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時候,我們家一直處于饑餓的邊沿。
記得大舅家大表哥結(jié)婚,我們一家去了;槎Y當天下午,我意外發(fā)現(xiàn)他家堂屋一角放了一口袋的“白糖”,我四下里觀察,沒有一個人注意我,于是伸手使勁抓了一大把“白糖”。放在嘴里,我還以為今天運氣好,哪知白糖到了嘴里才發(fā)現(xiàn),那哪是白糖,那是種莊稼用的商品肥料中的尿素。那時的我,有好久都沒得糖吃過了,所以看到那一袋白糖,抓起來就往嘴里塞。今天大家覺得那是不可思議的事,但那時的我,確實誤把尿素當白糖塞進了嘴里,好在那東西不是有毒物,當發(fā)現(xiàn)不是白糖后悄悄找了個隱秘的地方吐了出來,好在當時沒被人發(fā)現(xiàn),算是吃了一回啞巴虧。
那時家里窮,很少得肉吃,所以餓肉,我最喜歡去的人家是二姨媽家。每次去她家,她想方設法都會做一點肉給我吃,吃飯時,我的碗里總是堆滿了肉,在我眼里,那些肉片不是肉片,而是瓜瓜片。二姨媽常笑著叫我:“乖,快來吃瓜片!”聽母親講,那時的我,不知哪里來的胃口,每次到二姨媽家,總是哭著嚷著要吃瓜片。母親說,那時家里窮,殺不起年豬,所以才出現(xiàn)我把肥肉片片當瓜片來吃。
上小學后,每到星期天,早早起來,和父親一人扛一根杉木樹上街趕集,我家到縣城要走四個多小時的山路,每次賣了杉木樹后,我們都舍不得花錢去買點好吃的,父親專門到街上去尋找熬麥芽糖的小商販的攤子,到那里去買麥芽糖來當午飯,父親說這東西便宜又好吃,還特別抵餓,雖然街上還有許多更好吃的東西,但我知道家里窮,每個星期能上一次街,賣一根杉木樹,換一回麥芽糖來吃,這在當時也算是幸福的了!
上初中后,肚子勉強能填飽了,但還是沒有多余的錢可以像別的同學那樣可以早上起來,去到那一排排擺放整齊的油炸粑攤子上買上哪怕是一個香噴噴的油炸粑?粗绣X的同學雙手握著那個焦黃香脆的油炸粑,一張嘴,油炸粑呈現(xiàn)出一個缺口來,再一張嘴,油炸粑又去了一個更大的缺口,他們一邊滿嘴的嚼著,一邊的嘴角敷上了亮晃晃的菜油。那時的我,每次就這樣盯著那些有錢的同學買油炸粑,吃油炸粑,直到看他們吃完。那時我的口水下咽了又冒出來,下咽了又冒出來。遇到運氣好時,特別友好的同學會雙手將油炸粑遞過來,讓我咬一小口,在咬之前,好友會叮囑我:”就一小口!”我連忙向他保證:“就一小口!”我總在想,要是一個星期能遇到這樣的好事一次,那真是幸福到頭了!
讀初中時晚上住校,白天沒吃飽,晚自習下了后,也沒有多余的錢買夜宵,只好餓著肚子蒙頭大睡。處于饑餓狀態(tài)慢慢入睡,夢中常常會出現(xiàn)這樣的情景:學校附近有家人在大辦酒席,我不管三七二十一,跑到辦酒人家去坐正席,不久飯桌上擺滿了大魚大肉,還有我最喜歡吃的糖扣肉,我一點也不客氣,夾起一大片糖扣肉就往嘴里塞,瞬間滿嘴里都是糖扣肉的香味,舌頭上盡是糖的甜味,兩只嘴角還不斷在流油!吃完一大片,再想夾第二次時,睡夢中被同床的大哥一腳蹬醒了,醒來后嘴角好像都還在流油,滿嘴都還有糖扣肉的香味!
我讀初中的學校,食堂每年都要喂幾頭大肥豬。到了冬天,肥豬長大長肥,學校每年都要殺一頭肥豬來慰勞我們這些餓勞子。我們多數(shù)學生住校,平時吃的清湯寡水,多數(shù)同學每個星期回家,都要炒一瓶油辣椒帶到學校去伴著飯吃,大家早就盼著學校殺豬過年!學校一般選在下午殺豬,還沒到放學時間,我們就紛紛跑到食堂偵查,看師傅們把肉煮好沒有,放學的鐘聲一響,大家跑回寢室,抓起飯缽,用百米沖刺的速度往食堂窗口奔去。雖然要求排好隊,但為了早一點吃到肉,大家早亂了套,你擠我,我擠你,像我這種個頭矮,力氣小的人,要不了多久就被那些高大個子的同學擠了出來。盡管里面的師傅不斷吆喝,排好隊,排好隊,可是面對那一大鍋香噴噴的豬肉,大家誰都沒有聽,都想早點擠進去,早點吃到肥豬肉。等那些大高個打好飯菜,我們這些矮小的同學好不容易才有機會靠近打飯菜的窗口,費了好大的勁終于打好了飯,得到一勺帶油的湯菜,上面漂了幾塊肥肉,端著飯缽擠出窗口,隨便找一個地方蹲著,美美的享受這頓美餐,連湯都喝得一干二凈,那肉看起來肥,吃起來香,那油湯,混著飯吃,簡直是人間美味。
我們家在村里算窮的,但每年還養(yǎng)得起豬,到了年關還有一頭年豬可以殺,過年時桌上或多或少有點肉的影子。記得每到我家殺過年豬時,聽到豬的嚎叫,總會引來鄰居東哥。他是我的本家,人比較忠厚老實,娶了一個啞巴女人,不幸在一次婦女節(jié)扎手術中去世,從此留下東哥和三個兒女,他家是我們村里最窮的,因為沒錢買豬種,養(yǎng)不起豬,到了年關,這家殺年豬,那家熏臘肉,他家什么也沒有,真是可憐!平時我們家有點大小事情,東哥都會主動來幫忙,為的是有一口飯吃,現(xiàn)在殺年豬,我們家他是不請自來,對于這一點,父母是沒有半點想法的,知道東哥一輩子餓肉,今天才來看我家殺年豬。你看他穿著破棉衣,用紅布帶在腰間系著倒把傘的褲子,穿的那雙解放球鞋,腳后跟破了個洞,右腳的大拇趾還露在外頭,雙手抱在胸前。大家見東哥既然來了,也就招呼他做一點力所能及的事,比如往燒水燙豬毛的灶堂里添材燒火,然后大家圍在火爐邊,一起吃過年殺豬的刨湯肉,當然每年都是東哥吃得最香。
上了師范,跳出了農(nóng)門,吃上了商品糧,心想應該不會再挨餓了。那時我們讀師范是有商品糧供應的,每個人定量每月三十斤糧食。我們每餐飯只能是二兩米飯,一個老面饅頭。那時的我們十五六歲,正是吃長飯的年紀,女同學飯量小,有二兩米飯基本就夠了;我們男同學,那二兩米飯,一個老面饅頭哪里吃得飽。坑谑谴蠹议_始想辦法,最后我們男同學想出的辦法是,每次吃飯前準備一包味精,再花兩分錢到學校小商店那里去買一勺醬油,再在飯碗里加入一定量的白開水,這樣吃起來有滋有味,基本可以填飽肚子了。
今天,雖然生活條件好了,早已沒有饑餓的緊迫感,有時還會出現(xiàn)餐桌上大量浪費現(xiàn)象!回想當年挨餓的日子,才猛然醒悟,我這個今天的飽漢,怎么能忘記當年的餓漢呢?
作者簡介:
趙平,男,中共黨員,甕安縣賦學會副會長,貴州甕安人。部分作品發(fā)表于《貴州作家》《貴州日報》《貴州教育》《夜郎文學》《黔南日報》《中國作家在線》《中國作家網(wǎng)》《西散南國文學》《東方散文》《江南作家》等文學刊物及網(wǎng)絡平臺。
(編輯:黔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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