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南方,美之為美,大抵因為有南雪之美。
南雪之美,美在久盼相逢。
與南方的雪相遇,要耐得住等待,經(jīng)得起蹉跎,許是四季,許是三秋,沒有定數(shù),無法預(yù)期,不是每年都能有等到她的福分。有些年份,寒風(fēng)呼嘯了整個冬天,人們理所當(dāng)然地認(rèn)為雪就要來了,但偏偏她總是給人一個“空歡喜”的落寞,整個冬天不見一片雪的魅影,教人無可奈何,盼得人心癢癢。因此,當(dāng)能夠與雪相逢的時候,是南方人最有福分的時候,也是雪之為美的重要緣由。她來時,像熱戀時久盼才至的戀人,輕飄飄、白花花,自顧自的快樂和瀟灑,卻忽略了思念者久違的等待,那一飄一落的身姿,在人們心里,盡顯著霓裳羽衣的優(yōu)美,又像素未謀面的蓋著蓋頭的新媳婦,高矮胖瘦,全憑天意,卻又都是對靈魂的牽引,每一道落影,都在冬天勾勒出最美的軌跡,讓翹首以盼的南方人心曠神怡。當(dāng)南雪下之時,正值隆冬或初春,遠(yuǎn)游人回歸故里,與親人團(tuán)聚,像回到了離別之前的時光,于是,許多往事、許多美好又涌上心頭,彼此回憶著、攀談著,過往的是非曲直,相融于相逢的來之不易,早化為內(nèi)心暖暖的愛意,久別之情因南雪得以全部釋放,彼此的感情因為這一場雪的到來而更加鞏固。更增添了相逢的美好。
南雪之美,美在短暫相處。
南方的雪,總是姍姍來遲,卻走得匆匆忙忙,與雪的相處是短暫的,但卻是唯美的。從盼來雪的那一刻算起,到雪消失的時間,長的三五天,短的甚至只有幾分鐘。正因為她停留的時間短,人們才能格外地感覺到與她相處的珍貴和幸福。銀白的世界在南方是不多見的,山啦、樹啦,這些平日里抬眼就能看到的景物突然被茫茫白雪覆蓋,在濃霧的渲染下,失去了清晰的輪廓,與天的顏色混在一起,把滿目山川變得廣博無垠,顯得特別的開闊,讓人瞬間有釋放自我的舒展感。漫天的雪花給人們帶來了停留和休息的理由,因為下雪,人們被寒風(fēng)沁透的心反而熱起來了。小孩興奮地堆起了雪人,滿地跳啊叫呀,成長的煩惱在雪地里一掃而空;女人們這時一般就很清閑了,除了一天三頓飯,不用管孩子,不用招呼牲口,可以愜意地拿出珍藏在枕頭地下的針線活,一穿一引,繡出心目中理想的樣子;男人們把牲口招呼停當(dāng),撥開旺火,圍坐暢談,不覺就晃過了美好的一天。更為舒心的是,飯時,飯菜豐盛,酒肉飄香,席間故事綿長,暖情愜意,回味無窮。
南雪之美,美在逝后余溫。
太陽出來了,雪在悄無聲息中消逝,慢慢地,化成了晶瑩剔透的水珠,掛在樹葉尖上、巖石尖上,在陽光的照射下,發(fā)出彩虹般的五彩光芒;水滴順著樹葉往下滴,滴答滴答,像時鐘腳步,慢而從容,像山間音樂,雜而有韻,引得山間鳥雀在樹間歡悅,以舞和之。雪水涓涓細(xì)流,在草叢中穿行,灌進(jìn)了冬眠的土地,沁潤著人們的心。才發(fā)現(xiàn),雪剛褪去,小草已經(jīng)竄出了土地,頂著肥嫩的腦袋,在草心中飽含著一汪清澈的雪露,像漂亮的嬰兒捧著一杯甘甜的母乳,邊吮吸邊酣睡著;桃李枝頭,鼓鼓花苞隨風(fēng)擺動,松軟的土地里,正值白菜、蘿卜的豐收季節(jié)。沿著田埂走過去,露水打濕了褲子,冰涼但不透骨。油菜花還沒全開,在綠肥簇?fù)淼奶镆袄,像繁星點點,正發(fā)起黃金滿天下的動員;小麥掀開厚厚的被子,貪婪地呼吸著春天里的新鮮空氣,毫不客氣地瘋長。
盡管與雪的離別是必然的,但真正到了離別的時刻,仍然有幾分凄美。短暫的雪,短暫的美,卻留下長長的思念。今春淺閱了雪的風(fēng)采,何時再能相逢?離別的惆悵,卻也是思念的美好,因為有了思念,才有了更多的期盼,有了更多的期盼,才更增添了下一次遇見的美好。雪逝了,天空一片蔚藍(lán),懷揣著新一年的憧憬和對未來美好生活的展望,與親人在陽光明媚的春天里作別,何嘗不是一場風(fēng)花雪月的離別美景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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