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陰荏苒,日月如梭。不知不覺中闊別故鄉(xiāng)已四十個年頭了。記不清從什么時候起,曾經(jīng)拚命想逃離的那個小山村總會隔三差五地闖進夢鄉(xiāng),讓我在不經(jīng)意間升起縷縷鄉(xiāng)愁。
出縣城一路北行20公里至八步,再沿八步至織金洞旅游公路經(jīng)羅家店,過蠶山,翻大爐啞口后,就進入一個叫以那垮的寨子,它就是我魂牽夢縈,久客思歸的故鄉(xiāng)。
以那垮地處官寨鄉(xiāng)東北面,是一個四面高中間低的自然村落。村子周邊的石山、土坡犬牙交錯,起伏綿延,巧妙自然地把整個寨子圍了起來。村民們與外界交往主要通過村子北端的通村公路進行,而東、西、南三個方向的進出則是通過兩山接攘處踩踏出來的羊腸小道完成。
故鄉(xiāng)的山峰大多以形狀或功用命名,如墳背坡、歪頭山、白巖等。平淡無奇、隨意取用的山名,映射出鄉(xiāng)親們直截了當?shù)男愿窈碗S性而為的特質(zhì)。
墳背坡位于村子后面,山勢較為平緩,是村子里的風水寶地,村民的住宅大都依坡而建,梯次排列。而山的中上部則是村民安葬仙逝親人的首選之地,我的曾祖母,祖父、母親等多位至親都長眠于此。座落于村子左前上方的歪頭山因其頂部向右傾斜而得名,遠遠望去,整座山好似一棵巨大的石筍撥地而起,直插云霄,由于其底部寬大,身瘦頭小,在開采時不易發(fā)生危險而成為村民們建房造屋取用石材的首選之地。尤其是近三十年來,它默默無聞地承受著被人們層層剝離和粉身碎骨的痛苦,用自己的犧牲和奉獻換來了一幢幢拔地而起的洋樓,使村民們徹底告別了世世代代居住土墻茅屋的歷史,讓邊遠閉塞的山村實現(xiàn)了舊貌換新顏。
地處村子東南面的白巖蒼翠挺撥,雄奇俊秀,是村民們心目中的“神山”。極目遠眺,險峻挺撥的白巖好似一塊巨大的天然屏風,時刻在用自己高大的身軀為生活在它懷抱里的人們遮風擋雨,保駕護航。仰首近觀,綿延起伏的白巖層層橫疊,皺褶分明,好像一幅濃淡相宜、熠熠生輝的水墨畫卷,讓人賞心悅目,留連忘返。尤其是生長在壁縫之間的各種綠植更是讓人深感大自然的神奇和生命的頑強。位于白巖之巔的“白龍菩薩”是村民們心目中的鎮(zhèn)村護寨之神。每年的農(nóng)歷二月二十日,村民們都會自發(fā)地以戶為單位籌集資金購買牲畜、香燭紙火組織祭祀活動,祈求山神庇護來年風調(diào)雨順,五谷豐登。祭山拜神雖然帶有迷信色彩,但從另外一個角度來看,其中也蕰含著些許尊重自然、敬畏自然的元素。
由于海拔較高,故鄉(xiāng)境內(nèi)既沒有河流通過,也無小溪穿行,只有修建于不同年代,專司蓄水灌溉之責的大小堰塘四個,其中蓄水量最大的大堰塘建成于民國時期,據(jù)說是族中長輩為培補祖墳風水而出資修建。其余幾個則是在上世紀五、六十年代興修水利,大搞農(nóng)田基本建設時期由生產(chǎn)大隊組織,群眾義務投工投勞建成。這些堰塘的建成,不僅有效解決了當時全村的農(nóng)田灌溉問題,也為整個寨子的人畜飲水提供了有力保障。豐水期的堰塘波光粼粼,碧綠澄澈,尢如鑲嵌在村莊里的幾塊鏡子,為村子增色不少。位于村口的大、小堰塘,是夏秋時節(jié)人們消夏避署的天堂。無論是田間勞作小歇的壯漢,還是放學歸家的孩童,每天都會不約而同地來到這里游上幾圈或嬉戲打鬧一通后,才在家人的催促和責罵聲中心不甘、情不愿地往家里趕。
遺憾的是這幅美好的畫面如今只能定格在兒時的記憶里了。上世紀七十年代末、八十年代初,由于政府倡導大力發(fā)展鄉(xiāng)鎮(zhèn)企業(yè),村子周邊先后建起了兩個年產(chǎn)萬噸以上的煤礦,加之部分村民迫于生計不時偷挖亂采,導致地表水嚴重下沉,堰塘雨季畜水能力急劇下降,短短幾年時間內(nèi)相繼干涸。由于灌溉沒有保障,位于堰塘下方的百畝水田不得不改種玉米,成了名副其實的旱地。大堰塘堤壩之下的新堰塘干涸之后由于無人管理,一度成為村民們傾倒垃圾的場所。目睹昔日碧波蕩漾的堰塘內(nèi)垃圾遍地,臭氣熏天,心中不禁涌起陣陣酸楚。所幸這種狀況很快得到改變,幾年前已將垃圾就地填埋后并在上面建起了集健身、休閑和娛樂于一體的文化廣場,實現(xiàn)了由垃圾場向文化廣場的華麗轉(zhuǎn)身。
位于村口的碉樓高大挺拔,氣勢恢宏,是村莊里年代較為久遠的多層建筑,建成于民國二十九(1940)年,屬縣級文物保護單位。碉樓坐北向南,由方整石塊砌成,通高16.5米,室內(nèi)共有七層,樓層之間借助木梯相連。由當時村里家境殷實的羅姓人家花巨資歷時數(shù)年建成,雕樓的主要功用是防范匪患和存放貴重物品。為美觀實用,雕樓的上部左右兩側(cè)建有挑廊,站在廊上可以觀望百米開外的人員活動情況。四面建有比民居略小的窗口和突出墻體,外形酷似鼻梁的雕鼻,雕鼻內(nèi)設置有射擊孔,可以居高臨下掃射外來侵犯搶奪財物之敵,兼具防御、進攻雙重職能。雕樓的左右兩側(cè)砌有防洪防塌堡坎,前后建有圍墻,圍墻與堡坎接壤處建有朝門,分別稱作前朝門和后朝門,供進出雕樓使用。雕樓周圍的院壩全部由打磨雕琢過的方正石板鋪成,地面平整潔凈,是兒時的我們嬉戲游玩的最佳場所,扎紙板、斗蟋蟀、跳大海等游戲大都在此進行。雕樓從設計到施工可謂是別出新裁、獨具匠興。它不僅反映出樓主雄厚的經(jīng)濟實力和獨特的審美情趣,也凝聚著建設者們的心血和智慧。雕樓由于墻體堅實,外形美觀,砌藝精湛,極具保存和觀賞價值。
令人唏噓的是由于年久失修和管理不善,雕樓在歷經(jīng)近百年風雨侵蝕后,樓頂瓦片破碎不堪,檁椽腐爛墜落,房頂開有多個“天窗”。碉樓前的石院壩污物遍地,臭氣熏天,讓人難以落腳。加之上世紀七十年代初期修建原八步區(qū)公所辦公大樓時已將碉樓二至五層的樓枕和樓板盡數(shù)拆除,致使目前的雕樓存在很多安全隱患。一些有識之士對此憂心忡忡,曾先后向縣鄉(xiāng)有關部門呼吁,請求對雕樓進行搶救性修復保護,但終因經(jīng)費無法落實至今未果。遠眺傷痕累累,命運多舛的雕樓,不禁讓人心生“世事到頭終有盡,浮花過眼總非真”之感慨。
一年四季中,故鄉(xiāng)的春、夏兩季是讓人迷戀的季節(jié)。漫山遍野草木葳蕤,山花競放,尤其是相繼成熟的各種野果散發(fā)出來的清香隨風飄送,讓人垂涎三尺,欲罷不能。在知名不知名的諸多野果中,羊奶果(俗稱羊瞇瞇)和茶泡果(俗稱茶膏)是我的最愛。羊奶果屬多年生常綠攀援植物,果實呈橢圓形,如鴿卵大小,成熟后色紅如血,摘一粒送入口中輕輕一咬,酸中有甜的果汁便噴涌而出,頓時讓你齜牙咧嘴,直呼過癮。茶泡果是生長在油茶樹上的一種葉子,是茶樹葉的變態(tài)體,形似蟠桃,空心味甜,質(zhì)感酥脆爽口。雖說不上美味可口,但卻有著別的果子不可替代的味道。
一方水土養(yǎng)一方人。大山的沉穩(wěn)厚重磨煉了鄉(xiāng)親們堅韌不撥、吃苦耐勞的意志,上世紀八十年代以前,村里的青壯年大多在小煤窯挖煤掙錢度日,每天不僅要在陰暗潮濕的環(huán)境里工作,而且隨時面臨性命之憂。提及往事,當初有過挖煤經(jīng)歷的人至今都還心有余悸,后怕不已。改革開放后,隨著就業(yè)機會的增多,村里的年輕人大多選擇外出務工,基本告別了靠挖煤賺錢過活的日子。相對邊遠閉塞的環(huán)境塑造了鄉(xiāng)親們純樸善良,熱情厚道的品格。每次回到村里,鄉(xiāng)鄰們都會笑臉相迎,盛情邀請進屋小坐,甚而挽留進餐。在他們眼里,能夠走出大山、跳出農(nóng)門的孩子都是村里的光榮和驕傲,是后生們學習的榜樣,理應受到尊重和厚待。正是始終如一地秉承“一代做給一代看,一代帶著一代干”的理念,村莊里先后有上百人被各類大專院校錄取,數(shù)十人進入各級黨政機關和企事業(yè)單位工作,而且大都成為本單位本部門的業(yè)務骨干,有的還走上了領導崗位。
“日暮鄉(xiāng)關何處是,煙波江上使人愁”。身處交通發(fā)達,通訊便捷的時代,我們也許不會向古人那樣看到日落就想起故鄉(xiāng),久居異地就動起歸愁,但桑梓情結卻早已根植于我們的內(nèi)心深處,堅如磐石,牢不可破。盡管當下的故鄉(xiāng)有些習俗已銷聲匿跡,有些美好已不復存在,但這絲毫不會沖淡我對故土的眷戀之情,因為它是生我養(yǎng)我的地方,永遠是我心中最美的風景,任憑斗轉(zhuǎn)星移,滄海桑田,我都會一如既往,愛它如初。
作者簡介:
袁常貴,織金縣工業(yè)信息化局干部,織金縣作家協(xié)會會員,二十世紀六十年代初出生于織金農(nóng)村。鐘情山水,崇尚自由。喜歡用順其自然的態(tài)度,過隨遇而安的生活。
(編輯:蜀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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