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端午節(jié)的“牛打滾”

傳統(tǒng)的節(jié)日很多，每個月都有。小時候的感覺是，所有的節(jié)日似乎都與吃掛鉤，中秋節(jié)吃月餅、過年就更不用說，就是二十四節(jié)氣有許多也是這樣，比如立夏節(jié)，要煮個雞蛋去到梨樹下剝來吃，還要把蛋黃蛋白的掐些來涂抹在梨樹上；冬至節(jié)要進(jìn)補(bǔ)等等，端的是以吃為天了。吃，端午節(jié)也不例外。

端午節(jié)與屈原有關(guān)系，是長大了走出家門參加工作以后才聽說的。端午節(jié)吃粽子也是，小時候根本就沒有聽說過什么叫粽子，吃就更不消說了。

端午，在小時候，只知道是個節(jié)日，究竟是個什么節(jié)卻不知道，印象里，就是栽秧的季節(jié)。到了這個時候，雨水就很多了，此前天干少雨，田里無水，好多的秧都栽不上，就指望這幾天了。栽秧，是最忙最苦的的活。種莊稼是要趕季節(jié)的，過了季節(jié)，就不行。栽秧要田里有水，除了壩子頭的底田有河水龍?zhí)端�，高田�?/span>“望天田”，天不下雨就栽不上，雨，還要下得大，雨腳還要長，不然也是聊的。就是河水，如果久旱不雨，就很小，甚至干河，這樣，栽底田的秧也無望。雨，對莊稼人就是命。端午的時候，多數(shù)情況是要下雨的，并且還下得大，是會漲河水的，叫漲端午水。過了端午，還沒栽完的稻秧，最后的盼頭就在五月十三了。五月十三，多少大小，一般的情況，都會下點雨的，叫作“關(guān)老爺?shù)哪サ端?/span>”。關(guān)老爺就是關(guān)云長。“磨刀水”，可以想象，是不會很豐沛的。

我們小時候，過端午節(jié)是吃一碗“牛打滾”充一頓早餐。早上起來，煮了牛打滾吃過，就各去干各的活了，背糞、做田、拔秧、栽秧等等。一家老小，只要是能干活的，全都出動，誰都莫想躲懶，有的是活路等著人做。“四月農(nóng)忙，官家小姐出繡房，”百姓人家你還能躲懶！端午，借著端午雨把秧苗插上，是插秧的最后機(jī)會，要和老天爺搶時間的，你就是想躲懶也舍不得在這個時候躲。

過端午節(jié)，要吃碗牛打滾做頓早餐，還要在門上插艾草，頭上戴艾葉，把雄黃磕細(xì)加在酒里，調(diào)成雄黃酒，用艾葉蘸了抹在眼皮上和灑在房前屋后。會喝酒的人還會喝點雄黃酒。這樣，一個過端午節(jié)的的儀式，幕就落了。這端午節(jié)的幕，也落得是太快了。戴艾葉、眼睛上抹雄黃酒和房前屋后灑雄黃酒是很重要的。老輩人說“清明不戴柳，死了變成老母狗；端午不戴艾，死了變成草鍋蓋。”多么要緊，又是多么恐怖�？植�，只是從大人嚴(yán)肅的表情和恐嚇的語氣里感覺出得來，其實心里是沒有的，草鍋蓋，天天見著的，并不使人覺得有什么稀奇的，之所以要說得那么恐怖，其實那是為了恐嚇你，那艾葉是一定要戴的，戴，是為你好。為什么要戴，戴了有什么好處，不知道，大人們也講不出個什么所以然來，只是懵懂的感覺，不戴，就不好。這個不好，似乎就是二天死了就會變成草鍋蓋。至于眼皮上抹雄黃酒，說是抹了就不會看見妖魔鬼怪了。這些當(dāng)然是迷信。長大了，聽說是艾草有驅(qū)病、辟邪、防蚊蟲的作用；灑過雄黃酒的地方，毒蛇毒蟲都不敢挨邊，這倒是有一定道理的。

外公最好酒，雄黃酒他是一定要喝的，不過喝的不多。大人們說雄黃酒喝多了會中毒。外公喝雄黃酒的時候，總會拿筷子蘸點給我們呷呷。說是在眼睛上末點或是喝點雄黃酒，蜈蚣、老蛇呀的就老遠(yuǎn)地躲著你，不敢靠近身邊來。

牛打滾是一種小吃，和湯圓的實質(zhì)一樣，只是外形不同。湯圓是圓的，牛打滾外形如同餃子樣，外皮是糯米面，餡子是酥籽之類。糯米面是把糯米拿水來浸泡酥透了，撈出，濾干，拿到碓里去舂，用落篩篩出。酥籽家家都種得有，做酥籽面的時候，把頭年秋天收來早就干透了的酥籽拿來，抓在鍋里，掇在火上，炒黃，冷透以后，倒在擂缽里磕，加糖，紅糖或者白糖都好，磕得越久越好，磕出酥籽油來，油汪汪的，最香，包出來的牛打滾，糯是必然的，香更是沒得說，還甜。酥籽，或多或少，家家都種得有，那時條件差，糖就不一定，多數(shù)人家沒有，那就放鹽，味道也不錯。糯米，到了端午的時候，也不是家家都還剩得有，沒有糯米的，就用小麥面來代替，總之，牛打滾都要吃，表示過個節(jié)了。小麥面包上酥籽面的牛打滾，那個口味雖然不如糯米面的，也是很爽口的。酥籽面香極了，小孩子們都貪吃，吃多了，大人就不讓。不讓，倒不是舍不得，而是怕你吃多了，吃憨掉。說是酥籽面太香，又油，吃多了會悶人，會悶憨掉。小孩子家看事情沒有高瞻的眼界，大都是些寸見，只顧眼前，憨不憨那些他不在意，對大人的那些警告，并不當(dāng)回事，當(dāng)著你，他攝于你的權(quán)威，不敢放肆，背著，就不然，要去偷吃的。偷吃了還不滿足，還要裝兜。酥籽面又油，衣服兜兜也不干凈，裝在兜兜頭，酥籽面吻臟了，兜兜也吻油了，但是，小娃娃家些，只要得香嘴了，他才不管這些呢，。

牛打滾為什么叫做牛打滾，有個什么講究或者典故，問過長者，他們也說不出個什么道道來，都說反正就是老輩人一代一代的傳下來，都是這樣呼的。我想，會不會是因為煮在鍋里的時候，“牛打滾”在沸騰冒涌的湯中不停地翻滾著，那個情形就像牛打滾一樣呢？或者，是因為犁田耕地，牛替人作出了許多的貢獻(xiàn)，勞苦功高，而端午的時候，正是打田插秧時節(jié)，正需要牛來替人勞作，以它來命名一道吃食，為了寄托對它的一種感恩之心？

五里不同風(fēng)，十里不同俗。就在盤州，有的地方在端午節(jié)這天，要?dú)㈦u，把雞拿到地里去殺。說是這樣就不會下白雨了。“白雨”就是冰雹。夏秋的時候，常常會下冰雹。冰雹下得大了，夏天的時候，會毀了正在生長的包谷、稻子；秋天，還沒干漿的包谷、稻谷遭冰雹打了，籽粒就長不飽滿了；稻谷黃了的時候，遇到下冰雹，谷粒就被冰雹打落在田里了。在記憶里，小時候在稻谷成熟的時候，常常會遇到下冰雹，把稻粒打得七零八落，田里堆得厚厚的一層，于是，雨住了，就趕緊拿起吊籮或是盆，用鍋鏟去刮落在田里的稻粒，連泥帶稻粒的鏟來盛起，端到龍?zhí)哆叄瑩{到篩子了，放入水中去淘，掏干凈了泥后，就拿回來裝到簸箕里，放到火上去烘。在大自然面前，人是渺小的，人力是微不足道的，端午節(jié)殺雞，祈禱風(fēng)調(diào)雨順，不下“白雨”，彰顯的是在大自然面前，人的無能為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