開學初，無憂小學換了一把手，新調來的麻校年僅四十，西裝革履，儀表堂堂，看那偉岸身軀，就曉得是位成熟而正直的中年男性。他火速辦理了了兩件迫在眉睫的大事：一是修建了門衛(wèi)室，二是選派老教師穿山甲當門衛(wèi)，讓他穿上一套治安服，蹲點二十四小時值班。

一天下午，麻校忙完了應付檢查的幾張表冊，開始坐在辦公桌前刷“抖音”。突然，老教師錢串串跑進辦公室，大喊：“麻校，拐火了！門外有人打架了！”

麻校一陣風似的跑到操場上，看見歪戴大蓋帽、身著治安服的穿山甲雙手舉著拖把，兇神惡煞地將一個喊爹叫娘的婦女逼到窗戶邊。穿山甲舉起拖把狠狠劈去，婦女頭一偏，咣當一聲，窗玻璃頓時粉碎，撒滿一地。

麻校幾發(fā)式繳了穿山甲手中的拖把，回過神一看，大喊救命的婦女原來是穿山甲的老婆嘶屁丫。為了避免事態(tài)惡化，麻校把穿山甲夫婦帶進了辦公室，爭取“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穿山甲在沙發(fā)上坐下，點燃香煙，大股酒味伴隨濃煙從鼻孔里噴薄而出。麻校有些反感，吼道：“你這老穿，規(guī)章制度你學過沒有？上班期間怎么又喝酒了？”嘶屁丫二話不說，趁機搧了穿山甲兩耳光。穿山甲脫開大蓋帽，準備還手，被麻校厲聲喝住。

“我錯，我錯。男子漢大丈夫，在公共場所不跟長頭發(fā)計較。”穿山甲捂著火辣辣的臉說，丟下煙頭倒在沙發(fā)上閉著眼睛，片刻響起了呼嚕聲。

麻校無可奈何，問嘶屁丫是咋回事。嘶屁丫一邊抹淚一邊說出原委：今天中午放學，穿山甲身著治安服，邁著方步，大搖大擺回到老家坐下，翹起二郎腿要吃要喝。平時，穿山甲就是一個“妻管嚴”，嘶屁丫根本不把他放在眼里，可是今天丈夫這身警察式的著裝，有點嚇人，只得忍氣吞聲做好了飯菜。穿山甲一口氣喝了二斤土酒，還想再喝，嘶屁丫壯著膽子搶走酒壺。穿山甲火冒三丈，從門角撈起拖把亂劈，嘶屁丫疾呼“救命”逃奔到學校求助。

麻�？粗浪拇┥郊祝闹猩鹨还蔁o名火，對嘶屁丫進行耐心勸導打發(fā)出門，叫副校長在電腦里調取了穿山甲的個人資料，眾領導圍著電腦顯示器齊聲念道：“穿山甲，男，嘍蟻族，1955年臘月生于鐮刀灣一戶貧苦農民家庭，于喇皮戴帽中學肄業(yè)，早年在茅稗窩教學點當民辦教師，與嘶屁丫相識相知在那野菊花盛開的季節(jié)；在職期間，穿山甲受文化限制，歷經若干次魂飛魄散的考試，置之死地而后生，被縣教育局‘招安’為正式教師，混世三十五春秋。”

麻�？赐甏┥郊椎膫€人檔案后，氣得臉色鐵青，說道：“怪不得混世魔王是這樣練成的！”

下午放學后，學生都走光了，穿山甲一覺醒來，揉搓著眼屎，看看身邊的麻校問道：“我咋睡在這點？老子又不想當官。”

麻校顯得不高興，答道：“問你老婆嘶屁丫去，別影響我工作。”

穿山甲摸了摸幾根數(shù)得清的花發(fā)，老臉像滿月酒染的紅蛋，撞撞跌跌走出辦公室。

醉打嘶屁丫發(fā)生在課間，幾百雙眼睛看得一清二楚，第二天成了家喻戶曉的龍門陣。鬧得穿山甲如同霜打的茄子軟塌塌的，成天躲在門衛(wèi)室里看電視。

不久，麻校遇到了難題，要選派一個人去茅稗窩教學點支教。麻校想到了穿山甲，可是要有充分理由，不然嘶屁丫會來鬧事的。麻校召開中層干部會議，眾人一致推舉錢串串對穿山甲秘密跟蹤，摸底調查。

錢串串本是個細心人，曾經同穿山甲在茅稗窩教學點共事，工作二十多年如一日，從盤古到扁古，年年考試成績都是全縣倒數(shù)第一，飽受歷屆領導冷落�，F(xiàn)在，他第一次被領導重用，走起路來腰桿撐得直溜溜的，衣裳角也呼呼作響，許多年青教師投來羨慕目光。他摸爬滾打，熬更受夜，經過兩周苦戰(zhàn)，向校方遞交了一百多頁有關穿山甲的第一手材料。

為此，麻校又再次召開了中層干部會議。副校長開始念起了錢串串遞交的材料。

其一，穿山甲在茅稗窩擔任民辦教師期間，一年級期末考試時，語文試卷不夠，穿山甲擅自把四年級語文試卷發(fā)給一年級學生貓貓蕨做�？剂税胩�，貓貓蕨只寫了名字，東張西望后，向穿山甲提出抗議：“穿老師，我這試卷咋不合別人的？”穿山甲置若罔聞，貓貓蕨中途退出考場，回家告狀，導致家長貓咕嚕大鬧校園，把桌椅板凳砸得稀爛。

其二，穿山甲在上課期間，擅自離崗與嘶屁丫約會，站在校門口唱山歌，有茅稗窩組村民王聾子證實，是這樣唱的：“妹家竹子竹葉青，哥家只有哥一人，妹你去家下細想，哥我去家請媒人。”

其三，省防役站領導來茅稗窩檢查學生流感病情，穿山甲看到一個年青漂亮的女工作人員，不聽同事勸阻，擠出門去握手，不料一腳套在門坎上，搞了個倒栽蔥，雙手沾滿泥巴也爭著去握，嚴重影響了教師形象。

其四……

“不念了！”麻校拍打電腦桌，厲聲說，“這也叫材料？這叫雞毛蒜皮。胡扯！”

麻校話音剛落，立即暈厥過去。穿山甲馬上找來了校醫(yī)。

“明明是酒精中毒，再加上胃內宿食過多，引發(fā)的暈厥。”校醫(yī)沉重地說。

副校長嚴肅地問周圍的人：“麻校昨天在哪喝的？如果有個三長兩短，馬上請法院來鑒定。”

大家搖搖頭，有人建議立即報警。穿山甲全身發(fā)抖，面色蒼白，一面結結巴巴請求私了，一面說出實情。昨天晚上，嘶屁丫煮了五斤狗肉，備了五斤洋桃土酒，穿山甲私下里請麻校到家搓了一頓，直至半夜才散。

正在眾人決定送往醫(yī)院的時候，麻校蘇醒過來了，屁事沒得，接著開會。散會后，麻校把錢串串叫到辦公室單獨面談，許諾只要同意去支邊，回來委以辦公室主任之職。錢串串悲喜交加，忽然陷入沉思，暗自吟誦“天將降大任于斯人也”，錢家祖宗三代都跟地主放牛，他除了在學前班當過組長外，教半輩子書從沒撈到過一官半職，要是當了辦公室主任，意味著自己將要坐上了學校第二把手的交椅，那可是件光宗耀祖的大事。

 過了幾天，錢串串去茅稗窩支教。臨行，麻校語重心長地說：“老錢呀，感謝你對學校工作的支持，放心去吧，辦公室主任的位子空倒起。你支邊歸來之日，就是任職之時，我吼一聲，哪個敢說半個不字？”

錢串串點頭哈腰，一把鼻涕一把淚，扛起行李走了。

門衛(wèi)室里，穿山甲十分得意，從床腳摸出和麻校喝剩下的半壺洋桃土酒，“咕嘟”往喉嚨里灌下幾口，然后戴上老花鏡，又點了支香煙，把腦袋伸出窗口，盯著錢串串一歪一簸消失在往茅稗窩的小路上，便低聲罵道：“沒良心的錢串串，以前我倆還是一條溝溝的看水員，這久你是吃了豹子膽，居然敢寫我的黑材料。你有今天下場，也是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想和我玩？老子吃的鹽巴比你吃的米多。呸，活該！”

作者簡介：

羅雍品，男，布依族，中師文化，在職小學一級教師，酷愛讀書、創(chuàng)作。麻江縣作協(xié)會員，作品散見于《黔東南日報》《黔東南黨史》《黔南日報》《杉鄉(xiāng)文學》《貴州教育》《貴州經濟信息時報》《貴州日報》《貴州作家網》《遼寧青年》《中國作家網》。

（編輯：黔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