淺談春秋祠文化
文/白水（四川敘永）
春秋祠，國家級文物保護單位，四川省流動博物館，敘永縣博物館。始建于明代，清代乾隆年間翻修，光緒中重修一新（見光緒三十四年續(xù)修敘永永寧廳縣合志宋曙《重建春秋祠記》）。敘永人如果不了解春秋祠，是一種失落；游歷敘永的人不進春秋祠，是一種遺憾。
春秋祠文化，一是物質(zhì)文化，一是精神文化。
春秋祠物質(zhì)文化，主要是宮廷樣式的建筑本身，精美的泥、木、石刻，館藏可移動文物。這方面研究者宣講者鑒賞者較多。瀘州博物館對春秋祠建筑群的式樣曾有過很好的說明。春秋祠博物館講解員及各種網(wǎng)文刊文對石雕木刻有眾多的演繹。尤以寫生的八景木刻，留住了山水自然的永寧風(fēng)貌;鏤空的百鳥梅花窗，啟迪著王維的畫里詩思。上世紀八十年代展出過館藏文物珍品：新出土的戰(zhàn)國銅釜、巖墓銅燈紹述牂牁的社會，墨龍、長聯(lián)印證近代的文明。
春秋祠精神文化，從詩、文、聯(lián)的文字中表達出來，從泥、木、石刻畫面中寓意出來，從人物的言語行為中實踐出來。
春秋祠精神文化的核心詞，鐫刻在正門門額上：忠義仁勇。春秋經(jīng)（經(jīng)孔子編撰過的春秋時期的魯國國史），春秋三傳（春秋左氏傳、春秋公羊傳、春秋榖梁傳），微言大義，演化數(shù)千年，就凝結(jié)成“忠義仁勇”這四個字。桃園三結(jié)義的關(guān)羽，成為“忠義仁勇”精神的化身。爾來中國社會各時期各民族各階層各行業(yè)各姓氏各性別各年齡段的中國人，多以忠、義、仁、勇為道德標(biāo)準和結(jié)伙站隊的信條。春秋祠正殿七級藻井下，塑關(guān)圣帝君神像。黃色琉璃瓦屋頂?shù)膶毱肯，現(xiàn)夜讀春秋的場景。陜西鹽商所彰顯的，也正是永寧人所推崇的“忠義仁勇”精神！吨亟ù呵镬粲洝返淖髡咚问铮蔡貏e強調(diào)了這個特點。檢索明朝以來的地方志書，你就能真切地認知到敘永人這一精神特征。即以護國之役為例，敘永軍民迎蔡松坡于雪山關(guān)，開糧倉供軍食，提鹽款作軍費，民夫喂馬，民團捐軀，鏖戰(zhàn)于當(dāng)時敘永縣境之棉花坡，直到共和恢復(fù)？谷諔(zhàn)爭期間，陳明仁將軍勒銘于敘永紅巖，誓以精衛(wèi)填海之精神，抗日救亡；傅鐘將軍和許多敘永愛國志士，浴血戰(zhàn)斗在抗日前線；春秋祠成為西南聯(lián)大分校駐地，“忠義仁勇”成為師生們的精神支柱。
“忠義仁勇”在當(dāng)代并沒有過時。愛國、敬業(yè)為忠，誠信為義，友善為仁，敢于擔(dān)當(dāng)為勇。從解放之初的抗美援朝，到今天的脫貧攻堅，敘永人群體及其典型人物都顯露著“忠義仁勇”的精神風(fēng)貌。
饗殿的第一個功能是祭祀。祭祀誰？正殿的關(guān)圣帝君和三官殿的天君、地君、水君。祭關(guān)圣，就是祭“忠義仁勇”的精神。祭三官，出自對大自然神奇力量的敬畏。傳說中，堯是天官的化身，賜福；舜是地官的化身，赦罪；禹是水官的化身，消災(zāi)。這又表現(xiàn)出古代中國人對堯舜禹三代圣明社會的崇拜和追求。祭水官跟鹽運更是利害攸關(guān)。明代以前，永寧交通梗塞，基本上保持著“鳥道”和“僰道”的舊姿。自明洪武年間曹震奉旨開通永寧河起，大鹽船可由長江入永寧河，逆流而上至永寧城。永寧于是成為川南一大食鹽集散地，商業(yè)繁榮，文化發(fā)展。祭水官就是祭河神，就是祭大禹，祈求免災(zāi)豐水而暢航運。航運暢，則永寧土特產(chǎn)貢品經(jīng)長江而達天下，犍為五通橋所產(chǎn)食鹽經(jīng)永寧而販往云貴川三邊。祭祀分春秋二祭，有供品，有香燭，有儀式，有唱贊，有禱詞，有鼓樂。祭祀的一套條例，類同武廟（參見《重建春秋祠記》）和禹廟。樂樓的第一功能是為祭祀奏樂。（有人說，樂樓是供唱戲用的，欠妥，因為春秋祠另有別具匠心的戲樓，在三官殿右側(cè)。）祭神之后，會眾才分享神的賜福。聚會、議事屬于饗殿的第二功能，經(jīng)常性功能。祭祀文化是物質(zhì)文化和精神文化、鹽運文化的結(jié)合，是春秋祠文化的重要內(nèi)容，不可忽略。
樂樓下，左廊展出四件石刻器物。有兩件是象座，白象當(dāng)是普賢的坐騎。有一件是金毛犼座，金毛犼是觀音的坐騎。曾經(jīng)展出過繡凳，鏤空雕成，凳面上一塊絲帕因風(fēng)飄起，甚有情趣。據(jù)說已同其它精美石刻一起，移往檔案館樓下石雕館展出。右廊也展出四件石刻器物，是刻有神話故事的石水缸。三件刻唐僧師徒西天取經(jīng)故事，游客一看便能意會。一件青灰色石水缸，正面左首刻緊閉的城門。一位年輕貌美的女將，左手持長槍，右手持剪，敗逃至城下。右面山樹，隱現(xiàn)追兵。一雷公臉男將，躍馬騰空殺到。我疑心那女將是“云霄”，手持“金餃剪”。那男將是“雷震子”，長著類似悟空的嘴臉。畫面大約呈現(xiàn)封神演義中“三宵大擺九曲黃河陣”故事。西游和封神，借神話說社會，懲惡揚善，不離忠義仁勇的人文思想。
饗殿、正殿、三官殿等處有清光緒年間瀘州舉人萬慎及當(dāng)代敘永人國學(xué)大師余德泉等大儒的題聯(lián)。大體以三國故事，遠引殷周古仁人，比及近現(xiàn)代局勢，贊美忠義仁勇精神，揭示春秋祠主旨。其中，三官殿后門主聯(lián)寫道：
漢賊不兩立，王業(yè)不偏安，武鄉(xiāng)侯兩表出師，高誼著同寅，盡瘁鞠躬，死而后已；
古誼若龜鑒，忠肝若鐵石，文信國長歌正氣，血誠聯(lián)異代，日星河獄，生有自來。
譯文
繼漢（蜀漢）和篡漢的勢力（曹魏）不能并存，漢朝的統(tǒng)一大業(yè)不能偏安于一地。所以，武鄉(xiāng)侯諸葛亮向后主進前后出師表，多次揮師北伐，高尚的思想感情深入同時代人的心中，誠誠懇懇，竭忠盡智，奮斗終身。
古仁人的事跡就像值得對照的明鏡，忠誠的心就像鐵石一樣堅定。所以，文信國文天祥寫出驚天地泣鬼神的正氣歌，以萇弘的赤誠團結(jié)起后代救亡的志士，就像太陽和月亮一樣，照亮著大地山川，仿佛是一出生下來就有愛國天性一樣。
白水按：上下聯(lián)要作互文讀：諸葛亮和文天祥都肩負著存亡繼絕的歷史使命。盡心竭力，正氣浩然；誠信當(dāng)時，義勇召后。這副對聯(lián)，以諸葛亮和文天祥配饗關(guān)圣得宜，闡釋春秋大義得正，針對列強瓜分中國的晚清局勢得時。
八景木刻陳設(shè)在饗殿后正殿前的耳房內(nèi)。有六景配詩，另外兩景配文。敘永人熟知虞景星大令的八景詩，卻每每對木刻詩文荒于研讀。配景詩文的標(biāo)題，大體同虞大令八景詩題，唯將《寶珠魚跳》改作《寶珠春眺》。細審《寶珠春眺》的木刻畫面和兩首配景詩的內(nèi)容，結(jié)合舊時寶珠山下的界口瀑布處真有“魚跳龍門”的實情（筆者讀初中時路過界口，曾見小電站的職工凌空懸置舀兜，接住過飛躍起來的五、六斤重的大鯉魚），以及八景木刻的寫生手法看，還是《寶珠魚跳》為確。讀配景詩文有助于鑒賞木刻所現(xiàn)情境。今將木刻詩文重現(xiàn)，并譯為今文，以供博物館方面和游客采擇。
雙橋夜月
抱郭東南二水流，雙橋橫鎖大江秋。
長虹遠架形如繪，夜月光凝影倒浮。
題柱何人期駟馬，扶藜有客笑牽牛。
三更憑欄遙相望，煙水茫茫發(fā)旅愁。
譯文
環(huán)繞著永寧城郊，東門河和南門河合流，穿城而過，匯成永寧河。蓬萊橋和永和橋橫亙在煙水茫茫的永寧河上。遠看，長虹高架，像高明的畫師描繪的一樣。玉盤投影于水底，月光凝結(jié)于水面之上。誰人曾經(jīng)像司馬相如一樣題志于橋柱呢？是給雙橋夜月題聯(lián)的狀元楊升庵嗎？是給雙橋夜月作詩的縣令虞景星嗎？不確定啊，但卻分明見得有個老漢佇立在橋面上，拄著藜杖，仰望夜空，概嘆牛郎織女被分離在銀河兩岸呢。三更不寐，我倚著橋欄遠望故鄉(xiāng)，夜氣氤氳，水氣迷濛，生發(fā)出多少行旅之愁！
寶珠春眺（一）
群山奔如龍，到此忽然小。
圓勻一顆珠，聚作城中寶。
屋瓦森龍鱗，四面民居繞。
龍行魚必隨，東望江波淼。
伊誰破浪來，探得驪珠好。
譯文
眾山像群龍赴會一樣，奔騰到這兒，忽然變得小了。渾圓的勻稱的一顆珠子，凝聚成永寧城的文筆峰（縣令朱孝純曾在寶珠山頂建塔，以發(fā)旺文脈）。山的近周圍繞著民居。遠眺長街，屋瓦森森，鱗次櫛比。東望界口瀑布，魚躍龍騰，水深灘急。究竟是誰破浪而出，神勇地捧出好一顆驪龍頷下之珠呢？
寶珠春眺（二）
永邑山多奇，寶珠更奇異。
萬家煙火中，巋然一峰聚。
東望劍口波，常有魚龍戲。
龍門信匪遙，振我英雄氣。
譯文
敘永廳、永寧縣諸山，多奇特險峻。寶珠山尤其靈異。居然在萬家煙火之中，高高獨立。從山上東望劍口（一作“界口”）的洪波，經(jīng)常有魚和龍在游戲。我深信，龍門離這兒一定不遠了，這無形之中振作起了我一鳴驚人、成為天子門生的英雄氣概。
流沙懸練
崔巍掛榜崖，流沙如赤練。
茫茫百丈懸，閃爍臨江面。
低迷鳥跡斜，近映鷗鳥倦。
況乃飛鑒斜，名景真堪羨。
譯文
高峻的掛榜崖啊，那流動的巖沙像紅色的絲緞。流沙無邊無際地高懸百丈，閃爍著光，映照在永寧河上。往低處看，沙洲上水鳥的爪痕模糊而漸至消失。使人想起“泥上偶然留指爪，鴻飛哪復(fù)計東西”之句。抵近了看，鷗鳥的眼光似乎有些顯出倦游的情態(tài)，欲開欲閉。何況當(dāng)明月斜照之時，那美景啊，才真叫人心神馳往！
紅巖霽雪
六出飛花后，丹巖色不紅。
地成銀海嶠，天敞玉屏風(fēng)。
清氣含元宰，晶光逼太空。
誦明知未遂，高步躡瑤宮。
譯文
當(dāng)帶有六扇飛翅的雪花漫空飄舞之后，丹巖的紅色完全消失了。大地變成了茫茫的雪海銀山，九天敞開著巨大的白玉屏風(fēng)。澄澈的空氣特別清新提神，似乎含蓄著主宰萬物的元素，亮晶晶的光芒直射入太空之中。多么想借助詩歌來抒寫此情此景，又深覺言辭的蒼白，可以意會而不可以言傳，那就讓我們高抬腳步，乘興跨入瓊玉雕鏤成的月宮吧。
漫嶺騰云
散步西郊山復(fù)山，荷藜因共過林巒。
蜿蜒峻嶺高無極，羨煞白云終日閑。
晴云似絮惹低空，漫嶺峰巔一色融。
十里休言城市隔，郁蔥佳氣妙能通。
譯文
拄著藜杖散步，穿過樹林和小丘，但見西郊外山巒連綿，起伏無盡。有的高得看不見山巔，只見那白云悠悠然自在來去，人如果能像云朵那樣塵慮全消，該有多么好啊。
晴天，白云像絲絲縷縷的棉紗一樣，飄游在漫嶺的低空。無數(shù)的峰頂都融融在一種主色調(diào)之中。請不要說這漫嶺跟城市之間，相隔有十里之遙，它那蔥蔥郁郁的生氣，把整個永寧城都浸綠了呢。
有人說，這是一首特殊格式的近體詩。白水以為，這是兩首絕句。前一首寫閑情逸致，后一首寫勃勃生機，各得其妙。游覽漫嶺者自可觸景生情，鑒賞木刻詩畫者各各心領(lǐng)神會。
定水曉鍾
觀瀾門外梵王宮，野渡云低一筏通。
急水流星光不定，飛花閃月色俱空。
孤舟漁火明洲渚，吉寺鐘聲出樹中。
閑聽灘鳴動詩思，恨無人唱大江東。
譯文
觀瀾門（南門）外，河對面是佛教宮殿定水寺。南郊的渡口就在那兒，山雨將至，墨云低壓，行人乘著木筏往來。湍急的河水像流星一般，晶光閃爍。山花飛動，月光搖曳，赤橙黃綠青藍紫，色色都消融在無色的水花之中。孤舟上的漁火照亮了沙洲水灘。定水寺祥和的鐘聲從樹林中傳出來。心中了無掛礙，尋味灘水的鳴聲，引發(fā)出吟詩作賦的無窮思緒。遺憾的是，沒有人像蘇東坡那樣，高唱“大江東去，浪淘盡千古風(fēng)流人物——”。
萬壽朝霞
永邑之西有古剎焉，顏曰萬壽寺，相傳建于明際。寺之前有一舫樓，下有接脈橋，皆勝境也。每屆天朗氣清之晨，常有霞光萬道掩映乎寺之左右。人有憩于此飲于此者，如披霞裳舉霞觴焉。古所謂赤城者，殆其地歟？
譯文
敘永城的西面有座古寺，門額題名“萬壽寺”，相傳興建于明代。寺的前面，有縣令詩人朱子穎卸職后修建的“一舫樓”，寺的下面有接脈橋：都是優(yōu)美的景點。每當(dāng)天朗氣清的早晨，經(jīng)常有霞光萬道掩映在寺的左右。在這兒小憩的人和飲水的人，就像披著霞光織成的衣裳，舉起盛滿霞光的酒杯一樣。古人所說的“赤城”，指的大概就是這兒吧？
鐵爐晚渡
灘曰鐵爐，志舊也。其跡在掛榜崖下。江聲浩浩，昔人常鑄鐵以鎮(zhèn)之，因名焉。往來者乘筏而渡，傍晚尤喧雜，爭渡之聲與欸乃之聲唱徹云際，至夜乃稍息云。
譯文
此灘命名“鐵爐”，是為了記住舊事。舊事的陳跡在掛榜崖下。江聲洪大不息，古人曾經(jīng)鑄鐵以鎮(zhèn)水聲，因此得名“鐵爐”。往來的人坐木筏過河，傍晚時分，喧聲尤其混雜。爭渡的人聲，船槳劃水之聲，混和著灘聲，像多重奏一樣響徹云天，據(jù)說要到夜間才稍稍平息呢。
八景木刻重寫生，惟妙惟肖地再現(xiàn)了山水永寧的舊姿。配景詩文，選用不同的體裁，從欣賞的角度，提示和補充木刻畫面的內(nèi)容。閱讀八景木刻及配景詩文，有與古人結(jié)伴而游的親切美感，百看不厭，百讀彌新。
我曾經(jīng)搜閱以春秋祠為題的詩歌，所獲不多，于是請國學(xué)大師文伯倫先生為春秋祠作詩。文先生詠春秋祠的七律載《水尾鎮(zhèn)志（稿）》，其詞云：
墻外榕陰池上亭，玉蘭如雪護幽庭。
龍騰瓦脊蒸云氣，雀度梅枝刻戶欞。
過海八仙存漶漫，朝陽百鳳炫丹青。
重祠幾度徘徊久，魯?shù)铎`光孰賦銘？
文先生寫這首詩之時，尚未恢復(fù)“觀音殿”。首聯(lián)從春秋祠的園林部分起筆，由外而內(nèi)，寫環(huán)境之美。頷聯(lián)從上到下，寫屋脊騰龍的生氣，寫百鳥梅花窗的靈動，這就突出了泥塑藝術(shù)和木雕藝術(shù)的精美。頸聯(lián)則點綴出別具情趣的石刻藝術(shù)和彩繪藝術(shù)。“漶漫”，或作“漫漶”，除了說石刻因年代久遠遭受風(fēng)化而有些模糊的意思之外，又隱隱含蓄著呼吁文物保護之意。尾聯(lián)從游覽者的角度，寫對春秋祠建筑藝術(shù)的崇敬和摯愛之情；問句結(jié)尾：如此高端的春秋祠物質(zhì)文化，該誰來寫出能與之相配的春秋祠賦、春秋祠銘呢？
正殿塑關(guān)圣帝君夜讀春秋的坐像。周倉、關(guān)平侍立左右。這組塑像雖早已不存，但是七級藻井和楹柱上的四爪金龍、天花板上的百鳥朝鳳圖案，仍然標(biāo)志著尊崇的級別，透著威嚴的氣氛，令人肅然起敬。
正殿的北墻，就是最負盛名的百鳥梅花窗了。與八景木刻的寫實風(fēng)格不同，頗具浪漫色彩；ù白笥腋魉，共八扇。每扇梅枝間刻鳥雀十余只，共127只。梅枝屈曲，如龍交互。梅花開放，花蕊一一可數(shù)。蜻蜓扇動雙翅，螳螂或飲或食，怡然自得。令人驚嘆的是，螳螂的觸須細若柔絲，虧他匠心獨運，鏤空雕刻，鬼斧神工，豈可再得？百鳥翔集，或起或落，或俯或仰，情態(tài)自然。構(gòu)圖精致無雙，，融冬景和春夏之景于一體，生機盎然，類王維“人閑桂花落，夜靜春山空。月出驚山鳥，時鳴春澗中”那樣的化自然為理想的真趣。白水有詩贊道：
古殿春秋映夕陽，窗鳴百鳥戲梅廊。
疏枝抖落香魂酒，藻井回迎雪魄漿。
撲逐飛棲姿有致，驚疑喜慍眼含光。
魯班過此沉吟久，側(cè)耳聲歌辨抑揚。
北墻四柱的斜撐上，深刻八組戲曲人物故事。下層四組，都是男性，左武右文。左面門柱上的一組，中間傘蓋下坐著“三軍司令”。右門柱上的一組，中間馬上坐著首輔。上層四組，由左至右，第二、三、四組，都有一貴婦人懷抱嬰兒。有人說是送子觀音圖。白水以為，四柱斜撐八個場面，由上而下，從左至右，通體表現(xiàn)的是連續(xù)劇“趙氏孤兒”故事——有嬰兒出現(xiàn)的大忠大義的歷史戲曲故事！叭娝玖睢，晉文公設(shè)上、中、下三軍。提示出趙氏孤兒趙武后來當(dāng)上了晉國的中軍司令，并主持國政，輔佐國君，維持了晉國的霸主地位，并維持了各國間的和平發(fā)展路線。巧的是，趙武和關(guān)羽都是山西（晉）人。山、陜相連，陜西鹽業(yè)公會尊崇趙武和關(guān)圣，最自然不過。大家知道，光緒中后期的中國社情，民族矛盾已經(jīng)很深了，“文以安邦，武以定國”，救亡圖存，呼喚忠義精神，正當(dāng)其時，亦當(dāng)其殿。三官殿后門門柱上舉人萬慎的題聯(lián)，隱然與之理趣呼應(yīng)。
正殿和三官殿之間是天井。兩旁植玉蘭、苦竹。井中有水，魚動而起漣漪，將廟宇和天象的倒影揉皺。
饗殿天花板彩繪騰龍，正殿天花板彩繪舞鳳，合起來就是“龍鳳呈祥”，陰陽和合。三官殿天花板也是鳥形圖案。殷商時代，崇拜三官（天、地、水，堯、舜、禹），圖騰為玄鳥，有關(guān)于玄鳥的傳說和文字記載，以及金玉玄鳥佩飾。那么，三官殿天花板上彩繪的，該是玄鳥了，難怪與正殿的鳳鳥絕不雷同。
三官殿后，是園林，有池沼，有假山。池中有魚，池上有橋。橋欄有柱，柱端刻手爐、瓜果，富于生活情趣。假山竹樹，盤根錯節(jié)，下有洞穴，上有亭臺。徒步登山，身在城市，心在郊野，油然而生孔子登泰山而小天下之豪情。三官殿右側(cè)，是戲樓。木石雕鏤，不輸正殿，其中表現(xiàn)的戲曲故事人物，留待識者細品。
園林之后，近年恢復(fù)了“觀音殿”。觀音是佛教人物，大慈大悲大仁人。
總體看，春秋祠精神文化，是道教文化、佛教文化、儒教文化、鹽運文化、關(guān)公文化、戲劇文化的綜合性文化，核心詞是“忠義仁勇”！靶拧弊趾钤凇傲x”字之中。春秋祠是敘永城區(qū)首屈一指的物質(zhì)文化和精神文化的結(jié)晶，象征古今中國人的人文精神，象征古今敘永人的人文精神。
【作者簡介】蘇朝云，中學(xué)語文退休教師，畫稿溪古典詩歌傳承人。字白水，號瘦石，洗經(jīng)堂主人。1946年生，四川敘永人。1978年畢業(yè)于西南師范學(xué)院（今西南大學(xué)）音樂與漢語言文學(xué)專業(yè)。著有《畫稿溪行吟》等！稊⒂涝姵贰稊⒂牢某坟(zé)任編輯，《敘永縣水尾鎮(zhèn)志稿》執(zhí)筆主編。
麻雀
文/蘇平（四川）
小時候，喜歡跟著大哥哥去打獵。說是小時候，應(yīng)該是《高山下的花環(huán)》火遍全國的年代吧。說是打獵，其實就是用土槍來打麻雀。麻雀被打中了，大哥哥就叫我跑去撿。第一次撿被打中的麻雀，我手里捧著血乎乎的麻雀，不知是膽怯還是什么原因，我竟然鬼使神差的攤開了手掌，受傷的麻雀飛走了。大哥哥有點不高興的說：“麻雀都捧不住，下次不帶你來玩了！庇谑俏液ε聸]得玩，再有被打中的麻雀，我就緊緊用手握住，生怕麻雀飛走了。一次打獵回來，沒有任何收獲，大哥哥和我都非常掃興？斓郊业臅r候，我看見一只麻雀站在樹枝上，我就央求大哥哥說：“槍拿給我試一回嘛！贝蟾绺缯谖沂裁慈c一線，我小聲地說：“別說話，等會兒它飛走了，我早就會了！蔽颐闇柿寺槿，心里面怦怦直跳，機會難得，我的手甚至有點顫抖，就在麻雀即將起飛大哥哥快要把槍拿去的瞬間，我扣動了扳機，只見麻雀掉了下來，從斜著掉落的姿勢看，麻雀應(yīng)該只是被擦傷了翅膀。我還沒有從不知所措中反應(yīng)過來，大哥哥已經(jīng)客串了一把撿麻雀的角色，把草叢中的麻雀撿了過來。大哥哥說：“可惜小了點。”我看麻雀受傷情況不嚴重，我就問：“能夠自己喂活嗎？”大哥哥說：“回去會被罵的！蔽艺f：“干脆放了吧，一只也沒啥意思！贝蟾绺缡忠凰，麻雀立刻撲棱棱的飛走了？粗槿覆缓芾鞯娘w行，最終消失在我的視線所及，不知為什么，我竟然沒有命中麻雀的成就感。腦海中只記得麻雀那黑黑的閃爍的驚慌不安的眼神。
此后，我就再也沒有打過麻雀之類的活物，但卻喜歡上了射擊。因為三姑爺擺槍攤，我也得以有免費射擊的機會。那時他的槍攤就擺在楊武坊，放學(xué)后有時我就去打槍。最喜歡打那移動的坦克，如果是打中坦克塔上的旗幟，坦克會停下來的。印象中覺得是侵略者的坦克被我擊中了，心里面很愉快。第一次擊中坦克的時候，我腦海里竟然把坦克當(dāng)做當(dāng)初打中的那只麻雀了，雖然擊中了坦克，但不像其他小朋友射手擊中坦克那樣高興的哈哈大笑。大哥哥說：“你把坦克當(dāng)做電視里面欺負我們國家的鬼子打！”不知大哥哥是不是猜中我的心理了，反正以后命中坦克，我都覺得是消滅了電視電影中的鬼子，再次有了強烈的成就感。
有一天，一個附近區(qū)域路過我老家屋門前的孩子不知怎么和我起了沖突，大人制止后去做家務(wù)去了。我看見那“敵人”快要走出我們菜地邊界，我拾起路邊的石塊，向那個孩子扔去。石塊的弧線很完美，如果從射擊的角度來看。不幸的是那個孩子頭被我砸中了，流沒流血我記不得了，只記得我心跳的很厲害，也馬上告訴了大人我打中那孩子了。后來大人去親自處理了這個事情，去賠禮道歉什么的。我想，當(dāng)時那個孩子的頭部一定被我當(dāng)成了鬼子戴著鋼盔的腦袋，或者被我當(dāng)成了快要飛走的麻雀，心里面有個聲音在說：擊中它！印象當(dāng)中大人好像是說過“他只是和你吵架，你們又不是敵人，不至于你拿石塊去傷他，萬一你把他砸成腦震蕩怎么辦？”那時的我以為腦震蕩就是徹底的傻子了，什么事情也做不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