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一天傍晚,我去山上砍柴火;貋頃r經(jīng)過街上一家人門口。他家人很不講理,把建房用的沙子堆了半條路,我不想繞彎,直接扛著柴火踩上去,一下在沙堆上留下了幾個坑。這下壞了,這家人中的一個人,大我?guī)讱q吧,不知道我和他兄弟在一個班讀書,馬上指著我鼻子罵:“你沒長眼吧?”
我嚇一跳。被人罵了,好衰。我回到家沒對誰說這個事,一來是因為餓了,二來也是覺得理虧。第二天一早就去上學(xué)了,壓根不記得這一回事。在學(xué)校里,碰到了這家人的那個讀書的兄弟,他過來和我說好話,我一時莫名其妙。
我以為他是怕我父親在課堂上抽問他,所以找我說好話。因為我父親那時教我們地理,有時也客串教語文課。我想起頭晚挨他哥哥的訓(xùn),就沒好話回他。
這就有點像我父親,有時不顧人情事故,莫名得罪人。
其實,我很怕別人尤其是小伙伴們說我長得像父親。我學(xué)習(xí)好,年級前五吧,老家人包括很多老師都講我以后要吃他那碗飯。我心里就有陰影。老師,太窮了。我家還兩個。
我父親年輕時相貌堂堂一表人材,個頭中等,皮膚很白。這讓我母親很不舒服也不放心,經(jīng)常要挑他的毛病。她忘了當(dāng)初她對他一見鐘情,他為了她不惜悔了另一樁親事。他明明很能干,會插秧種田打谷子,會喂豬種菜砍柴編茅草,會煮飯做菜(好吃的那種),會敲鑼打鼓唱社戲打籃球當(dāng)裁判,也會教書寫文章寫毛筆字,是人見人敬的當(dāng)年公社一個民兵大隊隊長。這樣能干的一個人,卻常被我母親責(zé)罵只會喝酒抽煙人懶不會掙錢不會關(guān)心人,說得他一無是處。因為工資確實少,父親無法爭辯太多,連個煙屁股都不舍得丟,吃飯時肥肉都不多夾一塊。唉。
真是個沒用的男人,處處挨一個女人訓(xùn)。有時,我覺得母親完全是在胡攪蠻纏,心里覺得父親太憋屈。
我父親年輕時,在外人面前話其實多。也不是別人能拿捏的軟柿子。他當(dāng)過民兵隊長,性格不剛烈哪管得了別人?他后來又當(dāng)老師了,能不會說話愛說話嗎?
可惜我當(dāng)時不懂父親對家人的隱忍。
二
我初中畢業(yè)時,他明白我不想考師范,就自作主張讓我讀鐵路學(xué)校。他應(yīng)該和鐵路職工打過交道,羨慕上了鐵路的好。所以他強令我選擇鐵路學(xué)校。我被錄取了,成了鎮(zhèn)子里的名人。他得意了一把。不用吃粉筆灰了。我們從縣城坐了3天的車才趕到學(xué)校。一上火車,我就對車廂里的氣味皺起眉頭。他說,你可不要嫌棄,坐火車的好處多得很呢。果然,途中到貴陽,我們就下車玩了一天,簽了票仍然能坐車走。坐著那咣當(dāng)咣當(dāng)?shù)穆,他喝著嗆人的小酒,微微地醉?/span>
第二年,他又帶了三妹來報到。這回他成了學(xué)校的名人。座談會上叫他發(fā)言。他就說,鐵路好,所以我又帶了一個學(xué)生來。我們地方上的孩子要進(jìn)來,不容易。
畢業(yè)參加工作后,我每次回去,一見到我,父親就晃著微胖的身軀笑,啊,鐵道部的來了。弄得人很不好意思。一般來說,老子都喜歡夸大自己兒女的本事。小鎮(zhèn),那時還不通鐵路。我如他的愿,入了鐵路的門,他對我另眼相待。
退休后沒太多事做,隔不上幾天,父親會給我打電話,問問鐵路是不是又有了什么新變化。我說,鐵路上的變化當(dāng)然有,但也不是天天能看到的。他聽了就哦,好象明白了。但過不了幾天,他又會問起來。黔桂線要擴能改造,他不知從哪得到了這消息,急忙給我打電話,是不是真的?我說是啊,鐵路報紙都說了。擴能改造好得很呢,線路要經(jīng)過小鎮(zhèn)。我說你再坐火車到柳州,就不會坐上五六個小時了。他聽了就說,早該如此了。
父親和母親定期會來看我。每來一次我們都請他喝喝酒。他就說你們單位又變漂亮了。他就喜歡到段里四處轉(zhuǎn)悠,和一些老師傅打交道。任何點滴的事情對他來說都是新奇的重要的。好幾回,他要去柳州,我說坐快巴去吧。他說,還是坐火車好,雖然慢一點,但是可以看風(fēng)景,而且舒適安全。每一回,他就早早的買好票。其實是個十幾年來的老習(xí)慣:無論去哪,只要通鐵路,他固定坐火車。用他的話說,行萬里路,破萬卷書;疖嚿,可是個眾生蕓蕓的大千世界。
見到我,他還會要求看看鐵路報紙《人民鐵道》《柳州鐵道》,不時點頭說,嗯,我學(xué)生的文章在上面。
我們出來工作了,家里負(fù)擔(dān)少了,聽母親說父親的小酒頻繁了起來。當(dāng)然,他只是喝些便宜的米酒。喝了幾杯小酒之后,他就天南海北地吹起來。別人也愛來湊他這個熱鬧,都說他哪來那么多的笑話。他說,這有什么難的?我有人在鐵路。好象有人在鐵路就會懂得很多事,就很了不起了。說起這話,他儼然一個胸懷百萬雄兵的將軍。
說得多了,別人也叫他幫些忙,他自然找我。不過是些買買票問問車次的小事。
經(jīng)不住他的苦苦哀求,我送了一套鐵路制服給他。聽人說他可神了氣,成天穿著它在鎮(zhèn)子的菜市口站。我可是1435部隊的了。沒多久他又跑到北海去看看大海。上火車時列車員看他一身制服,問他免票呢?他沒有反應(yīng)過來,他對鐵路的知識終于少了這一節(jié)。再問他買了票嗎,他一下就愣了:鐵路職工坐車也要買票?人家一看就明白了。老師傅,鐵路職工沒有免票,坐車也是要掏錢的。
回來他就打電話說你們鐵路不地道。我一聽完就哭笑不得。我說你不是我們的職工,就算是職工,沒有免票坐車也要買票。就象你們老師的孩子上學(xué)也要交錢一樣。
自己人坐車還要錢,就是不對。他一下像個小孩子犟了脾氣。不過,氣不了幾天,他還是穿著那身制服在鎮(zhèn)子里游游蕩蕩。當(dāng)然,和老哥們喝起小酒,他就漲紅了臉開始嘮嘮叨叨:我不是自己人嗎?虧我?guī)丸F路培養(yǎng)了那么多的學(xué)生。
真是沒辦法。這就是我爹----一個很倔的地方中學(xué)老頭。他教的學(xué)生有10多人進(jìn)鐵路,連續(xù)有5人考入同一所鐵路學(xué)校,他們散布在各個角落。這輩子怎么說他注定愛鐵路,也該算是一個默默奉獻(xiàn)的鐵路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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