柱子今年已經小三十了,可他仍然是城隍廟門前的旗桿——光棍一條。爹娘死的早沒人操持,說媳婦這事就一年年的耽擱下了。
一個人過日子,孤苦無依可憐兮兮的。
那天早晨,柱子準備下地窖拿點冬藏的菜蔬做飯。來到后院地窖邊,見地窖口一米見方的青石板蓋子被人挪開了,不由心里驚驚悸悸的,不知是地窖被偷了還是自己上次下地窖忘了蓋蓋子。他慌里慌張踩著地窖壁腳窩就往黑乎乎的地窖下,腳剛著地,卻踩上一個軟綿綿的東西。他嚇了一大跳,以為踩上狼了,嚇的腿肚子都轉筋了。過了老半天,見那東西一動不動,才穩(wěn)一穩(wěn)神,膽顫心驚躡手躡腳的爬出來。他往下邊扔了幾個石塊,見下邊沒動靜,又拿根繩子吊下一把鐵鍬,在下邊咕咚咕咚搞出很大聲響,仄起耳朵對著地窖口仔細聽了半袋煙的功夫下邊仍然沒動靜,才又大著膽子下到里邊,先試著用腳輕輕踢了那東西兩腳,見那東西一動不動,就又稍重點踢了兩腳,見對方確實不會動彈,才放下心來。他摸出腰里的火鐮打著火,一看是個人。柱子從自家地窖背上一個年輕女人。那女子身材窈窕,是個二十多歲的年輕姑娘,她身穿黑緞子緊身褲褂,腰里束一根又寬又厚的牛皮腰帶,一手拿一把黑乎乎二十響匣子炮。她渾身是血,衣服有些地方都讓血浸透了,一根半尺長的發(fā)辮被黑紫的血塊黏在脖子上。柱子把她安放到自家炕上,費老大勁才扒拉下她手上的匣子炮。
看見這位柔弱的姑娘傷得不輕,柱子頓升憐憫之意。他慌忙去灶上燒熱水,準備救治她。柱子把她血衣服給脫下來,又洗干凈了她身上血跡。他仔細檢查了姑娘的身上,見她并沒受什么傷,身上血跡都別人的,心里倒有一種意外的驚喜。姑娘面色蠟黃,嘴唇干裂滲出血漬,知道她是餓的,看樣子得有幾天沒吃飯了。柱子找了件自己舊衣服給她換上,急忙去熬粥喂她。
柱子生來都沒碰過女人,乍遇上個受了傷的姑娘掉到家里,難免怦然心動,渾身燥熱難耐。他幾次按捺不住自己的沖動,心生邪念,每次都被一種與生具來的良知重重的攔住了。
那位姑娘在柱子家昏迷了兩天一夜,醒來的時候正是傍晚時分。屋子里光線昏暗,柱子點上油燈,見那姑娘已經恢復了生氣,兩腮浮起淺淺的紅暈。好俊俏的一位姑娘!柱子看著油燈前的姑娘,頓時眼睛都直了!那是一位美貌絕倫的姑娘,只見她杏眼流光,桃腮生輝,一頭松散的秀發(fā)如烏云一般,微嘟的小嘴如一枚鮮紅的櫻桃,讓人心癢難耐,恨不得上去咬一口。柱子見那姑娘不是平常女子,似乎有些來歷,不由心跳不止,滿懷懼意。
“你昨天掉俺地窖了,和誰打仗來?還疼不?”柱子笨嘴拉舌地問。
柱子正捉摸不透對方心思,那姑娘卻唰的挺身站起,對著柱子躬身便拜。只見她低眉垂目雙手抱拳,用低沉的豪音說道:“多謝大哥救命之恩,日后結草銜環(huán),定當重報”
一聲哥哥,讓柱子繃緊的心輕松起來。柱子端來熱乎乎的高粱餅子,熬好的魚湯。柱子家家境貧寒,他拿出了家里最好的吃食。
“我不餓�!惫媚锢淅涞卣f。
“別餓壞了身體,這飯食本來就孬,多少吃一點吧?這魚是我專門為你捉的�!敝邮謶z惜的對她說。
“我吃不下,我的兄弟們……哎!”姑娘雙腿盤坐在土炕上,舉起右拳,重重的捶打在自己的大腿上,滿臉凄涼的對他說。說著,雙手捂臉,靜默不語了。
柱子傻愣愣像一截木頭杵在那兒。過了老半天,那姑娘郁郁抬起頭來,冷笑著說:“大哥,多謝你救命之恩!我是山上吃大戶的,就是人們所痛恨的土匪。你怕嗎?”說完,姑娘柔柔的盯著他的眼睛,然后,她長長地舒了口氣,像是理了理思緒,用講故事的口氣接著說。
“是的,我們的頭領就是你們當地傳說的那位菩薩姑姑。一直以來,我們雖然打著劫富濟貧的旗號打家劫舍,可也常年受到官府的通緝。我們救了很多窮人的命,就為了一個有力的旗號。我們每解救一個窮苦人,就讓他們遠遠給我們菩薩姑姑磕三個頭,這是我們的規(guī)矩。三年前,我們吃大戶殺了大財主李善人,沒想到李善人的兒子當了軍官,他勾結官府帶著二三百人馬給我們下黑套子設埋伏,讓我們全軍覆沒了。你如果想發(fā)財,就去官府那兒舉報吧,通緝令上不是講嘛,五百大洋買我人頭。這次,我落難了,兄弟們都沒了,我也不想一人茍活世上。如今,我渾身如洗,只有這樣才能報答你!只有這樣我才能心安!”
“你就是菩薩姑姑的人 ?菩薩姑姑可是好人�。∷瓤嗑入y,在這一帶出了名的活菩薩!我一直想著向她求個媳婦來�!敝勇犃怂环�,突然失口說出了自己之前藏在心底那個不著邊際的想法。
我就是……�。∧桥�,通紅了臉,別過臉去,一句話說了個開頭,卻戛然止住了。
你就是菩薩姑姑嗎?柱子萬分驚詫的問。
那女子不語。
我哪敢冒犯!
柱子忙跪下咚咚咚給她磕了仨響頭。
那女子驚慌失措的過來拉他。
今天不要這樣,我已經不是從前,我愧見故人��!那女子雙手捂臉,坐到炕沿上。
那女匪王在柱子家住了十來天,柱子每天出去撈魚摸蝦打野兔子給她養(yǎng)身子,對她萬般殷勤。那女匪王似乎看透了柱子的心思,嘴巴上時不時向他表達感謝之意,卻也經常背過臉去發(fā)出輕蔑的冷笑。
那天深夜,柱子一覺醒來見屋里站了十幾個勁裝男女,一個個手執(zhí)長短槍,把那女匪王圍在中間,那女匪王正拿短槍頂在他腦袋上。
他不敢吱聲,就覺得身上冷汗已經把內衣打濕了。
“我要殺了這個骯臟東西,這個人渣看見了本姑姑的行藏,該死!他雖然救我有功,可他心術不正,也敢妄想姑奶奶的好事,真是膽大包天。不殺他,山寨威嚴何存?”只聽女匪王兇狠的說。
“大家靠后……”
她的話音還沒落地,就聽外邊砰砰砰砰一陣槍聲,越來越響,越來越近。有一顆子彈打在床沿上。幾個人慌慌張張翻窗逃跑了。緊接著,闖進來一群穿黑制服的警察,一個拿盒子炮的警察頭指揮留四個警察把柱子帶走,其他警察翻窗去追菩薩姑姑了。
柱子被砸上二三十斤重的手銬腳鐐,關進了死囚牢。當天,縣警察局長親自審他。三天后,縣長開庭審判他,以窩藏土匪重罪判三天后游街立斬。柱子當場就被嚇昏過去了。
那天黃昏的時候,嘩啦啦一聲牢門被打開了。柱子一驚,從半昏睡狀態(tài)醒過來,不由自忖,離死的日子還差兩天兩夜,莫非?他記著爹生前講的話,可他一直不入耳,今天算是結結實實的體驗到了。爹說過,那官��!匪��!都是無常鬼,可近不得!那種人,不知那會高興了就賞,不知那會不高興了就殺人。柱子感覺死期越來越近,頭皮麻煞煞的叭叭亂炸,仿佛自己已經靈魂出竅,渾身無一絲力氣,正被倆勾死鬼拿勾命索死拉硬拽著,深一腳淺一腳往渾黑處挪。
柱子正躺在死囚牢的破席頭子上,緊一陣慢一陣渾身奇寒難耐,篩糠樣抖個不停,忽然影影綽綽看見進來倆軍官模樣的人�;璋档睦螣粝�,柱子一眼認出那個身材嬌小的小軍官,驚詫的眼珠子差點沒掉出來。她就是那位漂亮的菩薩姑姑。
大哥,多謝那天救命之恩,臨走,敬你一壺酒一只雞。菩薩姑姑打開隨身皮包,拿出一瓶白酒一只火紙包著的燒雞。大哥,我實在救不了你,我為你的事已經花了很多錢。哎!沒辦法,都怪小妹無能,實在慚愧之至!這位就是李善人的大公子李營長,我把山上這些年積攢的所有金銀珠寶都給了他,才剛剛贖回自己的命。
柱子僵在那里,死木頭一根。
菩薩姑姑和李善人走了,她倆走出牢門。聽見嘩啦啦牢門上鎖的聲音,柱子才打了個激靈清醒過來。柱子狠狠的把女匪送的燒雞白酒砸向倆畜生的背影。噗嗤.咣當,燒雞白酒扔出不到兩步遠落在塵埃,柱子閉目等死。
兩天后,柱子以窩藏土匪罪被當地縣政府槍決了,縣城里大街小巷到處都貼著柱子被處決的布告。
(編輯:黔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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