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一條金魚，今年春初，我和我的父母、兄弟姐妹以及小伙伴們都被漁夫帶到了人類的聚集地。

我們并不知道那個地方叫什么，只知道那里還有很多我們的同類，有些裝在渾濁的大盆里，有些躺在潮濕又骯臟的地上，還有的已經(jīng)在案板上。我很害怕，我還很小，還沒長大，還沒跟父母一起去說好的山另一邊的小溪。

不知是幸運還是不幸，我和一個小伙伴從這個充滿著血腥味的地方跟另一個人到了一個看起來還不錯的地方，一個透明的大玻璃缸里……

悲喜交加的情緒跟了我們沒幾天，就變成了悲上加悲。我們倆被一個穿著白色襯衣的男人帶走了，不知道迎接我們的會是什么命運，只知道他長得好好看，比前面兩個人好看上百倍。
我的父母曾經(jīng)告訴我，見到人類一定要趕緊游走，百米沖刺地離他們遠(yuǎn)遠(yuǎn)兒的。
可是這個男孩將我和小伙伴安置得很好，每天早晚都會對我們笑，跟我們說話，雖然我聽不懂人類語言，可是我能感受到他并沒有惡意。

所以我覺得自己可以百米沖刺地奔向他，多瞧瞧這個令魚心動的人幾眼，說不準(zhǔn)過幾天又會換地兒了。

預(yù)想中的被下一個人帶走并沒有發(fā)生，我和小伙伴在這里度過了一段好長的時間，長到我們的“新家”有了水草，有了貝殼，有了泥沙，還有一只丑丑的小烏龜。

我安下心來，每天做的事就是吃吃喝喝吐泡泡，和小伙伴一起追小烏龜，還有必不可少的看看他。我的小伙伴問我是不是愛上他了，我很奇怪，我和人類嗎？

我開始思考這件事情，比在小溪里時思考怎么和兄弟姐妹們搶飯更加認(rèn)真，然而就算這么認(rèn)真我也還是沒得出一個結(jié)果來。

如果非要一個結(jié)果，就是在他對著我笑的時候我搖尾巴會比以前更快，會為多看兩眼他笑的樣子在水里多翻兩個身兒，還會在他用手指隔著透明玻璃觸摸我的時候回應(yīng)他，在他不在家時躲入角落。

可我沒想到的是我躲入角落的時間越來越長了，長到水草長高好多，小烏龜長大好多，我吐的泡泡也多好多。

一天清晨，他終于又來了，他把我們裝進(jìn)一個水袋里，去了一個好美的地方，花草芬芳，樹木蔥蘢，比我剛出生時還要漂亮。

帶著我們溜了幾圈之后，回到家又把我們放進(jìn)水缸，和我們說著聽不懂的話。他今天在水缸邊坐了好久，比以往都要久，說的話也比以往都要多，我好想知道他在說些什么，哪怕是一句話也好，可是我聽不懂。

接下來的幾天里他又和以前一樣陪我們很久了，而且都要帶著我們?nèi)ツ瞧淞诌吜镞_(dá)，講講話，還會摘幾枝花回家放進(jìn)花瓶。雖然不知道他為什么要這樣做，但是他回來了，就很好了。

今天，他又把我們帶去那片小樹林邊上，陽光很好，他穿著我們初見時的白襯衣，慢慢地走在草地里，發(fā)出窸窸窣窣好聽的聲音。

在草地里逗留了一會兒，沿著一條美麗又陌生的小道，我們到了另一片草地。他目光似水，隔著透明水袋用鼻子輕輕碰了碰我，我好像能感受到他的溫度，在狹小的空間歡快地?fù)u了搖尾巴。

再往前走了幾步，是一片湖，他小心翼翼地蹲在湖邊，輕輕解開水袋，把我們放進(jìn)了湖里。他又說話了，我還是聽不懂，我的小伙伴已經(jīng)游走了，我不知為何還不想游走，還想再看他兩眼，甚至想問他為什么。

是要給我們自由嗎？明明這么久的相處都很愉快，為什么突然把我們放走呢？

理所當(dāng)然，我得不到任何回應(yīng)。

可能是我還沒游走，他輕柔地?fù)軇游遗赃叺暮袷且译x開。

這一刻，我想觸碰他，不要任何阻隔地觸碰他，水的阻力不能使我放棄奔向他，我奮力往前，在他的手心停留了一秒鐘——好溫暖的手，和當(dāng)初在漁網(wǎng)邊緣粗糙又冰冷的感覺全然不同。

如果可以，我多想再聽你說著我聽不懂的語言，再看看你溫柔的臉。

【編輯：管慶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