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從三樓往下走，感覺腳力有些發(fā)虛，那是中午顧及午睡沒有進食所致。在中午，我只要一端上碗，睡意就會襲來，這個陋習(xí)一直沒有克服，甚至寧愿放棄吃飯，把瞌睡照顧了，好讓下午的工作有精神。

來到通往家里的街道，我拖著疲乏的腳步故意挺直身子，看上去極為穩(wěn)健，別人就窺視不出我的龍鐘。到家后，逡巡一下屋子，才想起摩托忘在辦公之處，又急匆匆地趕回。這兩個月來，我服從醫(yī)生的叮囑，一直徒步上班，就少用車代步。

剛走近車輛停放之處，一架摩托箭一樣飆來，在我的身后把制動踩得尖聲怪叫。我皺了一下眉，定睛一看，車上是一名看上去很嬌弱的小女子，黃色的安全帽把眉際遮得看不見神色。她微仰了頭，只見著幾束晶亮的汗水正從她的臉頰滑落，在滿是白色灰塵的臉上，拖起幾條長長的印痕。她的褲腿，密密麻麻地熨貼著細小的白色斑點。車剛停穩(wěn)，小女子從坐墊上飛躍而下，急遽轉(zhuǎn)身，鴿子一樣沿著石級跳著跑進衛(wèi)生間。那一刻，我見著她洇濕的后背有四只腳印，極小，只有大成人半個巴掌大，但痕跡凝聚太多灰塵，很明顯，這肯定是她幼小的孩子在她閑暇時踩上去留下的。

這名嬌弱的女人從衛(wèi)生間出來，把腿肚揚起跳繩的節(jié)奏，穿過校園的林蔭道，朝著一棟宿舍樓飛跑而去。她上樓之時，似乎嫌那人性化設(shè)計的樓梯階級不夠高，就把身子用力前傾，用手抓住扶手，一次性跨了兩個石級，那樣子似要上樓去搶著一件稀世珍寶。

這棟樓還未竣工，“井”字形的竹架外用綠色的網(wǎng)罩著。只一瞬間，最高的六樓窗外竹架上就真切地晃動著她的身影。我見她拿著噴槍，正朝著墻體均勻地噴著墻砂，右手徐徐地向右側(cè)滑動。她的安全帽下，長發(fā)不時被風(fēng)揚起，與我仰望的高樓和藍天，接隼成一道勞動的風(fēng)景。

我的心里有些擔心起來，因為自己似乎患有恐高癥，從不敢爬上樓房的三樓板面邊緣去鳥瞰那可以讓建筑高聳的大地。我曾嘗試過一次，但剛剛挪了一小步，就感到頭暈?zāi)垦�，腳步虛浮，還伴隨著心律一陣陣一痙攣。而此刻，在我仰望的耳邊的微風(fēng)中，卻聽到小女子掏出手機接著電話：“不怕得，你讓姍姍哭一下，我忙著加班，回來再好好哄哄她。”

姍姍，應(yīng)該就是在小女子背上爬走的小孩，那四個稚嫩的腳步的印跡及小女子年輕的身影，足可以讓人揣測出：幼小的生命正在漸長漸大，而年輕的生命，卻要擔負起呵護年幼生命的職責(zé)，所以不得不讓腳步變得匆匆。此刻，我的腦海里卻浮現(xiàn)出一個經(jīng)常見到的鏡頭：校園的操場上，上千名洋溢著青春活力的身影，正隨著音樂的節(jié)奏做著早操，他們的腳步與舉手的姿勢，慵懶無力，仿佛一群已近古稀的老人，為了體現(xiàn)珍惜生命的自我意象，正在象征性地體操做成“太極”。

在我腦海的意念一閃而過的時候，嬌弱的女子的腳步，已從空中的這一頭，邁向了空中的那一頭。

那一刻，所有空中被她走過的畫面，已經(jīng)煥然一新。

（編輯：黔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