雪白的濕漉漉的籠布,婆姨們圍上去就如爭看掀開蓋頭的新娘,不一會,一車豆腐便一搶而空。
“梆,梆梆;梆,梆梆”,再聽豆腐梆子獨有的聲音竟有幾分空靈,幾分禪意,怪不得它的外形就跟廟里的師傅敲的木魚一般。也算與豆腐的潔凈清爽的本質(zhì)相得益彰了,大概發(fā)明豆腐梆子的便是一位最懂最愛豆腐之人。
多少年過去了,還是接受不了這喇叭里鉆出的俗氣,刺耳,讓人心生厭煩的聲音,以至于對豆腐也漸漸疏遠。只追求高效高產(chǎn)的時代,還有多少東西保留著原汁原味呢?“梆,梆梆;梆,梆梆,豆——腐!”“禪”意蕩然無存。
【編輯:吳茹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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