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不久，我在接“小棉襖”放學(xué)的路上，她神秘兮兮地對我說：“爸爸，我有一個秘密，明天告訴你。”才六歲多的人，能有什么秘密，我沒在意。第二天一大早，我發(fā)現(xiàn)女兒“躲”在沙發(fā)腳翻找著什么……不一會兒，女兒站起身，遞給我一張卡片。原來，女兒所說的秘密是一幅素描畫——一對父女大手牽小手行走在艷陽底下，“女兒”的左邊畫著一個大大的“心”型，旁邊工工整整地書寫著“爸爸，您辛苦了”幾個字。我激動萬分！

“感動”未已，我突然想起朱自清先生的《背影》——那篇初中時學(xué)過的課文，于是掏出手機(jī)，迫不及待地搜索并打開“闊別”二十余年的《背影》，“我與父親不相見已二年余了，我最不能忘記的是他的背影……在晶瑩的淚光中，又看見那肥胖的、青布棉袍黑布馬褂的背影。唉！我不知何時再能與他相見！”

從“初識”到再讀《背影》，并不清楚朱自清為何“與父親不相見已二年余”，直到最近讀到另外一本書——《民國往事》，才得知這“二年余”朱氏父子一直在“斗氣”。先是家中發(fā)生了一些“事”，父子二人互不理睬，而后朱自清離開老家前往上海，其父朱鴻鈞對此很生氣。朱氏父子最后“冰釋前嫌”始于兩件事：第一，離家多時的朱自清突然收到久不通信的父親來信，信中言：“我身體平安，惟膀子疼痛厲害，舉箸提筆，諸多不便，大約大去之期不遠(yuǎn)矣。”這封信深深刺激了朱自清，他在百感交集、潸然淚下中揮筆寫下《背影》一文。第二，朱鴻鈞后來讀到兒子的文章，老淚縱橫。自此，父子倆“同歸于好”。

朱自清與父親“斗氣”，兩年不見，最終盡釋前嫌，還留下傳世佳作《背影》和其他很多優(yōu)秀作品，“結(jié)局”堪稱完美。想想我的父親，那個“落伍”“不合時宜”的60歲老人，我也曾“誤解”他多年——

記得祖父在世時，常言我們家祖祖輩輩口耳相傳一條“不準(zhǔn)大辦喪事”的祖訓(xùn)，叮囑說他死后喪事一切從簡。2000年冬天，祖父去世，父親果然遵照祖訓(xùn)，一切從簡，祖父兩天就入土為安，屬于“急葬”。那時我還年少，覺得父親似乎太“急”了點(diǎn)。

八年前，我終于“脫單”走進(jìn)婚姻殿堂，有的親戚打算“送彩”（備齊禮品并約親朋好友前來捧場，以示恭賀），父親沒有答應(yīng)。

每年的元旦、除夕之夜，噼噼啪啪的鞭炮聲震耳欲聾，一團(tuán)團(tuán)五顏六色的煙花在夜空綻放，光彩奪目，但父親從來不“湊”這樣的“熱鬧”。不知不覺間，我也被父親“感染”，只會在過年那天放了一掛鞭炮，春節(jié)期間一掛也不放。

我之所以不“理解”父親，也許是我沒有“讀懂”父親，他才是真正的“明白人”。

多年來，父親一直“拒絕”出遠(yuǎn)門，大部分時間都在本地范圍內(nèi)“活動”，但父親的“世界”卻早已出省。我們上小學(xué)、中學(xué)時，老家一帶“流行”購買煤炭運(yùn)輸車，只有父親甘于“寂寞”，把錢投到了我們幾兄妹讀書上。感謝父親的開明，我才有機(jī)會多讀幾年書，才有機(jī)會在火車站感受父親送我上車離開時的背影。父親把他“出遠(yuǎn)門”的機(jī)會給了我們，按照他的原話：“我不出遠(yuǎn)門，讓下一代出遠(yuǎn)門。”

父親一向主張厚養(yǎng)薄葬，從來不把“面子”當(dāng)回事，對大操大辦更是不屑一顧。前年，幺姑父去世，按照老家的風(fēng)俗習(xí)慣，我們作為“老外家”（姑姑的娘家）一方要下祭（堂祭），需要準(zhǔn)備一頭豬及相關(guān)祭祀品，并約眾親戚朋友同往。我們正在商議此事時，父親“插”進(jìn)來提出了反對意見：“你們剛建房子，娃娃還小，你媽身體又不太好，我不同意，不要‘爭’什么面子，管別人咋個說！”父親平時常說“凡事要好，須問三老”，還說“不聽老人言，吃虧在眼前”，告誡我們不要悶頭做事。我們思前想后，實(shí)在找不到反駁父親的理由，最終采納了父親的意見，沒有“打腫臉充胖子”。

《禮記·樂記》云:“故樂行而倫清,耳目聰明,血?dú)夂推?/span>,移風(fēng)易俗,天下皆寧。”真巧，父親的“落伍”剛好符合新時代文明鄉(xiāng)風(fēng)建設(shè)要求，也算是一種“與時俱進(jìn)”吧。

（編輯：蜀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