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孟念

孟念，仡佬族，筆名續(xù)夢，貴州道真縣人，現(xiàn)就職于中共貴州省委當(dāng)代貴州雜志社辦公室， 2002年開始小說創(chuàng)作，已在國內(nèi)多家雜志發(fā)表小說20余篇。

老王有個傻兒子小王，老王很傷腦筋。

最近，老王的傻兒子成名了，方圓百里家喻戶曉。傻兒的成名之路有點離譜。

事情還得從三個月前的一天說起：村里出名的賭棍毛子逢賭必輸，輸?shù)靡凰�。毛子在村口碰見傻兒小王，順口就問了句：“傻兒，你說明天我會不會贏錢？”傻兒一如既往嘿嘿地笑，然后說：“贏�！钡诙烀庸悔A錢了，很巧的是，毛子連續(xù)幾天都問傻兒，傻兒說贏，毛子必贏，傻兒說輸，毛子必輸。后來傻兒說輸?shù)臅r候，毛子就不去賭，這樣，毛子就逢賭必贏。贏了錢的毛子高興得手舞足蹈，隨手會給傻兒一些錢，有時是零錢，有時贏多了就給一百的。傻兒就把錢給老王，老王笑得合不攏嘴。還有一次，牛二開四輪車去煤廠拉煤的路上碰到傻兒，也順便問了句：“傻兒，我今天去拉煤順利嗎？”傻兒嘿嘿笑了聲說：“不順利�！迸６R了句：“狗日的傻兒亂說。”可是很巧，牛二那天就翻車了，還好沒有傷到人。以后牛二每次出車都問傻兒，傻兒說不順利，牛二就不去。牛二跑運輸也沒有出過事，找了大錢的時候，也會偶爾給傻兒一百的。類似的事情在村里還有，村里人都覺得邪門了，有的就說傻兒是天生的看相師；有的說傻兒是天生的預(yù)測家；有的甚至說傻兒其實是半仙，后來干脆就叫傻兒傻半仙。

傻半仙的事情傳開了，傻兒成了名人。來找傻半仙問命運、問財路的人絡(luò)繹不絕。來者都得先給錢，都怕不給錢就說不準(zhǔn)，更怕不給錢傻半仙不開口。傻半仙總是嘿嘿笑一聲后說一個字或是兩三個字，絕不會超過四個字。老王呢，干脆就不下地干活了，守著這棵搖錢樹，數(shù)錢數(shù)到手發(fā)軟。

村主任也來問傻兒，傻兒出名前，村主任總是在會上會下數(shù)落老王：傻兒搬壞了村委會的石凳；傻兒檫掉了計劃生育標(biāo)語；傻兒畫臟了黔北民居新墻；傻兒損壞了新農(nóng)村形象。村主任先拿了五十元錢，老王很不高興，他覺得村主任這幾年撈了不少油水，應(yīng)該給一百的。村主任想問，今年換屆選舉，他還能不能連任，本來他在村里還是挺得人心的，現(xiàn)在的農(nóng)民眼光高，要求高，他還是擔(dān)心，就想來問問。傻半仙看看手里的五十元錢，嘿嘿笑了兩聲，沒有說話，村主任不明白什么意思，老王一臉不屑的樣子說：“他要紅錢�！贝逯魅螣o奈，從傻半仙手里抓過五十的，換了張一百的。傻半仙又才嘿嘿笑了兩聲說：“不能�！边@個結(jié)局不是村主任想要的，可傻半仙的話他不敢懷疑，只好憂心忡忡地離開。

回家后的村主任開始想：這幾年來，他處理糾紛平衡公正，低保發(fā)放公平合理，怎么就不能連任呢？他越想越氣，于是原本平衡的天平在任期不多的日子中開始動搖。

這天，一輛豪華轎車嘎吱一聲在老王家門口停下，從車?yán)锍鰜硪晃蝗砻�，嘴里叼著“中華”煙的謝了頂?shù)闹心昴凶�，男子指著坐在門檻上傻笑的傻兒說：“他就是遠近聞名的傻半仙吧？”老王看了他一眼，現(xiàn)在的老王不喜歡叫他的兒子叫傻半仙，他覺得把那個傻字省略了最好。不過看看中年男子，還有門口那輛從來沒有見過的轎車，還是說了句：“自己看著先給錢再問問題�！敝心耆藛柪贤酰骸八娴恼f得準(zhǔn)嗎？”老王不屑地說：“只要是他說的都是準(zhǔn)的�！敝心耆藦陌锾统鲆淮蟑B錢放在桌子上，老王一下子就眼睛都綠了，今天可算遇上大老板了。老王還沒有回過神來，中年人說：“這是一萬，我想知道我今年能不能當(dāng)上副縣長，我要讓你兒子說‘能’。”傻半仙沒有說話，中年人又對老王說：“今天我不問，改日來聽答案，滿意后會再給你五萬，不滿意，我會去公安局告你詐騙，讓你坐牢�！闭f完鉆進轎車揚長而去。

老王看著錢愣了，沒有問兒子剛才那人能不能當(dāng)上副縣長，就對外宣傳說傻兒病了，天天關(guān)著門在家里教傻兒說“能”，教一會又問，那人能不能當(dāng)副縣長，兒子一會說能，一會說不能，答案反復(fù)不定，老王很生氣，就使勁打，打過后又耐心地教，問過又打，打過又教，最后老王再次升起地問：“到底能不能。”這聲問，幾乎嘶聲裂肺。傻半仙不笑了，不說“能”，也不說“不能”，只是發(fā)抖，抖得很厲害，嘴里掉下很長很長的口水，呆呆地看著老王。

傻半仙又變成了傻兒，且更傻了。

那個中年人一直沒有來，聽鎮(zhèn)上的人說被雙規(guī)了，老王卻一直提心吊膽地過日子。

楊子

楊子8歲學(xué)繪畫，十歲就是當(dāng)?shù)赜忻男‘嫾遥?7歲師范畢業(yè)就當(dāng)了老師，到了20歲時，他的一幅畫就達到萬元的天價。

楊子今年25歲，但還是單身，他心里愛著一個人，就是他的中學(xué)同學(xué)欣葉，楊子說他非欣葉不娶，可楊子的父母堅決反對，因為欣葉沒有工作，文化程度也很低，欣葉一氣之下打工去了，后來聽說當(dāng)了一位搞收藏的香港藉富翁的二奶。

自從楊子到省城去看了一位名家的畫展后，回來就把自己關(guān)在了書房中，外人都不知道他在做什么，都以為楊子肯定是又要辦自己的畫展了，肯定會有什么了不起的畫作將要和大家見面了。

楊子確實在書房里畫畫，他反復(fù)在畫一幅女人圖，稍有不如意的地方就又把畫毀了重畫，比如畫里女人的眼神，比如畫里女人的微笑。他都一筆一筆地一絲不茍地畫著，不分白晝，也不分冷暖，按著在省城畫展上見到的形象去回憶、去修改、去彌補。

當(dāng)楊子把“伊人含笑”幾個字題在畫上時，楊子才發(fā)現(xiàn)他畫這幅《伊人含笑圖》已經(jīng)用了一個月，他把畫掛在自己的床前，本想好好地睡一覺，可卻怎么也睡不著，畫上的女人牽動著他的心，牽動著他的魂。

暗黃的月光灑幾絲在畫上，畫上的女子低頭含笑，彎彎的眉毛小小的唇，兩縷秀發(fā)貼在桃紅臉上，讓楊子有想吻的沖動，他就每日每晚地注視著畫上的女子，楊子心中的那種感覺，那份男人獨有的羞澀，都是別人無法體會的。

畫上的女子在楊子的眼里賽過沉魚、勝過落雁，占了他心里所有空間。楊子瘦了許多，家里人都認為他忙畫展的事變得消瘦，只有他沒有發(fā)覺自己瘦了，也沒有感覺到累，他把畫從墻上取下來，緊緊抱在自己的懷里，似乎抱著自己的新娘，無比甜蜜、無比幸福。

楊子抱著畫，想象畫里的人從畫里走了出來，走到他的床前，楊子伸手拉住她，把她擁在懷里，楊子的唇親吻著她的唇，楊子的手在她的身上的每一寸肌膚上慢慢滑過，那女子開始脫衣服，然后鉆進他的被窩……

當(dāng)楊子的家人發(fā)現(xiàn)楊子時，他已經(jīng)停止了呼吸，雙手緊緊地抱著那幅《伊人含笑圖》，親人們用了很大的力氣才掰開了楊子的手，畫里的女人怎么那么眼熟？親人們異口同聲。

幾年后，一位香港籍神秘收藏家以100萬元的高價從楊子父母手里買下《伊人含笑圖》。

強子

強子和我是同年同月同日生，和我們同年同月同日生的還有小妮。

強子、我和小妮是從小的玩伴，也是中小學(xué)的同學(xué)。小時候，我們常常玩新郎新娘的游戲。強子長得很壯，我根本打不過他，每次都是他先當(dāng)新郎，小妮當(dāng)新娘，我就只能按照強子的安排當(dāng)媒人或者轎夫。

還幸運的是，我在學(xué)校里的成績特別好，強子上課總是打瞌睡，成績一塌糊涂。老師常常表揚我，每次拿著獎狀的時候，小妮那種羨慕的目光是強子得不到的，以后我做你的新娘，強子很不高興，我則很陶醉的樣子，然后故意說：“等我考上了大學(xué)，當(dāng)了大官，不回家種地了，我就要娶小妮當(dāng)新娘�！睆娮泳团e起拳頭說：“你敢�！�

一年年過去了，強子和小妮讀完初中就輟學(xué)了，我考上了高中，在煩瑣的學(xué)習(xí)生活中，我早就把當(dāng)年說的話給搞忘了，假期回家也很少和大家在一起玩，不過我在念高三時聽說強子和小妮訂婚了，我感到很意外的是強子沒有請我喝喜酒。但因為高考的準(zhǔn)備工作而忘了去質(zhì)問強子。

拿到大學(xué)錄取通知書時，我們?nèi)迦硕己芨吲d，我終于打破了我們村大學(xué)生零的記錄，并且是北京的大學(xué)，村里還沒有人去過北京，連平時趾高氣揚的村長也親自提著好酒來我家，村里的人都紛紛把錢悄悄往我手里塞，他們都說我現(xiàn)在是鐵飯碗了，畢業(yè)后就是國家干部，拿國家的工資，住國家的房子，還可以娶漂亮的老婆。村里人那種羨慕的目光是永遠也無法用語言來形容的。

村里的男女老少多數(shù)來過我家了，小妮也來了，我和小妮還聊了我們小時侯的話題，我還讓小妮和強子結(jié)婚時一定要通知我，小妮還開玩笑問我會不會象小時候那樣去當(dāng)轎夫，我說要強子來請我。奇怪的是強子一直沒有來恭喜我，也沒有來請我當(dāng)轎夫，連我要走的最后一個晚上也沒有來。

帶著鄉(xiāng)親們的囑托和父母的希望，我從家里出發(fā)了，村里人都來送我到村口，小妮也來了，我和小妮走在最前面，有說有笑。剛到村口，我看見遠遠的有一個高大魁梧的背影，我一看就知道是強子，難道他有什么事？我在心里猜想。

走到強子的身后，我正準(zhǔn)備問他，可強子卻跪在了我面前，在場的人都驚呆了，強子低著頭，聲音很小，對我說：“林子，我求你別爭我的小妮，我知道你現(xiàn)在要當(dāng)官了，我不能沒有小妮？”我才明白了是怎么一回事，原來他還記住了我小時侯的話。我想笑，可我看到跪在我面前的這個大男人——我小時侯的玩伴。我怎么也無法笑出來。我沒有回答他就挪動了腳步，我可以感覺強子當(dāng)時絕望的眼神。

走出了一段，我回過頭大聲對強子說：“強子，快把你的小妮帶回家吧，別讓她著涼了�！睆娮余驳卣玖似饋砝∧荩舐曊f：“林子，謝謝你！假期回來給我當(dāng)轎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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