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何學(xué)滔
何學(xué)滔，威海市作協(xié)會員，中國閃小說學(xué)會會員，閃小說山東分會秘書長，中國微篇小說協(xié)會理事。榮獲“2013、2014年中國閃小說新銳作家獎”，2013年中國閃小說總冠軍大賽亞軍，首屆“陀螺文化杯”閃小說大賽一等獎等獎勵多次。作品散見《小小說選刊》《當(dāng)代閃小說》《國際日報》《中華日報》《金山》《天池小小說》《羊城晚報》《小小說大世界》《小說月刊》《梅州日報》《牡丹晚報》《開封日報》《中國海洋報》《晚報文萃》《故事會》等報刊雜志。有作品改編為微電影二部并獲獎。榮立三等功一次。
他這段時間有點(diǎn)煩，茶不思飯不想，多年的將軍肚竟不見了。
沒人真正知道他煩什么，只有他自己知道。他找不到她，他把她弄丟了。
當(dāng)年，他與她相愛，一片嘩然。想想也是，就雙方的條件，多少人都咂舌。
她說要與他結(jié)婚時，家里人非常反對。他家里的情況有目共睹，絕對是家徒四壁，一清二白，還有個多病臥床的娘。她貌美如花，端莊賢淑，上門求婚者踩破門檻，但她只對他動心。
她娘苦求不應(yīng)，竟扯根繩子甩上房梁，說不答應(yīng)與他分手就上吊。她悠悠地沉默片刻，突然跪地磕三個響頭，說，娘呀，你就當(dāng)我比你先走了吧。說完便毅然起身，頭也不回地出了門，身后傳來娘殺豬般的狂嚎，禁不住也淚流滿面。
他對她發(fā)誓，一定要讓你過上好日子。她嫣然一笑，啥叫好日子？與你在一起就是呀。他戚戚然，想到娘和一貧如洗的家境，一片黯然。
他想要給她過上好日子，他需要錢。那時的農(nóng)村，沒有個像樣的手藝，賺錢很難，只有外出打工。但想到臥床多病的娘，他猶豫不決。她思前想后，又一次毅然把他趕走，說娘有我在，你放心。
他走了，如斷線的風(fēng)箏飛入都市。他拼命地賺錢，也賺足了眼球。風(fēng)餐露宿吃的苦，終于有了回報。他成功了。有錢后的他竟如有些人一樣俗套，鄉(xiāng)下蓋別墅，城里養(yǎng)二奶，天天跑應(yīng)酬，把家當(dāng)旅館。
他說進(jìn)城吧，我們現(xiàn)在該過好日子。開始她以有娘在為托辭，后來，娘走了，她還是不去，說不習(xí)慣呢，你常回來看看就行。
他不敢提離婚，也不想離婚，盡管城里那個鬧得很厲害。但這天還是來了，離婚是她提的，這個他沒有想到。他不知道的是，城里那個想盡快扶正，見他始終下不了決心，便瞞著他找她協(xié)商。
她冷冷地說，離了吧，城里我是不會去的，你給我一筆錢，其他的我啥也不要。提到了錢，他嗤的一笑，覺得自己發(fā)誓一直要守著的女人也不過如此。他甩過來一張卡，說，這里是一百萬，不夠我再存。
她沒有接，幽幽一嘆，你進(jìn)城后，我與媽過了五年，一年二萬，我只要十萬，你存我卡上吧。
他呆住了。
他把一百萬存到她的卡上，可是她真的只要了十萬，其他的退了回來。他一陣輕松，輕松過后一片心碎。他覺得從她要錢那時起，自己不會再想找她了。但是，二奶扶正后的嘴臉，生意場上廝殺的疲憊，令他越來越想念她曾經(jīng)寧靜的港灣。等他想起來找她時，他發(fā)現(xiàn)已找不到她了。她能去的地方，她熟悉的人，都找不到她，也沒有人知道她去了哪里。
他慌了，這才發(fā)現(xiàn)，這是對他的懲罰。
他花重金四方打聽她的下落，并遍訪廟宇名剎，燒香拜佛，祈求能找到她。
晃石洞，一個名不見經(jīng)傳的小廟，這幾年重修后，香火正旺。他聽別人說過，這天特意過來，燒香拜佛。主持非？蜌庵t和，見他遠(yuǎn)道而來，特意邀請他吃碗齋飯。
清炒小油菜，涼拌花生米，原味小米粥。他吃得意猶未盡，突然想起什么，禁不住問主持，齋飯如此美味，何人所做？
主持微微一笑，這是我的一個女弟子，兩年前來的，捐了十萬元錢修的廟宇，平常負(fù)責(zé)齋飯和種菜，其他時間就在山后石洞里修行，誰也不見。
他呆了，她做飯菜的這種味道，他是一輩子也忘不了的。
董永
認(rèn)識董永比較偶然。
那天從醫(yī)院里面出來，想打車早點(diǎn)回家。這條馬路是條單行道，偏僻人少，空車出租車一般都是在百米處路口轉(zhuǎn)彎，上另外那條大道了。我剛走幾步，一輛出租車迎面而來，空車。我急忙招手，非常慶幸少走路了，也這樣認(rèn)識了董永。
董永，一個出租車司機(jī)，不是與七仙女有愛情故事的那個。
我隨意問道，他們都不往這邊跑，你咋空車也過來？還是去那邊有事？
董永呵呵一笑，我呀，不走平常道。
不會吧，那你收入不受影響呀？我隨口答著，表情卻痛苦起來。
車不快，很緩慢。他用余光看我一眼，問道，還需要慢點(diǎn)嗎？我努力笑笑說不用。
啥毛？
動了一個小手術(shù)，小毛病。
哦，身體是本錢，你得注意。他邊說邊把我這邊的車窗關(guān)上，剛動手術(shù)可不能見風(fēng)。
我一陣感動，也樂了，咋啦？還把我當(dāng)女人了？
呵呵，你還別不服氣，現(xiàn)在女漢子多了，看你的身子骨遇到女漢子，你還指不定打得過，你信不？
我呵呵一樂，訕笑不答。
他繼續(xù)叨叨，上次一個女漢子坐我的車，上車就叫我快開，我說你著急干嘛呀？你猜她說啥？她說著急去打人。她的閨蜜老公出軌了，還欺負(fù)她閨蜜，她得去收拾收拾這個男人。我說你就一個人去呀？她對我滿臉鄙視，說，看不上姐們嗎？我還得在他哥們面前揍他，得讓人看見，現(xiàn)在他們正在打麻將，你快開車吧。
后來呢？我挺不習(xí)慣別人滔滔不絕后又戛然而止。
到地方了，她下車了，后面我也不知道呀。他呵呵一笑，我那顆被他勾起的好奇心真想揍他。
我揶揄他，你這樣開車，慢悠悠地，難怪人家催你，你這樣能賺上本嗎？他們開出租可是快的很啊。說完這個又有點(diǎn)后悔，可能他正照顧我這個病人呢。
呵呵，我說了，我不走平常道。他們搶，我不搶，他們超，我不超，他們不走的道，我走。我開了三十多年了，也沒有餓著我呀。說完，他還對著后視鏡沖我做了一個鬼臉。
三十多年？我有點(diǎn)驚訝。這么多年老是這樣開著？腰能行嗎？
呵呵，我有秘方啊。我現(xiàn)在專門跑白班，夜班不干，包給別人了。晚上喝點(diǎn)小酒解解乏，泡杯茶，看著電視，做燕子式，舒服極了。
做啥？我一時沒有聽明白。
燕式平衡呀，還有燕子蹲，調(diào)理腰椎好極了。還能與家人說說話，多好。他嘮叨嘮叨說了許多動作要領(lǐng)，說得我一時倒忘了身上的疼痛。
以后坐車也碰到幾次，董永還是那樣慢悠悠地，反正我也不是很著急，挺樂意與他多聊一會的。董永開慢車，慢工出細(xì)活，細(xì)活出安全，我是這樣懂他的。
半年后的一天晚上，老婆正看電視，突然高聲嚷嚷叫我。這個時間段，我知道她就會看本地直播民生新聞的，問道咋啦？她直招手喊道，快來看快來看，這車開的，酷斃了。
我也好奇，湊過來一看，正播放飛車擒兇的故事。一名司機(jī)酒駕，飛車狂奔，連闖紅燈，撞翻了四五輛車，正沿中心大道狂奔。一輛出租車飛車緊跟，直到把那車逼停。電視播放了幾個監(jiān)控視頻，驚險刺激。我一看正接受采訪的出租車司機(jī)，樂了，也呆了，那人是董永。
從那時起，我知道董永也會開快車呀。
兒在他鄉(xiāng)
大山巍峨聳立，怪石嶙峋，高聳入云，吸引無數(shù)戶外發(fā)燒友驢友們前來，一展身手。
山下村莊干凈整潔，儼然是一個世外桃源。村頭大樹，如巨傘壓頂。清靜，風(fēng)涼，下山的驢友都喜歡在這里休憩、吃飯。
上海驢友來爬山，下山后圍在樹下吃飯。
一個白發(fā)蒼蒼的老人，一瘸一拐地湊過來，嘿嘿對一名驢友一笑。這位驢友也禮貌性地沖她一笑。
老人看看驢友的裝備，問道，你不是本地的吧？哪里來的？
來爬山的，當(dāng)然是從城里來的呀。
哦，那個城市呀？老人眼里一亮。
上海，你知道嗎？
知道知道，我還去過呢，我兒子就在上海，你見過嗎？
驢友有點(diǎn)哭笑不得，心想，上海那么大，我又不認(rèn)識你兒子，咋見過呢？便笑笑說道，你兒子在上海哪里？叫啥？說不定真見過呢。
我有照片的，你看看。老人掏出一塊木板，緊緊握住遞給他看。上面刻著一個小孩，刀法凌亂，抽象模糊，很難辨認(rèn)。
驢友愣住，這照片？一時不知道如何回答。
老人依舊笑著，認(rèn)識嗎？我知道他在上海，說不定你見過的。說著，又轉(zhuǎn)身去問其他人。
威海驢友來爬山，下山后圍在樹下吃飯。
這個戶外群，一塊來的有對父子，小孩大概十二三歲？赡苁堑谝淮蝸恚@得興奮而疲倦。
一個白發(fā)蒼蒼的老人一瘸一拐地湊過來，看見小孩，從背后一把抓住小孩的手，很激動地喊道，兒子，是你回來了嗎？
小孩嚇得大叫起來，小孩父親忙攔住，生氣地叫道，干嘛干嘛？認(rèn)錯人了吧？
老人仔細(xì)端詳小孩一番，搖搖頭說，不是呀，咋不是呢？
驢友們紛紛湊上前來。老人笑笑，還以為是我兒子呢，看錯了，呵呵。我兒子現(xiàn)在也是這么大的，長得應(yīng)該差不多一樣高吧？！
虛驚一場。大家便對老人的兒子很感興趣。
老人說，你們來自威海嗎？我兒子也在威海呀，說不定你們見過。我有照片的。說著，從上衣貼身處掏出一塊木板，木板上面刻著一個小孩，刀法凌亂，抽象模糊，很難辨認(rèn)。
大家愣住，這照片？一時不知道如何回答。
老人喃喃自語，沒見到嗎？就在城里呢，咋沒見到呢？說著，轉(zhuǎn)身一瘸一拐地離開了。
大家仔細(xì)觀察，才發(fā)現(xiàn)老人有點(diǎn)瘋瘋癲癲的。
驢友們攔住一位村民，很疑惑，那老人是咋回事？她兒子……？
村民搖頭嘆息，是不是說她兒子在你那個城市，對吧？唉，每次看見你們這些外地人，她都這樣說。唉，自從兒子被拐賣后，找了很多地方，一直沒有找到，去了好多城市，還被車撞壞了一條腿……唉……
【編輯：與文為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