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工小李是個熱心腸,比我小十五六歲,我們算是忘年交了。一天傍晚,小李來找我。
“陳哥,咱們裝卸隊能加個人嗎?”他問。
“行!我立即答應(yīng)了他的請求。不過,這件事你得跟老程招呼一聲,他是隊長,咱們是小兵!”我交代小李。
小李笑著說問過老程,老程也同意了。我的這個朋友是位中學(xué)教師,他參加工作不久就結(jié)了婚,現(xiàn)在有了孩子,每月要還房貸養(yǎng)家,那點(diǎn)工資不夠用吶。他想周末來裝卸隊掙點(diǎn)錢,他解釋。
“行!”我立刻拍板同意。
以后的每個周末,農(nóng)資公司裝卸隊多了位特殊的民工。
那年五月,我回家挖蒜,在地頭休息時候,妻子忽然提到她侄女小梅。“你說這小梅,該結(jié)婚的時候她又跟男友分手啦,據(jù)說嫌男方個頭矮,不知道相親時咋想的!真急死人!”妻子說。 “ 她自己都不急,你急啥?”我取笑她。
“咱是農(nóng)民,二十五了還沒找到婆家,俺怕人家說閑話。”妻子認(rèn)真地說。她遞過來一杯水問:“你在外邊接觸人多,能給她介紹個對象嗎?” 我立刻想到小李;我說:“行!民工小李是咱們一個鎮(zhèn)的。他二十多歲,身高一米八,長得可以,平時愛說愛笑,人很勤勞,不抽煙、不玩牌,愛看書喝酒。你看咋樣?”
妻子說:“行,你給他打個電話,安排他們見見面吧!”我撥通小李的手機(jī)說了提親的事。小李在電話里激動萬分,他大聲說:“謝謝陳哥,謝謝陳哥……我這一兩天就回家去,到時候一切由您安排吧!”妻子也聽到了小李的話,她高興地說:“呵呵,看來這媒人你當(dāng)定啦!”
一星期過去沒小李的消息,妻子就很生氣。她說:“你看你、你看你,交的啥朋友?給他提親的事沒動靜了!好像咱自家的閨女嫁不出去一樣!”像被人搧了兩巴掌,我的臉火辣辣的燙。忙拿出手機(jī)給小李打電話,很快通了。
小李說:“陳哥,我最近沒回家,俺父親也在打工要麥?zhǔn)諘r回家。我的親事必須跟他商量!要不,您們再等等吧!”
麥?zhǔn)諘r節(jié)到來,打小李電話,他手機(jī)停機(jī)了。與往年一樣,收過麥子我去冷庫打工,秋天去農(nóng)資公司干裝卸工。到農(nóng)資公司第一天,小李請我喝酒。
“陳哥的好意我終生難忘。今天給您賠禮了!家家有本難念的經(jīng),有些事就不提了,咱兄弟倆一醉方休吧!”酒桌上,小李認(rèn)真地說。話到這份上,我只有故作輕松地說:“愛情都講究緣份,給你提的女孩也是百里挑一的姑娘,一米七多的個頭像時裝模特。這門親黃了,說明你倆無緣份,咱們都別提它啰,喝酒、喝酒。”
雷聲隆隆閃電不斷,蠶豆大的雨點(diǎn)砸得房頂噼噼啪啪直響。小李推開門大聲說:“陳哥別看書啦,喝酒去!”
“咱們掙錢不容易,不能天天喝酒!”我頭也沒抬拒絕了他的邀請。
“今天是老孟請客,你得捧個人場!”小李說。
我有些懵了:老孟六十多歲打了一輩子光棍,他是守財奴,咋出血請客了?
小李看我發(fā)懵就大笑,他說:“我們幾個給老孟找了個三十多歲的寡婦,所以老孟在飯店安排了一桌。你不去別后悔!”
“你們在騙老孟!”我扔掉手中書坐起身子說。“老孟有生理缺陷,所以打了一輩子光棍,你們說媒是啥意思!騙他的錢吧?”
“矮油陳哥,你讀書讀成書呆子啦!幾個朋友一起做媒給老孟找個老伴,咋是騙人?你別把人心看得忒復(fù)雜,把這個社會想得忒黑暗了。騙錢?老孟既不是李嘉誠也不是比爾•蓋茨,他有多少錢?”小李搶白說。
“走吧!走吧!”他又勸我。
“ 去就去唄,反正不是鴻門宴。”我嘀咕著。
換了身干凈衣服,倆人坐出租車趕到酒店。推開玻璃門走進(jìn)店里,因為大雨酒店生意比較冷清。主媒人老曹、民工老孟、老朱哥都起身迎接。服務(wù)員來來往往不停地上菜。
酒過三巡,媒人老曹望著滿桌人滿面春風(fēng)地說:“我今天敢打包票,這門親是板上釘釘?shù)氖。那女子的丈夫出車禍走了,她想再找個男人過日子。年齡無所謂,只要男人善良能干活就行。我咋敢打包票呢?因為這個女人的父親,跟我的表哥是磕頭兄弟。大家能明白嗎?沒把握的事我從來不做!像毛主席他老人家說的,咱不打沒把握的仗!”
老孟忙站起身,把滿滿的一杯酒恭恭敬敬端給老曹:“有老曹哥這些話,俺就一萬個放心了。曹哥,請您干了。”
喝酒的人自由結(jié)合開始拼酒。老曹剛喝干老孟的三杯酒,小李端著酒杯站起身說:“老曹叔,俺也沒媳婦,您要給先給我找一位噢。”酒友們嘻嘻哈哈,不停地舉杯碰杯喝酒。
我想一位三十歲多的女人能跟一個有生理缺陷的老男人生活?這事懸乎啊!難道是我的觀念落伍了?借著給老曹敬酒的機(jī)會,我試探著問:“老曹叔古道熱腸值得我輩敬重!老孟的事不知道要拿多少彩禮?”
這句大煞風(fēng)景的話吐出口后,我追悔莫及,真不該問這句話!
端酒杯的人放下杯子,夾菜的人放下筷子,送啤酒的服務(wù)員正要轉(zhuǎn)身離開聽到我的話也停住了腳步,許多眼睛望著老曹,等他揭開答案。老曹接過我的酒,不慌不忙地放在面前。他拿起一只煙,老孟忙起身點(diǎn)煙,我看到老孟的手不住地哆嗦著。
老曹顯然是老江湖。他朝空中吐口煙圈笑著說:“彩禮很簡單,兩三萬就行。咱不要萬紫千紅一片綠,也不要三金一冒煙。女方不圖錢,人家就圖找個可靠的男人過一輩子。”話說到這份上,我當(dāng)然不能節(jié)外生枝了,于是繼續(xù)陪他們喝酒。
“陳哥,你放心,這屋里都是民工,誰敢騙--騙老孟叔,我絕對不--不答應(yīng)……”小李喝了很多酒,他結(jié)結(jié)巴巴地說完話,就趴倒酒桌上。
一切都水到渠成,接下來老孟租房子,買家具,我們幫他拾掇新房。很快,老孟結(jié)婚了,遺憾的是,他們沒領(lǐng)結(jié)婚證。據(jù)女方說,她前夫剛走,怕前夫父母傷心,她想過一年半載再去領(lǐng)結(jié)婚證。
老孟的媳婦容貌美麗,端莊大方,性情淑靜而溫存。因為前夫走了不久,她的面色有點(diǎn)兒憔悴。在老孟的婚宴上,新娘子勸酒時笑著說,“你們以后要常來玩!”
小李緊緊地盯著新娘子,意味深長地笑著說:“那行,俺們來玩,老孟叔不吃醋就行。”新娘子捂著嘴吃吃笑了。
想想老孟的婚事,一個三十多歲的女人,如狼似虎的年紀(jì)愛上個老男人,就像天方夜譚。有時做夢我夢到過他們吵架:那少婦指著老孟的臉大罵“”騙子--騙子,你們都是騙子……”老孟像個罪人,只有蹲在地上苦笑。有時候做夢,我夢到小李偷偷遛到老孟家里,爬到老孟的床邊,把老孟的女人摁倒在床……
轉(zhuǎn)眼間老孟結(jié)婚一年了。一天中午,老孟的女人忽然人間蒸發(fā)了。不久之后,民工小李也離開勞務(wù)市場,像一滴露水消失在晨風(fēng)中。在這個流行離開的年代,我們都不擅長告別,總是選擇無聲離開……
二00二年四月我參加了一次小型文學(xué)采風(fēng)活動。在某旅游景點(diǎn),我遇到小李。
“陳哥好。”小李摘下口罩大聲招呼我。
“你好,你好!”我忙伸出雙手,他也伸出雙手,兩雙手緊緊握著,很久沒有松開。
“咱們有十年沒見面了,你現(xiàn)在在哪里打工呢?”我問。 小李松開手忙掏出香煙,他說自己在寧波開車。因疫情厲害,今年就沒去寧波。
“開車是好活!你離開金鄉(xiāng)再也沒去過吧?”我問。
“沒有去過!”小李有些羞愧地說,“我到處跑,一直沒時間去金鄉(xiāng)……”
有位女人輕輕走到小李面前,溫柔地說,“”到晌午拉,咱們回家吧?”我看那位女人有些面熟,卻想不起來在哪里遇到過!
“小倩,這是陳哥,我經(jīng)常提跟你說的陳哥!”
“陳哥好!”女人忙打招呼。
“弟妹好!”我恍然大悟,這個女人正是老孟的半路夫妻吶。
“陳哥,咱們一起去飯店坐坐吧?”小李問。
“不了不了!等疫情完全結(jié)束,咱們好好聚聚不遲!”我安慰他說。很快,倆人互留下聯(lián)系方式,揮手再見!
我拍拍自己的額頭,哎呀,剛才忘了一件事:忘了問問他們有了孩子沒?孩子現(xiàn)在多大啦!
【編輯:管慶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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