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些人走著走著就散了”,這是一句歌詞,卻是我心口鮮紅的烙印。一次微信群聊,我發(fā)現(xiàn)了新大陸——韋小田也是一位走著走著就散了的人。
韋小田是我大學(xué)同學(xué),她是中文系刊“情感季風(fēng)”編輯,我是合唱社社長。我選修作曲課時,將她的詩歌《我在美麗的山坡等你》譜上曲。在校園“十佳歌手”決賽中,我倆合唱此歌,并出人意料地奪得桂冠。
我趕到荔波縣城,天已近黃昏。穿著布依族服裝的韋小田,在路燈下叮叮當(dāng)當(dāng)?shù)恼惺,我差點認(rèn)不出她就是十年前的校園詩人。前腳一踏上車,她就急切地說:“下午剛參加個民族舞蹈表演,你在學(xué)校是酒量最好的八碗哥,為了能讓你盡興,我邀請了幾位舞伴陪酒。”山外有山,終于見識了有種喝酒方式叫“高山流水”,有種勸酒方法叫“山歌接龍”。
“今宵酒醒何處?楊柳岸,曉風(fēng)殘月。”我真正讀懂了詩人柳永的心境。我樂意成為樟江河畔的守望者。山巒慢慢由黑臉變?yōu)橛粲羰[蔥的青臉,車聲從低音疊加至噪音。手機百度彈出荔波名字的釋義:布依族語音“荔”是“姣好、美麗”之義,“波”是“山坡”之音,合義為“美麗的山坡”。我的思緒萬千,《我在美麗的山坡等你》像斷線的珠子滑落:在那神秘的村莊/有位從天而降的畫神/他用喀斯特的畫筆/繪出多彩大小七孔//在那古老的遠(yuǎn)方/有位心靈手巧的玉匠/她把耀眼的藍(lán)寶石/鑲嵌在情人腰帶上//諾言一句值千金/從此有你不變心/我在美麗的山坡等你/栽滿十里茂蘭/我在美麗的山坡等你/縱使樟江水干。
韋小田要去瑤山看她打的“伙計”(與瑤族同胞交朋友,在當(dāng)?shù)亟?/span>“打伙計”),我當(dāng)她的隨從。我們的話語像隨行的樟江之水咕咕流淌,從大學(xué)生涯談到工作生活,又從現(xiàn)代追溯到遠(yuǎn)古。韋小田告訴我,瑤山主要聚居著白褲瑤,他們被聯(lián)合國教科文組織認(rèn)定為民族文化保留最完整的 “東方印第安”。路過小七孔景區(qū)大門約5分鐘光景,我不由自主地踩下剎車。路坎下河灘邊,一位浣衣婦女的上衣一前一后只掛兩塊青布,隨著洗衣的節(jié)奏前后舞動,胸部若隱若現(xiàn)、亦真亦幻。韋小田笑著說,“兩片瑤”服飾是原始社會過度到社會主義社會的“活化石”,從你那有色的眸子中,讓我看到了母系氏族時代的輝煌。
“伙計”在瑤山景區(qū)指引我們泊車,他隔著車窗用瑤族口音向韋小田請求道:“‘伙計’,我要請妹夫喝杯早茶”。韋小田滿臉紅透,急忙作暫停手勢說:“天大的誤會,他是我同學(xué)!”移民新區(qū)房子清一色的淺紅色二層小洋房,串戶路兩旁長滿無名花草,有幾家房前屋后掛著臘染、鳥籠,時而傳來畫眉悅耳的叫聲。韋小田苦口婆心地教育“伙計”,要經(jīng)常打掃衛(wèi)生,要按季節(jié)種莊稼,要帶頭不酗酒……“伙計”家從不鎖門,推門進(jìn)客廳,他就在茶幾上順手倒來滿碗“早茶”。我一口氣灌下大半,一股酒精味滿鼻亂鉆。“伙計”的早茶,就是早酒,韋小田得意洋洋。“早茶”在我胃里不停地翻跟頭。我們坐在白樺樹下的木凳子上,觀看“伙計”們表演猴鼓舞。韋小田正兒八經(jīng)地介紹,猴鼓舞節(jié)目反映瑤族的起源及生存之道,已被列為國家級非物質(zhì)文化遺產(chǎn)。“伙計”非要留我們吃午飯不可,我害怕再喝“午茶”,好容易回絕了。
韋小田沒有直奔小七孔,她埋怨四個鼻孔的酒氣會沖淡七個橋孔的靈氣。不過,景區(qū)西門入口千米之外的香草園,倒是醒酒凈心、觀花賞草的好境地。步入花海,薰衣草、馬鞭草、狗尾草、蘭花爭芳吐香。聞香而來的年輕男女,各有各的腔調(diào)和口音,隨心所欲地變換拍照姿勢。我給韋小田耳語:天涯何處無芳草,何必苦戀一枝花,這是香草園收獲。
佇立小七孔橋上,誰也舍不得移步。壘橋的麻石仿佛一冊冊厚重的竹簡古籍,撐起橋體重量和文化含量。橋身爬滿藤蔓,劃下歲月皺紋。水平如鏡的涵碧潭,綠似藍(lán)石,藍(lán)里泛青,青中帶靛,酷似藍(lán)寶石出生的故鄉(xiāng)。身子兩側(cè),崇山起伏,峻嶺綿延,古木參天。橋、潭、山流影綽綽,隨遇而安,你中有我,我中有你。水在橋上,橋在水中,人在水橋之間,心在千里之外。橋是媒介,連通今古,傳遞“四望兩不厭,唯有龜背山”的情結(jié)。
拜別小七孔,問道大七孔。韋小田遺憾地說,東方“凱旋門”大七孔留在下次欣賞。朝著她指的方向,我想像有朝一日與她乘上小船,劃過湖心,觀大七孔氣壯山河的奇觀,聽“鵲橋”與天生橋相關(guān)的故事。
拉雅瀑布,拉雅韋小田,我想揭開你們面紗。除非?菔癄面紗才會消失,“拉雅”是美麗之意,我不是美景,韋小田隨聲附和。拉雅瀑布的寬度和落差,詩仙李白才有標(biāo)尺丈量。水順著山勢奔涌而下,爭先恐后直扎河底,響聲如雷,水霧紛揚,清涼撲面。一、二、三……我們數(shù)到“六十”瀑布就躲起來了,六十八級跌水瀑布不知是自何而始、因何而終,清風(fēng)、河流、游客帶走了哪級?
“所謂依人,在水一方”。鴛鴦湖中無鴛鴦,鴛鴦近在人身旁。我與韋小田打賭,只要她低頭觀湖,湖中定有鴛鴦。湖心兩棵古樹,樹冠撐開,狀如綠傘,仿佛 “瑤池”的天蓬。我們蕩起木槳,水波吻別小船。影像在湖面穿梭,心靈在水巷穿越。綠島幽繞,百鳥鳴澗,勝似水的天堂,鳥的樂坊。豁然開朗處,煙霞相戲,水漫云間。韋小田居然說想起瓊瑤小說《水云間》場景。
上善若水,百年樹木。和諧的水上森林,扭轉(zhuǎn)木克水的五行宿命。清澈的河水,晶瑩剔透,樹的筋骨一覽無余。時光斗轉(zhuǎn)星移,朝著同一目標(biāo),水未易原道,樹未改初衷。韋小田索性把皮包塞給我,屈下身子掬一捧清水向我潑灑,涼意銷魂、沁入心脾。我給水一次親密的接觸,水給我敞開內(nèi)心世界。河底難覓沙蹤,石棱被激流和年月磨光。石爬樹上, 樹石相依,好大一幅“清泉石上流、石樹水中瘋”的生動盆景。
兩枚綠葉,隨波逐流至臥龍?zhí)。韋小田冒出疑問,臥龍在《易經(jīng)》中屬不屬于“初九,潛龍勿用”。我認(rèn)為,“臥龍”與“潛龍”有相似之處,都預(yù)示新的開始,不經(jīng)沉潛修煉,哪來飛龍在天。各式各樣的龍圖騰,像兒時觀看的“西洋鏡”片,串滿腦屏。臥龍噴水,萬流歸宗,卷起千堆殘雪。一輪新月,半月瀑布,敲鑼打鼓,漸行漸遠(yuǎn),難道這不是自然界最隆重的道別儀式?
我不敢全部泄露天機。寶石為金,綠樹為木,樟江為水,驕陽為火,瑤山為土,小七孔景區(qū)孕育著一幅流動的太極圖。輕輕的我走了,作別夢游的仙境。我打開車燈,和韋小田一起放開嗓子合唱《我在美麗的山坡等你》。歌聲如昨如水,灌滿干涸的心田。
我們選擇一家臨江的吊腳茶樓,首先要了一壺野生鐵皮石槲鮮汁。韋小田邊擺杯子邊夸下海口,此乃仙草之首,一杯下肚百病全消。荔波的夜,讓人陶醉,陶醉得能聽見心跳,能忘記愛情與婚姻的話題。仙草治愈我的失眠癥。清晨的樟江很祥和,晨曦初露,兩個倒影沿著江邊徑直漂向大榕樹下的牛肉粉館。韋小田排隊取粉,我排隊盛水豆腐。“一方風(fēng)水土養(yǎng)一方人,感謝你讓我發(fā)現(xiàn)荔波的真美,你是我心中最美、最浪漫的風(fēng)景引線。”想了一夜的語句,臨別時難產(chǎn)在我的嗓子里。
剛出城門,我感覺到手機有提示聲響。我猜到一定與韋小田有關(guān)。打開手機,果真是她正用微信給我傳相片,相片說明被她命名為“我在美麗的山坡等你”。我迫不急待地靠邊停車,手指忙不迭地回信息:“待到茂蘭蘭花開遍,我定在花叢深處,讓韋小田永遠(yuǎn)‘微笑甜’”。
我在車上反復(fù)播放《我在美麗的山坡等你》,心跟身體在高速公路上背道而馳,車頭前方,依稀可見漫山遍野的蘭花正向我甜蜜地微笑……
(編輯:黔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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