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天鵝湖,便知道生活還可以在漫步中行進。因為漫步,才得以讓多年的老朋友再次重逢。比如老W,比如大W。當然,也結(jié)識了新朋友,比如小W。
這三W,是一個宗族里的三輩人。老W居尊,年長,故稱為老W。大W是老W的晚輩,且年輕些,只能稱其為大W。小W呢?年齡不小了,卻又是大W的晚輩,便只能委屈為小W。同是故鄉(xiāng)人,老W大W與我又分別有過很多年的交集,算得上是老朋友了。小W呢,因為是散步認識的,張冠李戴地說,是“驢友”。
“三W”的原籍是古城西南的一個鎮(zhèn)子,現(xiàn)在都遷到了天鵝湖的邊上。盡管居住在不同的小區(qū),相隔也有一定的距離。但是,故鄉(xiāng)人必有故鄉(xiāng)情,以散步作為聯(lián)絡交流的一種方式,倒也不失為“明智之舉”。
20世紀80年代初,我進入政府機關工作。那一年,單位派我作為一個縣的領隊,帶領著一幫人去地區(qū)主管部門辦的培訓班學習。這幫人中,就有大W。
年輕時的大W,差不多180厘米的個頭,臉盤方正,軀干筆直,朝氣蓬勃,血氣方剛。我們下榻在軍分區(qū)招待所,一餐飯吃過,兩節(jié)課下來,便知道了大W不簡單。“老三屆”的高中生,且畢業(yè)于地區(qū)一中。從那一手工整、雋秀、瀟灑的鋼筆字,以及完整、流暢的課堂筆記上,便能看得出,這是個樸實、厚道、嚴謹?shù)娜;也是個滿腹才華,頗有能量的人。
大W的工作機構(gòu)是鎮(zhèn)“工辦”,屬于我工作系統(tǒng)的一級機構(gòu)。此后,我們的工作是緊密的。開會,經(jīng)常碰面;交流材料,互幫互學;開展工作,共同擔當?梢哉f,既是同事,也是朋友。
大W的工作,看起來很平凡?墒,他以任勞任怨的態(tài)度,實實在在的業(yè)績,獲得了上上下下的一致好評。就在我們的互動之間,他從“工辦”轉(zhuǎn)入了“政辦”。不久,便升為副鎮(zhèn)長、副書記。后來,組織上考慮讓他主持一鎮(zhèn)的全面工作,擔負更重要的責任。他呢?謙遜、舉賢,愣是把大好的機會讓給了更年輕的人,自己甘為副手,樂于做具體的工作。
很長一段時間,我們的接觸少了。不過,他的相關信息還是不時地傳到我的耳中,我為他的淡然、真誠而贊嘆、敬佩。
老W呢?是接替大W到“工辦”工作的。之前是做什么的,我沒有問過。當時的老W并不老,大約四十歲的光景,也是個大個子,只不過背有些駝而已。
隨著體制改革的深入,沒有多久,老W便成為“工辦”的負責人了。那個年代,鄉(xiāng)村工業(yè)的發(fā)展是令人難以忘懷的,其歲月之紅火,其光陰之緊迫,不僅考驗著人的智慧,也檢驗著人的素質(zhì)與品格。
有一回,由我牽頭組織一次巡回檢查活動,老W的鎮(zhèn)是最后一站。但是,檢查活動的總結(jié)則安排在縣里舉行。也就是說,在老W那里完成了相關的工作,無論時間多晚,所有參加檢查的人員都必須回到縣里,第二天繼續(xù)開會。
吃過晚飯,大約九點鐘了,老W沒有回家,直接與我們向縣城進發(fā)。那時的交通狀況不是太好,尤其是縣鄉(xiāng)間的公路缺少維護,有些路段極其破敗。車子啟動引擎,準備走了,老W突然想起了一件事,說:“直接到達縣里的路在維修,趁夜挖土方做基礎工程,不能通行,F(xiàn)在出發(fā),只能改走另一條道。而且,路程要遠了好幾十公里,還要穿過好幾個鄉(xiāng)鎮(zhèn),路況更差。”
此時,已無其他的選擇,只能勇往直前。豈料,行進到一個叫沈店的地方,街心上,一條僅有一個車道寬的鄉(xiāng)間公路被農(nóng)民放水挖斷了,需要兩三個小時以后才能封填還原。
被挖開的溝有一米多寬,沒有什么東西可以鋪墊成橋,成為無法跨越的“天塹”。過不去了,怎么辦呢?既不能回去,又不能住下,只能等。當然,空等也不是辦法,老W對這里很熟,便敲開了一戶人家的門,拿出兩副撲克牌,讓大家輪流“休閑”。老W便又忙著燒開水、找杯子、沏茶,就如同茶館里的店小二似的,為大家服務著。好不容易挨到半夜一點多的時候,有人跑來說:“水放好了,可以填路。”老W二話不說,放下手中的東西,撒腿就往門外跑去。
過了不到半個小時,老W回來了,只見他滿頭是汗,衣服也敞開著,褲腳更是卷得老高,身上、腳上滿是泥濘,笑呵呵地向大家一揮手,說:“走嘍。”
于是,大家一哄而散,拿起自己的隨身物品,紛紛登車了。就在這時,老W愣了一下,手下意識地在上衣口袋上摸了摸,連著聲地叫道:“噢,噢,噢!”但是,打眼一看大家有些驚愕的表情,便什么也沒說,默默地上車了。
我感覺有些蹊蹺,卻也沒有多想。第二天散會時,我又想起了這事,便問他:“昨晚怎么了,有事嗎?”
老W先愣了一下,沒說話,看我很認真,才嘀咕道:“才發(fā)的工資,裝在這里,沒了!”他的一只手順勢指了指上衣口袋,無奈地搖了搖頭。
就因為他親自上陣參加填路,忙碌中丟掉了一個月的“辛勤汗水”。我有些不好意,卻又不知道該怎么辦,只是愣愣地看著他。他呢?倒先笑了,笑得真誠,笑得灑脫,笑得無所顧忌。
年年歲歲,兜兜轉(zhuǎn)轉(zhuǎn)。沒料到,我從政府機關的崗位上離職“下海”,改行做了“老板”,與老W大W幾乎二十年沒有見面。不知不覺中,我已從小青年蛻變?yōu)閮婶W飛霜的老翁,F(xiàn)如今,又成了賦閑在家的蝸居者。每天,能做的,必須做的,就是在天鵝湖畔的大堤、小徑上漫步。
一天清晨,出天鵝湖南大門,步入小區(qū)的環(huán)形干道,不經(jīng)意間,發(fā)現(xiàn)前面有個人,看其背影似曾相識,卻不能確定是誰。又過了幾天,還是清晨,進入天鵝湖的南大門,直上大堤,走在我前面的依舊是那個熟悉的背影。我緊趕幾步,走上前去,一回頭:呵呵,大W!
讓我好一陣子的驚喜。可是,我的第一句話,卻是:“怎么是你?你怎么在這?”
大W的回答卻極具戲劇性:“我怎么不能在這?我都看見你幾回了,還叫過你幾聲呢。你是沒聽見,還是故意不理我?”
我這人有個習慣,喜歡一邊走路一邊思考問題,眼睛只看腳尖底下的地面,很少看交錯而行的其他人。經(jīng)常,與人碰面,卻未能識得是誰,便擦身而過。有幾回。也確實有人打老遠的叫我,而我呢,卻沉浸在自己的“步伐”里,讓人家徒生尷尬,也無由地產(chǎn)生了幾分埋怨;蛟S,這幾回的叫聲中,就有大W吧。
原來,我與大W住在一個小區(qū)里,而且他還比我早來了幾年,卻因為信息不通暢,彼此不知道罷了。我們都是在前幾年房地產(chǎn)的“勃發(fā)”時期,在這里買房,來此定居的。時髦的說:是由小城進入都市了。
大W也退休好幾年了,青春不再,容顏漸老。幾許疲憊在身,幾許滄桑入目,讓人不由地感慨“日月如梭,光陰似箭”之真切喲!
又是一天的清晨,在天鵝湖邊的一個彎道上,突兀地,迎面碰到了老W。那一瞬間,老W看著我,我看著老W,半天了。老W伸手指著我,叫道:“這不是……”
“這不是”三個字的后面,是我在機關里工作時的職位,好像他已經(jīng)習慣了這樣的呼我。叫別的,一定很別扭。
“你是……”我也叫著他原來的稱謂。
老W答道:“是呀!你也住在這里?”
無須岔異,就是這樣的巧,幾十年前的老朋友,都在這不期之際,同樣的地點相聚,豈非天意!
想來一點都不奇怪,城市在發(fā)展,大量的人口向城市集中。我們分頭從各自的區(qū)域向都市進軍,成為新市民,成為隔湖相望的鄰居,有何不可呢。
依舊是一天的清晨,在天鵝湖的大堤上,既碰到了老W大W,還碰到了小W。
老W和大W并排走著、聊著。小W呢,跟在他倆后面,錯開一個人的距離。他們說什么,他聽什么,輕易不多說一句話,像是他們的聽眾。
我的加入,變成了三人并排,邊走邊聊。小W呢?依舊在后面聽著,聽到開心處了便露出一臉憨憨地笑,不做其他任何表示。起初,我以為他只是個獨往獨來的自由“驢人”,也就沒當回事,只顧著我們的閑聊。
還是清晨,我在天鵝湖中間的棧橋上碰到了小W。大老遠的,他朝我笑著,快要碰面時又向我舉起了一只手搖了搖,那意思是跟我打招呼。頓時,我有些蒙,似乎忘卻了他是誰。瞬間,一個閃念敲開了記憶中的儲存,也就自然而然地想到了老W大W。我問道:“怎么,就你一人?”
小W停下了腳步,說:“我的那兩位長輩,一位回老家忙拆遷,一位幫親戚料理雜事,只剩我了。”
因為不是太熟悉,沒有可聊的話題,只得向他揮揮手,算是回答,也算是告別,各自走去。但是,從他的話語里我明白了一個道理:眼下,我們都住到了城市里,根卻在原來的地方,一種無形的聯(lián)絡依舊在繼續(xù)著。或許,這就是故土難離的原由之一吧。
漫步,是生活中的一項重要內(nèi)容。每天的早早晚晚,要么遇到老W,要么遇到大W,要么遇到小W。無論遇到那一W,也都會聊上幾句,奇怪的是氣氛不濃,是很拘謹?shù)哪欠N。若是同時遇到了他們?nèi)?/span>W,尤其是遇到了老W與大W,不知怎么了,大家的情緒立馬高昂了起來,心情便特別地愉快,思路也就更加的開闊了。我們一起回顧從前的點點滴滴,共同討論曾經(jīng)發(fā)生過的繁繁瑣瑣,慎重、反復地探尋著早已成為過往的輝煌與慘淡……
仿佛我們還很年輕,仿佛我們還在各自的位置上,仿佛我們必須處理好應該面對的一切。
只有天鵝湖依舊,那一湖的清波,悠閑地蕩漾著,蕩漾著……
(編輯:黔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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