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張丕霞
張丕霞，筆名白玉蘭，教師。墨舞紅塵中文網(wǎng)短篇小說編輯，在墨舞紅塵發(fā)表過短篇小說《堂弟刀尖上的日子》《被遺忘的時光》《凳子》，散文《母愛與子孝》《我是一顆蒲公英的種子》《白玉蘭》《別讓孩子沒有父親》，詩歌《品嘗孤獨》《雪》等。數(shù)篇閃小說選登《山東閃小說》《記得歌時》微信平臺！秾懡o即將讀大學(xué)的女兒》曾刊登《青島晚報》。
鄰居老于死了，是胃癌晚期。49歲，一個讓人心痛的年齡。死在了2014年最后一天，死在老婆溫暖的懷里。
老于臨死的時候腦子特別清醒，有人說是回光返照。
中午，窗外陽光明媚。老于媳婦把窗簾拉開，大把的陽光灑在老于的病床上。她想讓老于最后一次沐浴太陽的溫暖。親朋好友見狀都知趣的離開，把最后的時光留給了這對患難夫妻。
老于媳婦將半個身子倚在病床上，讓呼吸困難的老于靠在自己的胸前，手不停地?fù)崦嫌诘母共，她感覺這么做或許能減輕老于的痛苦。
“老婆，認(rèn)識你的時候你父母不同意，我真不該苦苦追你。「宋夷闶芸嗔！”
老于費力地抬起雙眼，痛愛地看著老婆！
“盡瞎說！緣是躲不過的，你不追我，我也會追你！”
老于媳婦愛戀的將老于的頭貼在自己臉上。
“我這一病三年，積蓄沒了，還拉下一屁股債，這要苦了你以后的日子了！”
“咱不是還有孩子嗎？我和康一起掙，不愁，不愁……”
“咱大哥去年剛離世，還沒忍心告訴咱爹呢，我這一走，老于家塌天了，咱爹怕是過不了這坎了……”
兩行熱淚順著老于那干黃的面頰流了下來。
“胡說，老于家沒有塌天，還有康呢，咱爹還有孫子呢！放心吧，過幾天我就回老家把咱爹接來，就不讓爹走了，以后就在咱家，我和康養(yǎng)著！”
老于想抬起手握握老婆的手，但已經(jīng)沒有了力氣，口里渾濁而艱難地說了一句：“謝謝了！”
“康今年剛考上軍校，學(xué)習(xí)緊張，我這當(dāng)?shù)臎]給孩子創(chuàng)造什么好條件，盡拖累了，愧疚。∥易吡，先別告訴孩子了，別給部隊添麻煩！”
“知道了，放心吧！”
“我走了，別花錢去買什么墓地了，我喜歡大海，盡管來青島這么多年，盡瞎忙活了，還真是沒去過幾次海邊，把我的骨灰撒大海里吧，告訴家人這是我的愿望！”
“我也喜歡大海，會的，會的，我會陪著你，去看海！……”
“你看，遠(yuǎn)處有一艘輪船，真大，真大啊！輪船起航了……輪船要遠(yuǎn)洋了……！”
老于媳婦知道老于意識開始模糊。她把水杯子里的吸管放在老于嘴邊，老于已經(jīng)沒有力氣吸。他努力地睜開疲憊的眼睛，盯著媳婦斷斷續(xù)續(xù)、含含糊糊地說：“老婆，你知道咱倆結(jié)婚那天來看媳婦的人說啥？她們說：‘這媳婦是福相，是個有福氣的人！’其實他們說錯了，我才是福相，我才是有福氣的人，因為我……娶……了……你……！”
“老于，咱倆都有！卑橹宦曀盒牧逊蔚目藓奥晜鞒隽碎T外。
眾人推門進(jìn)來，老于安詳?shù)乃涝诶掀诺膽牙铮?/span>
第二天，老于火化了。
第三天，老于媳婦拿起了電話！
“兒子，最近咋樣？”
“媽，我挺好的，就是新兵訓(xùn)練，有點累！我爸在嗎？他挺好的？”
“你爸這階段挺好的，下去遛彎去了。我就是和你說說，這兩天我和你爸爸要回趟老家，把你爺爺接來，你就別往家里打電話了，等你忙過這陣子再回家吧！”
“好的，媽！我忙過這陣就回家！”
第四天，老于媳婦坐在了回老家的火車上。窗外沒有生機(jī)的田野飛馳而過，車廂里傳來了她喜歡的歌聲：就這樣開始我們的故事，沒有浪漫的傳說。如果時光能夠回轉(zhuǎn)到從前，你會不會選擇我。不要委屈，要真愛過。幸福是什么，要每天笑著過，看日出日落！
兩行熱淚順著老于媳婦的臉頰無聲的流了下來！……
禮物
今天我收到一份很貴重的禮物。
他送我禮物的時候眼神里透著是否會被拒絕的忐忑，他把禮物從口袋里掏出來，攥在手里，攥著禮物的拳頭一直沒有松開，眼睛大大的看著我，臉蛋兒憋得通紅。我禁不住嫣然一笑，這可愛的臉蛋兒一周前我親過。那是他回答了我一個奇妙的問題，答案的準(zhǔn)確無誤讓我興奮不已，那一吻傾瀉出了我對他的喜愛，還記得被我親吻后他的表情，羞澀中略帶自豪，連走姿都像是胸前掛著獎?wù)碌尿T士。
“臭小子，耍啥鬼花樣？”“臭小子”是我對他的昵稱。我戳著他腦門子喊臭小子的時候，他常常調(diào)皮地配合著我把自己的嘴巴和鼻子簇簇在一起，整個臉變成了一個小肉包子，真是萌呆了！俺粜∽印钡淖彀吞靥穑覔Q件衣服他都會端詳著說：“你今天穿的衣服真好看！”。他甚至當(dāng)著很多人的面夸過我說“你是最漂亮的，比我媽還漂亮！”不知道今天臭小子又要表演啥節(jié)目。
攥著禮物的拳頭在我面前怯怯地張開，是一枚戒指，一枚碩大的塑料戒指。
“老師，今天是教師節(jié)，這是我送你的禮物，這枚戒指還可以發(fā)光呢！闭f著他激動地按著戒指上的一個小暗器，頓時一縷亮光從戒指的前端揮灑下來，也打暖了我的心懷。我高興地將這個8歲的小帥哥抱起來，再一次在他面頰上親了親，他順勢在我耳邊嘀咕了一句：“老師，我愛你！將來我就娶你這樣的媳婦！……”
車禍
周末的菜市場熙熙攘攘，本不寬敞的馬路又被小商小販占據(jù)了三分之一，更顯得狹窄。城管的幾次圍剿都被小商小販的游擊戰(zhàn)擊退。這個非法的菜市場不但沒有消失，反而更顯出其生機(jī)勃勃的勢頭。忽然潮動的人流里傳出一聲混沌的喊叫聲：“小寶！……”緊接著喊叫聲變成了低沉、揪心的嗚咽聲。一個菜販自言自語了一句：“估計又是車禍！”我隨著潮動的人流、遁著聲音向不遠(yuǎn)處的出事地走了過去。撥開圍攏的人群，凝神一看，一個老漢坐在地上，懷里抱著一只奄奄一息的小狗，嘴里還在不停地喊著：小寶！小寶……！！這不是我們小區(qū)的霍大爺嗎？
第一次認(rèn)識霍大爺是在一個夏天的早晨。夏夜的潮熱讓人難以入睡，早晨的清涼成了我這起床困難戶的最好時光？善珮窍滦V場不時傳來收音機(jī)播報新聞的聲音，經(jīng)常攪了我的美夢。第一天，第二天，第三天……。翻身下床，打開窗戶，想憤怒高喊，卻被眼前的景象吸引住了：一個年逾八旬的老漢，蹲在小廣場的邊緣，那顆孤獨的老松樹下，面向東方，迎著朝陽，手里拿著一張報紙，身邊放著一個小型收音機(jī)，收音機(jī)的旁邊蹲著一只長毛小狗。老漢看得入神，小狗聽得入耳。好寧靜的一副畫面啊！第一天，第二天，第三天……！春夏秋冬……！這幅畫面不時出現(xiàn)在我的面前，并定格在我的腦海里。我拿出相機(jī)，拍下了這幅人間祥和圖。
第二次在小區(qū)里偶遇了霍大爺。
“大爺，你這每天早晨都讀報啊，蹲在那里不累呀？咋不回家讀呀？”
“哈哈，習(xí)慣了，在外面感覺心里敞亮！”
“你這是愛學(xué)習(xí)的典范啊，我給你拍一張照片，發(fā)在青島晚報的每周一拍欄目，肯定許多人會佩服你，咋樣？”
“哈哈，免了免了！我這叫啥學(xué)習(xí)典范呢？”沉默片刻，情不自禁地說：“我兒子學(xué)習(xí)好！我兒子現(xiàn)在在美國讀博士呢！”臉上那喜悅的表情無法掩飾。
第三次偶然機(jī)會進(jìn)了霍大爺?shù)募摇?/span>
一直想在小區(qū)買一套房子，通過中介聯(lián)系上了一處套二房。跟著中介走進(jìn)房主家，門打開的那一刻愣住了。“大爺，是你家。 蔽噎h(huán)顧了一下四周：“大媽把家收拾得這么干凈。
“唉！”隨著一聲嘆息，大爺順手指了指北面的房間。順勢望去，房間里一張供桌上擺放著照片，照片前的水果很新鮮，好像是剛剛擺上。
“大媽去世了？“
“唉，腦溢血，沒遭罪，就是沒看上兒子。”抬頭一看，四周的墻壁上，掛滿了各種各樣的學(xué)習(xí)獎狀、美國麻省理工學(xué)院的錄取通知書和一個小伙子陽光燦爛的照片。
“這些都是兒子大寶的學(xué)習(xí)成績，想讓老伴看看兒子的每一個進(jìn)步，讓她在那邊也分享點快樂！”一時不知道該說什么，心里還有種酸酸的感覺。
“來，看看我的房間！币粡埓蟠才赃呥放著一張嬰兒床，嬰兒床上一只活潑的長毛狗趴在那里。看我們進(jìn)來，長毛狗瞪大那雙小眼睛細(xì)細(xì)地打量著我們。大爺從兜里掏出煙，沒想到小狗飛快地把放在桌子上的打火機(jī)叼了過來。“哇。！這小狗這么知人性？”
“ 小寶，來客人了，別在這里搗亂，快到陽臺上去！”小狗好像是聽到了命令，乖乖地朝陽臺跑去！
“大爺，兒子叫大寶，狗狗叫小寶呀？”
“哈哈，取個樂！小寶可機(jī)靈了，我這把老骨頭還真是有點離不開他。你知道有一次還幸虧他救了我呢！我感冒了，半夜發(fā)燒，燒迷糊了，第二天早晨爬不起來了，這小寶啊，就不停地叫，還跑門口去叫，還真的把鄰居給叫來了，送我去了醫(yī)院。哈哈，小寶比大寶強(qiáng)吧？”大爺樂呵呵的講述卻讓人心酸。
“你賣房子這是準(zhǔn)備去美國找兒子享福吧？”
“我這把老骨頭，哪里也不去了！這不是兒子準(zhǔn)備在美國買房子嗎？我這尋思著也幫不上什么忙，我自己一個人也不需要住這么大的房子，賣了也好給兒子添補(bǔ)幾個不是？”
“賣了你住哪里呀？”
“養(yǎng)老院呀！我?guī)е氁黄鹑ヰB(yǎng)老院！”
走出霍大爺家，中介問我：“這房子咋樣？不錯吧？”
“的確不錯！”
“有買的意向？”我一時竟無語。走出房子的那一刻腦海里又想起初識霍大爺?shù)膶υ挕！按鬆，你這每天早晨都讀報啊，蹲在那里不累呀？咋不回家讀呀？”
“哈哈，習(xí)慣了，在外面感覺心里敞亮！”
房子里充滿的追憶、榮耀、孤獨讓我心里產(chǎn)生了無限的敬重感……理智告訴我，我應(yīng)該和這套房子無關(guān)。
今天，霍大爺?shù)男」繁卉囎擦耍厥萝囂右萘。看到霍大爺那痛哭流涕的表情，眾人議論紛紛。同情者和非議著都在低語著。
“不就是死了一條狗嗎？跟死了兒子似的！
“哼，親娘死了未必這么傷心！”
“養(yǎng)狗養(yǎng)出感情來了，現(xiàn)在這社會，狗比人重情義！”
我擠進(jìn)人群，拉起霍大爺：“大爺，回家吧！”
渾身發(fā)抖的霍大爺抱著還有體溫的小狗顫顫巍巍地站起來“小寶，咱回家……”
走到霍大爺?shù)膯卧T前，我沒有勇氣上去，目送著霍大爺那佝僂的背影走進(jìn)了門口，我長長的舒了一口氣。
小寶走了，大寶你知道嗎？
早起，打開窗戶，太陽沖破幾天的霧霾露出了笑臉；舸鬆，你昨晚咋過的？
陽光灑在小廣場上，那顆孤獨的老雪松更顯蒼綠，腦海里又浮現(xiàn)出樹下那副人間祥和圖……！
【編輯：與文為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