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農(nóng)耕人：春作
“哐啷、哐當(dāng)……”，一把沉重的鋤頭死沉沉地撞擊在堅硬的石頭上，一位農(nóng)民用鋤頭將藏在地下的石頭挖了出來，撞擊聲傳遍了整個山間，那位農(nóng)民便是我的母親。
秋雨綿綿，確實是那個樣，天空上的云層似乎也很沉，飛得很矮，很多個子高的山被云層吞噬了，山溝中飄起大霧，使勁地向天空游去，很快就涌向云層的懷抱之中。
霜降時節(jié)，萬物畢成，前些時日，還猶如夏日那般炎熱，突然來了一股寒潮，直接由夏天躍入冬天，不過那份秋高氣爽還保留著，花兒凋謝、小草枯萎，秋天貌似就要走了。母親正為來年初春耕作做一些準(zhǔn)備：鋤雜草、開荒土，秋收時留下的秸稈、還有雜草、連同生長在地底下稈根草根都需要除去；這里的土地幾乎都在45度左右的坡度上，易滑坡、滾石，地中混雜著許多石頭，有大有小，說白了，就是這土地太瘦了，種不出好莊稼，需要將這些石頭挪到邊上。
春節(jié)還沒有走，村子里的人們就開始有些坐立不安了，只要天氣不是很欺人，人們便不會閑在家里，因為，春耕前需要做的事兒忒多。
自收割莊稼以來，那些泥巴就沒有活動過身骨，加之長時間未下過透雨，土壤緊縮，變得異常堅硬，雜草的根莖不能呼吸。這不，立春剛到，人們就干起了驚蟄的松土的活，不過在松土之前，還需做一件事情，母親將豬圈茅廁下堆放已久糞便，一背簍一背簍背到山坡上，有的人喜歡用扁擔(dān)挑，那臭熏熏的糞便竟然是這土壤最好的飼料，十幾年前，咋們村里幾乎都用這東西作為農(nóng)作肥，不過現(xiàn)在用得少了些。
農(nóng)作肥儲放在自己的土地邊上，剩下就等老天爺下一場透雨，準(zhǔn)確說來，應(yīng)該是求一場大雨，讓干燥的土壤酣暢淋漓地吸收水分，待大雨清潤土壤后，那便是松土了，在我們村子里，那叫“犁土”。母親每日早晨要上山坡割一大背青草回來喂牛，早飯后，父親扛著幾十斤重的木犁（本地方言：架擔(dān)華口），一只手拿著一根細(xì)細(xì)的水牛棍，另外一只手牽著一頭牛，母親背著背簍，扛著一把鋤頭，背簍中有幾把鐮刀，還有些干糧和水，來到山坡上，開始了犁土。
“啾啾，哇~，“啾啾，上耶~……”，父親鞭策著牛，耕牛一步一步艱難地向前邁，犁鏵一尺一尺地向前掀起大塊大塊泥土，新翻的泥土散發(fā)出濃濃的土香味，母親在后面用鋤頭鋤碎大塊大塊泥土，又將混在泥土中的石頭和草根清理出去，這松土都是很講規(guī)矩的。山間飄起大霧，遠(yuǎn)處樹林里傳來一群鳥叫聲嘰嘰喳喳，那是一群歸鳥。
現(xiàn)在我家主要農(nóng)作物是玉米、高粱。記得小時候農(nóng)作物種類很多，玉米、稻谷、菜籽、蕎麥、小麥、高粱、烤煙、辣椒……好像什么都種，那時候很貧窮，很多東西買不起，只能自己種，收割的莊稼，還要上交一部分糧稅，不過現(xiàn)在政策好了，還有農(nóng)業(yè)補(bǔ)貼。
踏過清明，待一場雷雨普降，驚醒了沉睡的萬物，種莊稼開始了，今年我家主要種高粱和玉米。
現(xiàn)在種法和以前有些不一樣，很講規(guī)矩，母親將高粱種子用水浸泡幾個小時，待種子喝飽水后，高粱種子全身緩慢地開始膨脹起來，像是了懷孕，此時，母親挑選出一小塊肥沃的土地，在上面再鋪上一層厚土，厚土平鋪要均勻，然后將糞水刁灑在土壤上，待土壤稀濕后，再灑上細(xì)小顆粒的農(nóng)作肥，農(nóng)作肥不能多也不能少，就像炒菜放的鹽巴味精一樣。等到這些農(nóng)作肥溶解到土壤之中后，將那些高粱種子灑到上面，這里的種子也要灑均勻，且不能多，也不能少，然后再往這上面蓋一層稀疏細(xì)碎半濕的土，將種子全部蓋住為止，且不能過多，也不能少，就像是為種子們鋪上一層薄薄的被子，最后，母親將一根根細(xì)竹篇彎曲插在這小塊土的兩端，然后在竹篇外面蓋上一層透明薄膜，竹篇支撐這竹篇，將四周密封好，做成一個小棚子，這樣做出來的一個棚子，可以種上一兩畝的土地。現(xiàn)在母親又帶上一大背簍的工具到三四個地方做著相同的活，一下子三兩天過去了。
那棚子可很小氣的，天氣又很倔強(qiáng)，一會大太陽，一會兒刮風(fēng)下雨，下大雨時，要確保棚子的薄膜不積水，不被風(fēng)吹開，雨水不能滲進(jìn)去；大太陽時，要幫其掀開薄膜，透透氣降降溫，父母隨時都要注意棚子里面的氣溫和濕度，就像照顧一個小孩一樣，一不小心，那忙來的活就會白忙了。
種玉米也差不多也要做這樣的棚子。
母親需要這樣照顧他們半月之久，現(xiàn)在的氣溫開始一天是比一天高，樹枝開始長出葉頭，小草一根根從地下冒出來，那柳條開始伸展懶腰，而最先要綻放的是那油菜花，動物們也開始歌唱，總之，你能感覺到萬物都在復(fù)蘇，一派生機(jī)盎然，就連那空氣也是新長出來的。
母親一邊照顧著山坡上的苗子，又要一邊照顧著家里的牲畜，牲畜一日三餐也是少不了的，那些牲畜，照顧起來也是頗有難度。每當(dāng)回來遲到了，那些豬牛羊雞貓狗哪個不在喊著：我餓了，我餓了……
備牛草、喂豬食……從五六點鐘就開始忙起，差不多快十來點的時候，才有時間自己做飯來吃。吃完飯，就想著山坡上的莊稼，一直忙到天黑才舍得回來，又開始照顧那一笸籮的牲畜，一個個的都像是大爺，忙到很晚才有時間做飯來吃，日復(fù)一日,年復(fù)一年,周而復(fù)始,世間萬物，都逃脫不了這周期的命運(yùn)，我們的生活何嘗又不是。
十幾二十天過去了，那些種子都長出了小個頭，也就是高粱苗兒，大約十幾公分高，現(xiàn)在需要在短時間內(nèi)給他們重新安個家。
吃過早飯，母親背著背簍，扛著一把鋤頭，另外一只手拿著籮篼，背簍中有幾把鏟子，還有些干糧和水，來到山坡上，母親首先開始嵌土，接著就是挖窩兒（小坑），母親一鋤頭一鋤頭的挖，汗水早已流遍全身。大約一平米的土地上需要挖四個窩，挖好窩后，需要向每窩中放入糞便作為鋪墊，之后，母親來到之前種好的小棚子，她掀開薄膜，一股清風(fēng)吹進(jìn)去，只見那綠油油的高粱苗兒開始婀娜般的扭動著身子，真是些嫩苗子啊，看著十分的愛人。
母親迫不及待的用鏟子小心翼翼的從嫩苗下端深處連同泥巴一起鏟起，放在平寬的籮篼上，擔(dān)到挖好的窩旁，然后用那粗糙手將鏟出來嫩苗分開，平穩(wěn)的放在窩兒里面，一窩放七八顆小苗兒，然后用鋤頭從四周掏泥土蓋上小嫩苗兒的根莖，也就是要讓高粱苗兒的大約三分二的身子是露在外面的，整個栽種的過程也是很講究規(guī)矩的。
我家大約種了七八畝土地，這樣下來差不多種了一兩萬窩，全手工耕作，沒有一點活可以賺到便宜，母親那雙手早已布滿了老繭，還有很多深深的裂紋，雙手黝黑、粗糙、干枯，這是一雙粗糙的手，也是一雙智慧的手，更是一雙創(chuàng)造的手。
（編輯：蜀州）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