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冬的清晨，天剛蒙蒙亮，遠遠望去，湄水河上水霧朦朧，一群冬泳愛好者正舒展手臂，準備暢游一番。
河岸上是一個沿河風光帶，草木濃綠蔥郁，紅色的橡膠跑道上傳來吱吱呀呀的來回腳步聲，晨跑者、散步的人、早起的人開始三三兩兩多了起來。
轟隆隆--！沿河風光帶靠南岸的一個小山坡上，一臺黃色的挖掘機突突地向前開進。
“我們的菜，快來收菜！ 有人喊道。山坡上有幾茬白菜在初冬季節(jié)里倔強而又顯眼。幸福小區(qū)有幾位居民平日里愛在這小坡上侍弄蔬菜，用有機肥料把大白菜澆灌得又大又圓。
老王起得早，拿著手電筒在地下車庫里來回轉(zhuǎn)了幾圈，一切正常。便拿起一把鈍菜刀上了菜地。一小會，小山坡的白菜地里擠滿了人，老王手起刀落，一刀一棵白菜，后面跟著收拾白菜的李嫂。李嫂嘀咕道：“挖機一開動這里就成了平地，得告訴他們趕緊來收，不然就啥都沒有了！
老王幫李嫂收菜，李嫂要他多砍幾棵白菜拿去炒菜吃酒，老王不依，說自家種的有。李嫂順手給了老王兩棵白菜，要他嘗嘗味。老王在外闖蕩多年，如今回到老家在幸福小區(qū)當了一名保安，他蠻珍惜這份工作。
可剛來幸福小區(qū)，大家聽說老王年齡差不多快七十了，有人出主意說，小區(qū)保安室搞得跟個養(yǎng)老院似的，有個人樣子在那就行，自家還有個老爺子在家沒事干，剛好來干保安賺點是點，還可以省點物業(yè)費。后面才得知，老王的年紀是辦身份證登記時報年齡到組上，組上報到村上，村上再報到鎮(zhèn)里，搞錯了數(shù)字順序，把65年報成56年，至于哪個環(huán)節(jié)出錯，當時老王沒在意。李嫂就說，看老王也不像七十歲的人。老王年輕時在生產(chǎn)大隊干過通訊員，發(fā)起群消息還有模有樣的，小區(qū)網(wǎng)格群里老王發(fā)了個安民告示“一單元電梯右邊壞了，通知了維修師付，馬上就會來，帶來不便，敬請諒解！
老王干保安，上夜班時白天回家干活，干白班時夜里就留宿在保安辦公室，順便搗鼓點吃的。辦公室的桌上擺放著小半袋大米，一個電煮鍋既能煮飯、也能燒菜，從他買這新款電煮鍋就看得出老王是個行家里手。地板上橫七豎八擺著兩棵白菜、幾根帶泥的大蒜，一個透明的塑料袋里裝了十來個土雞蛋，一個大號的可樂瓶里泡著米酒，他每天晚上喝兩盅，不多不少就二兩，定時且定量。吃完飯后，穿上新式保安大衣，在小區(qū)里轉(zhuǎn)悠一圈，定點巡檢打卡。
今晚，老王睡在保安室，躺在沙發(fā)上，迷糊中很快入睡，睡夢中覺得自己飄然而升，飛向離太陽很近的地方，太陽照射的熱度讓他極度不適，他蜷縮著身體，努力掙扎著試圖用手擋著陽光，卻無濟于事。離太陽這么近，被太陽光炙烤著，想說話卻發(fā)不出聲，嘴巴又干喉嚨又堵，全身火辣滾燙，感覺再過一會兒整個身子就要烤焦去。
“咯吱”一聲，把老王從夢中驚醒，原來喉嚨里卡著一口痰，他用力吐了出來，清了清嗓子，啊--啊--啊--地連喊了幾聲，沒啞巴。寒夜里老王沒有起身，用力睜了睜眼看了一下，沙發(fā)旁的小太陽電烤爐一直開著。
看著火光般的光亮，老王醒了，思緒拉回到十年前。
那年臨近春節(jié)，春運大潮人來人往，大部隊回鄉(xiāng)過年，人頭攢動，人人歸心似箭，各自盼著回鄉(xiāng)團聚。沒等過年老王就準備出遠門，至于為什么出遠門聽說是為了還債，至于為什么欠債，老王不說大家也不好問。就十萬元欠債逼得老王窘迫不堪，到了年關還是拿不出錢來，老王只好到外鄉(xiāng)去避避，趁著年節(jié)去碰碰運氣賺點錢。
坐上趕往貴州的火車，火車上的人挺多，大家都是喜氣洋洋、滿面春風，紅男綠女成雙出對。老王穿著破舊的衣服，加上這幾天感冒喉嚨痛，講話難受，一路上也不吭聲，顯得木訥蒼老了許多，與這個經(jīng)濟時代有點格格不入。
火車轉(zhuǎn)汽車到了清鎮(zhèn)市汽車站，出了站，老王無暇顧及周圍的熱鬧和節(jié)日的喜慶氛圍，鉆上公交車，從袋里掏出二元錢塞入透明的錢箱里，找了個后排靠窗的座位坐下，一路默不作聲，沒碰到熟人也碰不到熟人。這個時間點，大部分人都回鄉(xiāng)了，原來的同行有的也改行了，只有他重操舊業(yè)--擺地攤生意。車子經(jīng)過紅楓湖，在旺發(fā)批發(fā)部前停下，老王下了車，和批發(fā)部老板打了個照面，進了幾大箱子貨品，找了輛三輪車裝上貨，徑直朝榮發(fā)市場駛去。
榮發(fā)市場原是個農(nóng)貿(mào)市場，全是雞鴨魚肉、水產(chǎn)蔬菜之類的農(nóng)特產(chǎn)品，后來重新規(guī)劃搬遷出去，農(nóng)產(chǎn)品到了另一個更大的市場銷售，這里就成了小商小販們的小商品零售市場，由專門的物業(yè)公司負責管理，領頭的是張經(jīng)理，此人身材粗壯，濃眉大眼、聲音洪亮，是個管事的好把式。市場雖小，但人貨車流混雜，確實需要強人和能人。
老王把三輪車停在市場入口最靠前的位置，放下兩張臺布，擺上塑料面盆、塑料桶、塑料篩子、塑料杯子、塑料碗、竹筷子、塑料袋、鐘表、掃把、拖把、塑料菜罩、菜刀、塑料菜板、針、線、萬能膠、眼鏡、扣子，剪刀、挖耳勺、水勺子、膠桶、扳手、螺絲釘、螺絲刀、鋼絲鉗、老虎鉗、錘子、打氣筒、圓珠筆、算術本、雞毛撣子、摩托車墊子、大鋁盆、小臺扇等一百一十三樣貨品。
老王的攤位前來了幾位顧客，老王只用笑臉和手勢同幾位顧客交流，沒成想他這招還挺湊效，剛一出馬，就賣了十幾件貨品。
老王攤位旁有個四川伙計老孫，也擺著塑料五金針線類什物，喜歡吆喝喜歡大聲吆喝生意。“同行如冤家”，這可是個老理。
“老王，剛來就賣這么多。俊 老孫喊著。
老王不搭話，只顧擺弄手中的貨品。
老孫大聲吆喝，“走過路過，不要錯過，三元一件，五元二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