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夜，皓月當(dāng)空，山野沉靜，古堡的月色美麗的如同動人的童話。這幽幽的、淡淡的光輝灑在古堡，勾引了我無窮無盡的心緒……
這個古堡以前叫望瑤堡，自古有“天下名堡”之美稱，“天下的堡，望瑤堡”這一說法流傳古今。望瑤堡的意思是說站在堡子上就能眺望西天的瑤池。民間現(xiàn)在還流傳著小伙大山仰望瑤池，盼著與仙女七姐夫妻團圓的神話故事。清朝同治年間重修這座古城堡，在城墻門洞上方鐫刻了“望瑤堡”三個大字，可惜早已拆毀。后來，因當(dāng)?shù)責(zé)u瓦的窯子很多，瓦房磚窯也很多，人們以訛傳訛，也就把望瑤堡叫成瓦窯堡。據(jù)《安定縣志·雍正本》記載：“瓦窯堡，元初建，因山為堡”。
冬天，對于長住在瓦窯堡并略知其歷史的人，比如我，總有一種難以釋懷的情感。這多半是因為1935年冬天黨中央進駐瓦窯堡這一歷史事件所致。黨中央在紅都瓦窯堡的時間長達七個多月，這期間，到底發(fā)生了多少叱咤風(fēng)云的歷史事件，恐怕誰也無法說清楚。閑時，我常常在這些革命舊址前躑躅駐足，沉思良久。今夜，月色很美，清亮、高潔，還帶著些纏綿悱惻的懷舊氣息。在這皎潔的月下，我獨自一人徜徉在瓦窯堡的街巷，探賾索隱，試圖發(fā)現(xiàn)那段紅色歲月的所有奧秘。如今，臨近冬至了，瓦窯堡還沒有降一場雪，這在瓦窯堡的歷史上是罕見的。如果是白雪皚皚的月夜，雪光、月光交相輝映，那該是多么壯麗的景色！想起雪，讓我不由得想起78年前黨中央進駐瓦窯堡這一大事件：
1935年11月7日，農(nóng)歷10月12日，雪后的瓦窯堡銀裝素裹，分外妖嬈。約在中午，張聞天總書記帶領(lǐng)中共中央機關(guān)來到瓦窯堡。瓦窯堡人民簞食壺漿、抬著豬羊，熱烈歡迎中央紅軍。民間嗩吶手頭包白羊肚手巾走在紅軍隊伍的最前頭，兩位胡須花白的老漢鼓著腮幫吹上手，閃亮的嗩吶銅碗一會兒高高揚起，一會兒直直的朝著前方。一群吹下手的年輕后生更是生龍活虎，吹奏的十分賣力。一曲接著一曲，在嗩吶的木桿中流淌，在嗩吶的銅碗里迸發(fā)，在山巒間回響，在人群中激蕩。進瓦窯堡南門時，嗩吶手們邁著緩慢的腳步，反復(fù)吹奏《將軍令》、《拜鼓令》、《催鼓令》和《得勝回營》的曲牌，令人蕩氣回腸。嗩吶手后邊，是少共中央一群十五六歲的娃娃隊伍。他們在兒童團書記賴大超、秘書長胡耀邦的帶領(lǐng)下，唱著歌，邁著整齊的步伐。跟在后面的是董必武、徐特立、謝覺哉、林伯渠在內(nèi)的干部團，張聞天、博古、劉少奇、鄧發(fā)、李維漢走在隊伍的中間，張聞天總書記不時向歡迎的群眾招手致意；張云逸副參謀長走在軍委機關(guān)隊伍的前頭。他們面容憔悴，衣衫不整，赤腳片子打著裹纏，穿襪子的很少，一些戰(zhàn)士的長褲變成了短褲，腿上和前后背裹著麻袋片或羊皮，露在外面的肉凍得發(fā)黑。傷病員拄著棍子，挎著繃帶行走，幾十副擔(dān)架上不坐一個人。騾子、馬、毛驢都馱著箱子之類的東西，有的女紅軍還背著竹簍子……這支衣衫襤褸的隊伍，在寒冷的冰天雪地里精神抖擻，士氣高昂，歌聲、號子聲在白雪皚皚的曠野上回蕩。到了晚上，在這一輪明月下，瓦窯堡人民連夜碾米磨面，殺豬宰羊，趕做棉衣，依稀可見彩旗到處迎風(fēng)招展，“歡迎黨中央！”、“歡迎中央紅軍！”的標(biāo)語從中山街一直貼到十里外的牙坪村的道路兩旁。山上的積雪在月光下泛著白光。
張聞天總書記抵達瓦窯堡的第一件事就是糾正陜北肅反錯誤，首批釋放了劉志丹、習(xí)仲勛和馬文瑞等18人。
月光皎潔，寒風(fēng)刺骨，讓我禁不住打了幾個冷顫。我站在西北保衛(wèi)局舊址的窯洞前，想象著當(dāng)年陜北肅反時的一幕幕情景。這，就在這，在這幾孔窯洞內(nèi)，曾錯誤關(guān)押了一大批創(chuàng)建西北根據(jù)地的領(lǐng)導(dǎo)人。我似乎看到了在天寒地凍的大冬天，在這幾孔不生火的冷冰冰的窯洞內(nèi)，劉志丹、習(xí)仲勛和馬文瑞等帶著手銬腳鐐被關(guān)在里面。窯洞內(nèi)一人一個磚巷，磚巷的磚墻快高到窯頂，兩米長，不到一米寬，每個磚巷都做有木柵欄門。他們每天吃兩頓飯，鋪的是些死柴爛草，蓋的是爛衣破衫，虱子滿身爬著。有的臉都凍鐵青了，耳朵流黃水，腳凍腫，腳后跟開裂。最要命的是審訊。保衛(wèi)局的人兇殘得很，動不動就用刑，逼供誘供。他們還在鴉巷挖好活埋人的深坑，隨時準(zhǔn)備活埋人。好在黨中央及時來到陜北，解救了劉志丹、習(xí)仲勛和馬文瑞等。他們出獄后，顧全大局，消釋前嫌，很快又投入到火熱的革命中。陜北的老一輩革命家百折不撓的革命精神永遠(yuǎn)激勵著瓦窯堡人民向前。
在這一輪明月下，我似乎看到了毛澤東在直羅戰(zhàn)役告捷后，騎著棕紅色伊犁馬風(fēng)塵仆仆地首次來到了瓦窯堡。那天是1935年12月13日，農(nóng)歷11月18日。深夜，在中山街中盛店毛澤東住的窯洞外，月光如流水一般，靜靜地瀉在院子里。窯洞內(nèi)，共產(chǎn)國際代表張浩（林育英）向張聞天、毛澤東、周恩來傳達了共產(chǎn)國際第七次代表大會精神。這一夜，毛澤東住的窯洞里的燈火徹夜通明。
徘徊在偉人毛澤東住過的窯洞前，我仿佛聽到有吟哦聲從窯洞里飄蕩出來，仿佛看到一位面容清瘦的長者端坐著沉思，他的額頭、面容上都長滿智慧，五角星在煤油燈下熠熠生輝。誰能想到，就在這孔陳設(shè)簡陋的窯洞里，毛澤東寫出了具有偉大歷史意義的不朽著作《論反對日本帝國主義的策略》和氣壯山河的《七律·長征》、《清平樂·六盤山》詩詞。望著立在院子里的高大的毛澤東銅像，暮然回首，但見月華皎皎，黛青滿山。隨風(fēng)而至的，是一縷縷松脂的馨香；隨風(fēng)而去的，是夜鶯纏綿的心曲……
一道道山來一道道水，咱們中央紅軍到陜北。
一桿桿紅旗一桿桿槍，咱們的隊伍勢力壯。
千家萬戶把門開，快把咱親人迎進來。
熱騰騰的油糕擺上桌，滾滾的米酒捧給親人喝。
圍定親人熱炕上坐，知心的話兒飛出心窩窩。
滿天的烏云風(fēng)吹散，毛主席來了晴了天。
千里的雷聲萬里的閃，咱們革命的力量大發(fā)展。
山丹丹開花紅艷艷，毛主席領(lǐng)導(dǎo)咱打江山。
這歌聲從天空隱隱地傳來，如夢。
走在瓦窯堡的街巷，條條街巷就像厚厚的書頁一樣依次翻過，情節(jié)無限，古意盎然。歲月的風(fēng)無遮無攔地向我吹來，嗚嗚咽咽，如泣如訴，我的心靈在感受著地老天荒與古今滄桑。秀延河已經(jīng)結(jié)冰了，猶如一條白色玉帶伸向遠(yuǎn)方；河畔有條二道街，平時鮮有人來，現(xiàn)在更冷清了；這條街上有包括毛澤東舊居、周恩來舊居、張聞天舊居和瓦窯堡會議舊址在內(nèi)的許多革命舊址。二道街的路面鋪的是青灰色的磚，加上街道兩邊青灰色的窯洞和圍墻，顯得古色古香。我踱著步，不知不覺就來到瓦窯堡會議舊址。1935年12月17日至25日，中共中央在此召開了政治局?jǐn)U大會議，制定了建立抗日民族統(tǒng)一戰(zhàn)線的戰(zhàn)略方針，史稱“瓦窯堡會議”。這次會議是在黨和國家民族的緊要關(guān)頭召開的一次會議，開啟了中國革命新的歷史篇章，是中國革命歷史上具有里程碑意義的會議。站在窯洞前，用心靈對著這月亮，一生里從未遇上的瓦窯堡的夜美麗了我，也感動了我。瓦窯堡會議召開初期也是月華皎皎，也許是這月光洗凈了瓦窯堡會議上遮人眼睛的塵灰和污垢，滋潤著抗日民族統(tǒng)一戰(zhàn)線偉大戰(zhàn)略方針的產(chǎn)生，抑或是這月的力量和魅力讓瓦窯堡會議得到圓滿結(jié)束。這美麗月亮外面無邊無際的天空，是大海一樣深藍(lán)如水的瓦窯堡的天空，瓦窯堡的夜晚。
它深埋著我心中熟悉而又陌生的往日的歷史，除了毛澤東，在中國共產(chǎn)黨畫卷中精彩的一幕之外，還有關(guān)于謝子長、劉志丹、習(xí)仲勛、馬文瑞、閻紅彥、賀晉年、賀吉祥、陳克功、吳習(xí)智、李赤然、高維嵩、賀毅、姜聚華等英雄的傳奇。是創(chuàng)造這些故事的英雄讓瓦窯堡悲壯和偉大了起來，是他們讓一個月夜充滿創(chuàng)世的博大和魅力，F(xiàn)在，這些成熟在瓦窯堡的故事就懸掛在月光滋潤了的星辰下，就呼嘯在山川的寒風(fēng)中。
在這美好的月色中，我迫不及待地去了子長烈士陵園，瞻仰了謝子長花崗巖雕像，參觀了黨和國家領(lǐng)導(dǎo)人毛澤東、朱德、鄧小平、習(xí)仲勛、馬文瑞、江澤民、李鵬等為他題寫的花崗巖石刻碑。幽靜無聲的墓園，我獲得的是莊嚴(yán)、肅穆和坦蕩，還有一些失落。謝子長花崗巖雕像矗立在青青松柏中。我輕輕地移動著腳步，生怕驚擾了逝者的安寧和思緒。我默默凝視英雄剛毅、執(zhí)著、英俊、瀟灑的面容，除了崇敬之外更有追思。是那些過去了的故事嗎？是逝者的英雄事跡嗎？是墓園中逝者身后那許許多多的評價、懷念和歌頌嗎？還是陵園的那月色，那令人永遠(yuǎn)難忘了的月色？
望著高高聳立的革命烈士紀(jì)念塔，想著塔身四周鐫刻著的一千多位烈士的英名，我的心沉痛不已。要知道，他們犧牲時都很年輕，大多才20歲左右。
離開子長烈士陵園，回首安定塔上的那一輪明月，在悠悠的光芒中，我的心同樣在呼喚紅色歲月的永恒和不朽！
哦，瓦窯堡！
誰說這里只是黃土高原偏僻山窩里的一個小鎮(zhèn)？誰說這里是貧窮落后的代名詞？作為省級文明縣城和衛(wèi)生縣城，古老的瓦窯堡煥發(fā)出了青春的活力。漫步在秀延河畔風(fēng)景秀麗的文化休閑長廊，欣賞著文化景墻上瀟灑的毛澤東詩詞和大理石欄桿上的革命歷史介紹、陜北民歌歌詞、古今詩篇、名言警句，看著一座座拔地而起、富有現(xiàn)代氣派的高樓，不禁要為之嘆服。瓦窯堡街頭門面一律青磚灰瓦，給人一種歷史滄桑的感覺，而一個個首飾店、時裝店、化妝品店又極富現(xiàn)代感。晚上，古老的瓦窯堡流光溢彩，絢麗奪目，美不勝收；寶塔、高樓和大橋上的燈光似彩練環(huán)繞，爭奇斗艷，令人猶如置身蓬萊仙境。
今夜的月色和黨中央進駐瓦窯堡時的月色一樣迷離，不同的是月光遍照下的瓦窯堡早已不是從前的模樣，在歷史與現(xiàn)實的輝映下，在歲月的更迭、光陰的流轉(zhuǎn)中，剩下的只有人們無窮的思念……
【編輯：黃先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