殺年豬，是農村過年比較隆重的習俗。“小孩小孩你別哭，進了臘月就殺豬；小孩小孩你別饞，過了臘月就是年”。記憶里，殺年豬是令我最憧憬的一件事兒。殺了年豬，很長一段時間都可以有肉吃。殺完年豬預示著過年將至，到時大人要發(fā)壓歲錢，還可以放鞭炮、看花燈、可以走親訪友。八幾年，勤勞的母親每年都會養(yǎng)一頭大肥豬過年。

殺年豬比較講究，請哪一個人殺，選哪一個日子殺，父親都要找懂行的人事先看好。殺豬當天，要請三四個男人幫忙摁豬。父親把豬從圈里趕到曬壩，力氣大的一個人先拿住豬尾巴，另外兩個揪住豬耳朵，殺豬匠將環(huán)形的尖鉤塞進豬嘴，用力勾住腮幫，幾人將豬拉到殺凳旁，用力摁倒在殺凳上。到場的人一擁而上，一些摁住豬的后腿，一些抓緊豬的前腳，還有的摁住豬的腰，待豬耗盡力氣不再動彈，殺豬匠便左手把住豬下巴，右手從腰間抽出殺豬刀，輕車熟路的從豬的咽喉處插入，幾聲撕叫后，殷紅的豬血便順著殺豬刀噴瀉而出，殺豬匠連忙用準備好的盆接住潮血。待血流盡，摁豬的才會松手，只見豬的四蹄胡亂的用力蹬幾下，就沒氣了。也有例外的時候，有一年鄰居金家殺豬，殺串甲了，一刀進去豬沒死，還從殺凳上翻跳下來，逗得摁豬的人忍不住大笑，主人家臉色不好看，殺豬匠滿臉無奈，不敢作聲。

為了方便拔毛，父親用水壺提著燒開的水將豬的一只后蹄丫清洗干凈，殺豬匠用小尖刀在蹄丫處插一個眼子，兩手掰開蹄丫，鼓緊腮幫使勁吹氣 。有人找來一根長1米開外，粗如拇指的質地堅硬的棍子，從豬腿、跨、肚、腰、頸不停捶打，直到整個豬身臌脹，才用麻線將進氣的那只豬蹄扎緊，以防漏氣。幾個人用杠子把吹脹的豬抬到在曬壩坎上的土灶邊，趴在鋪得厚厚的稻草上，然后用水瓢從大鐵鍋里舀出煮得滾燙的水往豬身均勻的澆一遍，大人小孩一擁而上，七手八腳將豬毛扒了個精光。拔下的豬毛都要用一個蛇皮口袋裝好，可以賣幾包鹽巴的錢，或者換一些刷子之類的用品。

殺豬匠用刮刨將豬耳、豬蹄打理干凈，就開始剖肚。殺豬匠的工具齊全，殺豬的、砍肉的、宰骨的、剔毛的、開邊的、剖肚的、穿眼的，應有盡有。剖肚之前要先下豬頭和項圈。殺豬匠將鋒利的刀往豬的頸部靠耳根處輕輕劃一圈，再用砍刀沿劃出的口砍上兩三下，豬頭便應聲落下。下項圈從豬的頸部靠前腿處下刀，下完豬頭和項圈，殺豬匠從裝工具的籃子里取出小尖刀，在豬頭和項圈皮相對較厚的部位各穿上一個眼子，然后用提前準備好的棕葉挽子套好提回家掛在墻上。開始開邊，殺豬匠用鋒利的刀從下項圈處到豬尾沿背劃一道長口，深度至豬的背脊骨，開邊后就能從肥膘的厚薄判斷豬的肥瘦，一般以成人的手指和手掌來衡量，比較瘦的肥膘一般就兩三指，比較肥的有四五指，有更肥的那就是一巴掌或更厚。剖肚前，眾人將下了頭和項圈的豬用帶鉤的鐵鏈吊在事先固定好的樓梯上，有時會掛在院子里的大樹丫上。殺豬匠用刀將豬肚子逢中劃開，先把板油、肝臟和心肺剔下用挽子拴好提走，然后將豬肚和大小腸放進準備好的大盆打理干凈，最后用砍刀沿開邊的地方將整個豬分成兩半。

將剖好的豬抬回家放在堂屋中間鋪好的案板上，殺豬匠便開始砍肉�？橙馇耙瓤诚滤臈l腿，肉砍得大塊小塊由主人家決定，其他的不用講殺豬匠都會處理妥當�？诚碌娜獯蟮娜吖且粔K，小的兩根肋骨一塊，豬肉分保肋肉和坐墩肉，坐墩肉分頭刀和二刀，記憶中二刀最好，瘦肉多，肉質細嫩�？澈玫拿恳粔K肉都會用棕葉挽子栓好放在一個大盆里。殺完豬有時母親會留三兩塊送沒有殺豬的親戚，其他的就用鹽巴腌好炕成臘肉�？橙鈺r，母親都會請師傅先將豬肚皮的肉切下來熬油，一般還會下排骨一起熬。熬油時，先將切好的板油熬出油，撈出油渣，再將宰好的排骨放進油鍋，待排骨熬到八九分熟，才放如切成小方塊的五花肉一起熬，這樣熬出來的油渣和排骨才滕頭，色澤金黃。油熬完，母親會把油和油渣、排骨一起裝進干凈的土壇子，想吃的時候舀些出來，加點豆豉炒一下，特別香脆。

母親很節(jié)儉，豬內臟基本都不會有浪費。豬大腸也會被母親熬成油渣存放起來；小腸、豬肝、心肺一般都會拿來喂貓，那時候老鼠多，我家的貓有保護糧食的功勞；豬肚會和臘肉一起炕，是爺爺下酒的好菜；尿包歸我，有人說晚上睡覺愛拉尿的娃兒用開水吞了炕干揉細的豬尿包就不會再尿床，事實上效果并不明顯。

殺完年豬，母親都會做上一頓刨湯肉，請殺豬匠和寨鄰們吃上一頓。既是為了慶賀一年的豐收，也是為了犒勞辛苦一年的家人和對幫忙摁豬的人表示謝意，同時也為了增進與寨鄰之間的聯(lián)系。“刨湯”，俗稱“殺豬飯”。是農村殺年豬后吃的第一頓飯。想起小時候吃刨湯肉的情景，至今回味。記憶中母親做泡湯一般就燒回鍋肉，瘦肉、豬肝、酸菜豬血旺這幾道菜，有時會拌一碗糟辣蘿卜絲，尤其回鍋肉和酸菜血旺最受歡迎。

殺豬匠砍肉時，母親會切一大塊冒著熱氣的梅子肉燒好，洗凈，切成片放進洗凈的鐵鍋，然后加入適量清水煮至七八分熟撈出。在鍋里放入少許豬油，將準備好的生姜片炒出香味，把肉倒進鍋中爆炒出油，加入適量自制的糟辣椒和新鮮的蒜苗，翻炒一分鐘，一鍋百里透紅，肥而不膩的回鍋肉出就出鍋了。做刨湯炒回鍋肉時，切的肉片一般都比平時厚，這樣吃起來飽口。做酸菜血旺也比較講究，先在接血的盆里放適當的鹽，血接好后將其攪拌存放。把凝固的豬血放進沸騰的水里打去漂浮物，立刻將豬血撈出放進清水里漂一遍。待鍋里的清水沸騰后，先放入適量生姜末煮出味，再放入酸菜，待水再次沸騰后放入豬血，湯沸后加入食鹽等調料立刻離火，這樣做出來酸菜血旺交織纏綿，菜脆旺嫩。

以前，我們一年才能吃上一頓殺豬飯。如今，城市的大街小巷打出很多“天天殺豬飯”的牌子，每每去吃，卻尋不著以前的味道。

（編輯：黔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