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貴開著轎車從浙江回來了，同他一起回來的還有同村的幾個年輕人。過完元宵節(jié)，他們才出門務(wù)工的，在廠里才干了兩個星期，現(xiàn)在不得不急匆匆地返村。和他們一樣，村里的好多年輕人都從四面八方趕回來了。小云家的院壩熱鬧起來。洗菜的，切肉的，劈柴的，什么事都有人做，做事的都是年輕人，年輕人一回來，年長的就“靠邊站”，他們有的嗑瓜子，有的侃大山，有的斗地主，有的打麻將。小云家的堂屋燭光搖曳，他八十二歲的爺爺三天前已經(jīng)駕鶴西游。
在上巖村，連續(xù)六年，年年有白事。過世的有年老的，也有中年的。這幾年，阿貴每年都要回來，前年他竟回來兩趟，但他沒半句怨言，他說:“這事不比紅事，再忙再遠(yuǎn)也得回來。年輕人都到外面闖蕩去了，只剩下年紀(jì)大的和小孩在家，這種事年輕人不回來無法辦！”阿貴說的是掏心掏肺的話，上巖村的年輕人只有春節(jié)時大家才聚在一起打打牌，喝喝酒，談天說地。平時大家都各奔前程，你忙你的，我忙我的，要聚也只能在上巖村的微信群里熱鬧熱鬧，你一言，我一語，你發(fā)一串圖片，我曬幾個視頻。留在村里的，都是上了年紀(jì)的男人和女人，當(dāng)然還有部分在本地讀書的小孩，年輕人連影兒也不見。
阿貴是個不折不扣的年輕人，正好而立之年，八年前，他奶奶去世，正值冬月，很多年輕人還沒有返鄉(xiāng)。殺豬，做飯，迎客，事無巨細(xì)，樣樣事都只能靠在家的這一幫人，忙得暈頭轉(zhuǎn)向。特別是“上山”的日子，一幫上了年紀(jì)的鄰里鄉(xiāng)親顯得比較遲力了，抬著棺木爬上山腰，每個人都咬緊牙關(guān)，使出渾身力氣，氣喘吁吁，即使天氣寒冷，也搞得滿身冒汗。歲月不饒人啊，當(dāng)年他們也曾身強力壯，力大如牛，誰知，歲月也就彈指一揮間。那年臨近春節(jié)，外出務(wù)工的年輕人陸陸續(xù)續(xù)回家過年，臘月二十八，大家聚在阿貴家喝酒，喝得面紅耳赤，說話的聲音也越來越大，這時，人群中有一個五十多歲的人站了起來，這個人便是“周總管”，村里的大屋小事，人們都推他做“總管”，所以大伙都叫他“周總管”！爸芸偣堋碧痣p手壓下去，示意大家不要說話，他扯起了嗓門:“大家靜一靜，先不要說話，今天我們大家聚在一起，喝酒歸喝酒，有一件正事要和大家說說！贝蠡镎啥蜕忻恢^腦，都直勾勾地盯著他，頓時鴉雀無聲！敖衲甓麻g，阿貴的奶奶過世，好多年輕人都還在外面，在家的人大多數(shù)都是上了年紀(jì)的，精力不如以前了，事情多，做起來很費力，我提議，以后我們村上不管是哪家有白事，在外面的年輕人，每戶人家要回來一個人，紅事不用來。你們覺得怎樣？”“周總管”話音剛落，人們立馬回應(yīng)起來！皩，應(yīng)該這樣！薄鞍资旅考冶仨毣貋硪粋人。”“就這樣規(guī)定，很好！贝蠹夷阋痪洌乙痪，紛紛贊同。
在酒場上說的話，不盡是酒話。上巖村的規(guī)矩，就是在酒場上立下的。從那個時候起，但凡白事，每戶人家都有一個年輕人從外面趕回來，這個村規(guī)一直延續(xù)至今，從來沒有改變過。
（編輯：黔州）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