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母住的小區(qū)緊鄰學(xué)校,是我嬸娘單位的教職樓,曾經(jīng)地處城鄉(xiāng)結(jié)合部。當(dāng)年校領(lǐng)導(dǎo)為了照顧教職工,在學(xué)校院墻外蓋了兩棟六層樓,對內(nèi)出售。那時樓市還未火熱,炒房人不多,買房者基本是剛需。校內(nèi)員工購房積極性不高,房子有余,嬸娘就想辦法,幫無房剛畢業(yè)留城的大弟,買了一套二樓。不久后,父母搬來和大弟同居,一晃安家在此二十多年。
父母都是老實巴交的農(nóng)民,耕田種地幾十年。初到城里時,我們姊妹剛成家不久,收入低經(jīng)濟拮據(jù),無力顧及父母的生活。母親就在學(xué)校門口的街道上,擺了個小地攤,賣些紙筆,女生頭飾,小零嘴類的玩意,掙點菜錢。剛開始,父親臉皮薄,不好意思蹲在路邊叫賣,母親就叨嘮著自己出攤。從早守到晚,有個幾塊錢的收入,都歡喜的不得了。時間一長,父親習(xí)慣后,開始幫母親守攤,母親得空就在離家不遠的一條溝河邊,開荒種菜,日子就這么一天天的苦熬。
那時我年輕工作忙孩子小,很難體會父母初入城里的辛酸。只是周末節(jié)假日去看望他們時,總會瞧見一袋袋的廉價小商品,堆在陽臺角落。也不知他們是如何轉(zhuǎn)乘幾趟公交,從漢正街一點點搬運回家的。廚房里總會有母親,從河邊菜地摘回的一小把新鮮蔬菜。記得有天早晨,我?guī)鹤踊丶遥瑒偤酶赣H出門擺攤,趁學(xué)生上學(xué)趕做生意。兒子要和爺爺一起,于是父親一手牽孩子,一手拎大蛇皮袋,出門擺攤。我則跟著母親去河邊菜地,幫忙澆水。那是我第一次去母親在城里的菜地,平時只是聽她談起,沒時間眼見,見過后至今難望。
隨著母親來到一處斜長的堤坡,堤坡上雜草叢生垃圾滿地,堤坡下是一條排污溝,溝深水污黑不見底,刺鼻的臭味陣陣襲來。沿著踩倒的草徑,來到坡上稍微平整處,這里零散有幾塊巴掌大的菜地,用碎磚石圍成一圈一圈,旁邊還有從溝里挖出的黑泥,曬干碾碎后,準備混合在薄瘦的地里,增加土層厚度。每塊菜地中間,都插有一根細棍,棍子頂端,綁有紅色的破塑料袋,地邊草間有個分不清顏色的塑料桶。 這是一處隱藏在亂草堆中的小菜園,細瘦的青苗,顫巍巍在土疙瘩石縫中,棍上的紅袋子,仿佛戰(zhàn)敗的旗幟千瘡百孔,不時隨風(fēng)動動,誓死守護腳下的陣地。
母親彎腰用木棍攪拌桶內(nèi)的亂菜葉,那是她自制發(fā)酵的肥料。用一大破瓷碗舀出稀爛的汁水,點在菜苗根部,腐敗的酸味,飄在空中不散,迷亂心神。拎著水桶跟著母親下到溝底,溝水上飄浮著一層黑油,母親接過水桶,用力搖晃桶底旋轉(zhuǎn)水面,蕩起漣漪將油污漾開,趁機打滿水提上來澆菜。母親說土地和人一樣,剛開始是生地,只要能長出苗來,多侍弄澆水施肥后,生地越來越肥長成熟地,就能種出好莊稼。那刻菜地與母親不熟,長出的菜苗瘦弱。
母親這輩子最擅長的就是開荒種地吧。我年幼時,家里姊妹多,菜地少,為了我們吃飽穿暖,母親總會在別人瞧不中的荒坡上,愚公移山般開荒種地。以前的農(nóng)村,貧瘠的荒草地隨處可見,母親開荒大多在此。農(nóng)閑時,她和父親總會扛起鋤頭鐵鍬去挖地。記憶最深的是在村頭開荒,那是一處缺水的荒坡地。父母割草挖土搬石塊,花了好長時間開墾出一大塊平地;钠碌厮槭嗤翆颖。麄兙蛷乃翜羡掷,挖出黑泥,又從豬圈里挑來豬糞,攪拌均勻,混在土里,整出一壟一壟的菜地。然后用泥巴糊住草木砌成柵欄,將菜地團團圍住,中間留個草門,方便進出,硬是整出一所漂亮的農(nóng)家菜園子。
那時農(nóng)村的雞鴨豬狗,成天四處游蕩,無人看管。園子里好不容易長出的嫩苗,總會惹來一些肥豬。它們用嘴拱開草門,進入園內(nèi),掃蕩一空,恨得人牙癢。有時被我們逮見,撿起石塊緊追慢攆,最后鬧得鄰里大戰(zhàn)。生我養(yǎng)我的故土,于我而言缺少美好。鄰里親戚間多的是麻木不仁,和貧窮造成的刻薄自私。父母辛苦開出的菜園,惹得隔壁左右不少人妒忌,長滿荒草可以,長滿綠油油的菜苗可不行,理由是:那里本就是荒地,是放豬喂雞之所。說的好像在理,其實見不得別人好。父母無奈又不忍舍棄,只好加固圍欄,種些豬不愛吃的農(nóng)作物。即使這樣,菜苗還是經(jīng)常被雞啄食被豬拱啃,來往的村人熟視無睹。父母就命令我們,不時跑到園子里看看。
菜園子地勢高土層薄本就不蓄水,父母幾乎每天都要從附近池塘里挑水澆菜。遇到夏季天干,池塘無水,村里就集中從遠處大河里,抽水灌溉莊稼。父母開荒的菜園不屬于登記在冊的良田,眼看著水從不遠處的田溝間嘩嘩流過,父母說盡好話,求人施水,無人搭理。只有一次,年邁的爺爺四處哀求,村里破天荒的同意給園子澆上水。這所菜園帶給我家無盡的辛勞。后來,隨著我們長大外出求學(xué),家里沒那么多人口吃飯,父母心也傷透,菜園子漸漸荒蕪,柵欄坍塌雜草叢生,除了我們誰也不會多看一眼。多年后,當(dāng)我重回老家時,菜園上竟然豎起一棟漂亮的兩層樓,曾經(jīng)的影子消失的無影無蹤。可我腦海里,至今鮮活的仍是一處頹敗的菜園古跡,銘刻著我家早年的風(fēng)雨人生,辛辣酸楚。如果按照農(nóng)村老習(xí)慣,這塊地是我父母開墾整理出來,理應(yīng)屬于我家。母親說,這樓是村里后生小伙蓋的,蓋就蓋了,好事也不是外人。幾十年的故土,不管曾經(jīng)演繹多少是非,那里終究還是鄉(xiāng)情生根之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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