惠能與壇經(jīng)
五祖寺有南廊，墻壁上的刻石文字記錄了惠能求法問道的故事；五祖寺有六祖殿，供奉著惠能的塑像，擺放著他當(dāng)年舂米的什物。這兩個地方，我去過多次。因為惠能的事跡頗令我感動，他的成就讓我景仰，他的思想對我有所啟迪。
惠能祖籍河北燕山（今涿州），638年農(nóng)歷二月初八，誕生于嶺南新州(今廣東新興)的一個低等的遭流放的宦官之家。他出生之時，亦如很多的圣人一般，多有神跡。譬如，紅光騰空，異香滿室。兩個和尚主動上門起了個寓意“惠施眾生，能力超強，可弘佛法”的名字；菽艹錾蠹炔豢抟膊皇衬溉，夜間有神人灌以甘露云云。三歲喪父，家境貧寒，青少年時以打柴為生。他經(jīng)常去城里賣柴，閑暇時喜歡到金臺寺聽和尚誦經(jīng)。一天，聽到《金剛經(jīng)》中的一句“應(yīng)無所住，而生其心”，似有所悟。讓他毅然奔赴千里之外，翻山越嶺，涉水淌河，到中原的黃梅跟弘忍大師學(xué)習(xí)佛法。
當(dāng)23歲、身材矮小的惠能來到五祖身邊時，弘忍問道，你是哪里人？來求什么? 惠能回答說，我是嶺南新州人，唯求作佛。弘忍故意說，你是嶺南蠻人（獦獠），為什么要追求作佛呢？惠能機巧的回答說，人雖分南北，佛性卻無南北之分；獦獠的身份雖然與和尚不同，但是，佛性又有何差別呢？
惠能的回答頗有見地，可謂自識佛性，頗具慧根，五祖甚奇之。但見當(dāng)時在場的人太多，不便多說。就說，你去劈柴吧。
來五祖寺的日子里，惠能盡干些挑水劈柴、踏碓舂米的雜事。因為是嶺南人，話語難懂，又是新人，常受人欺侮，隨便哪個小師傅也可以指使他跑腿做事。但是，惠能不以為意，他覺得挑水做飯也是佛事，禪修就在日常生活之中。把這些瑣碎的事情都做得很好。因為個小，他舂米時在腰間別個墜腰石，干的很賣力。舂米是個很重又單調(diào)的力氣活，一臼米舂下來，人早已經(jīng)汗流浹背。每逢師傅講經(jīng)說法的時候，他悉心聆聽，認真揣摩，多有所悟。五祖盡管不與他多言，卻在細心的觀察他，覺得他是可造之材。
轉(zhuǎn)眼間八個月過去了。一天，五祖召集門人說，世人生死事大。汝等終日只求福田，不求出離生死苦海。自性若迷，福何可救？汝等各去自看智慧，取自本心般若之性，各作一偈，來呈吾看。若悟大意，付汝衣法，為第六代祖；鸺彼偃，不得遲滯。思量即不中用。見性之人，言下須見。若如此者，輪刀上陣，亦得見之。
五祖要大家速速各作一偈，并以此為據(jù)來選拔傳位之人。
眾人皆以為，六祖之位非神秀莫屬。因他的地位僅次于五祖，是上座，還是教授師，常常講經(jīng)說法。因而幾天過去了，也沒人愿意作偈，作了也是枉然。
神秀自我感覺當(dāng)然良好，覺得六祖之位非他莫屬。他既覬覦祖位，又不想給人太過張揚的感覺，盡量身段曼妙蓮花繞指一些。他當(dāng)即就寫了一偈，表達了對佛法的見地。幾次想面呈五祖，又顧慮重重。于是，在夜深人靜的時候，悄悄地書寫于走廊的墻壁之上。
偈曰：身是菩提樹，心如明鏡臺，時時勤拂拭，勿使惹塵埃。
天亮?xí)r，眾人駐足觀看，皆說好？墒，五祖覺得此偈并未真正見性悟道。但是，五祖很有智慧，為了照顧神秀的面子，也打“妄語”，說此偈妙不可言，如果世人能依照這偈去修，可免墮三惡道；依這偈的道理去修，能得大利益。五祖私下對神秀說，你那首偈子并沒有見性，還只是到了門檻，未能登堂入室，離菩提境界還很遠啊。一般人依照這首偈子去修行，雖不致于墮入邪道，但決不能得到最高的智慧。要神秀再寫一首能夠證悟佛理的偈子。神秀思慮多日，也未能再寫出新偈。
誰也沒想到，干苦工沒文化的惠能也作了一偈，因不會寫字，請張居士幫他書寫在墻上。張居士開始不想寫，說，你一個沒文化沒地位的獦獠，怎么寫得出偈呢？再說，寫了也沒用；菽苷f，你想學(xué)最上乘的菩提覺道，就不應(yīng)該輕慢初學(xué)佛法的人。往往有的時候，最下等的人，卻有最高的智慧；最聰明的人，卻有糊涂的時候；地位高的人，卻毫無見識可言。見惠能說的十分在理，不由心生敬意，就成人之美，幫他寫了。
偈曰：菩提本無樹，明鏡亦非臺，本來無一物，何處惹塵埃。
惠能的偈頌，引得人們議論紛紛。有的說，此偈盡得佛道，通俗地講明了“一切眾生，皆有如來智慧德相，但以妄想執(zhí)著不能證得”的道理。他到此修道沒有多久，莫非他就是位肉身菩薩？有的說，看來真不可以貌取人，我們以前不該欺負他。但也有人不以為然地說，他只不過是個獦獠，又能夠作出什么好偈呢？
客觀地講，神秀和惠能的偈都是精品之作。一個是講漸修，一個講頓悟；一個是客觀唯心主義，一個是主觀唯心主義；一個是修而成佛，一個是先知先覺。頓悟也要靠日積月累的漸修。只是惠能的講出了覺者無形無相無住的深刻道理，更契合五祖的主張，顯示出天生的“英武”之氣。而且，以惠能的文化，短暫的禪修，能作出如此步韻工整、義理高遠的偈來，實在讓人刮目相看。
大家亂哄哄的嚷嚷，引得五祖大師也從禪房里走出來，說：你們在這里吵什么？眾人答：舂米的獦獠竟也會作偈頌！
五祖看了看，非常滿意。但擔(dān)心有人害惠能，就說，這是什么偈？根本沒有見性。并用鞋子擦掉了此偈。
次日，五祖暗中來到舂米房，見到惠能腰上系著一塊石頭很費力地在舂米，就關(guān)切地問惠能，你為了舂米在腰間別一塊石頭，腰不痛罵？吃得消嗎？惠能答道，修佛之人看不到自己的身軀，也就不覺得痛了。五祖十分感慨，覺得惠能很了不起，勉勵他說：求道的人，為法而不顧惜身軀，是應(yīng)當(dāng)這樣的。接著又問：米熟了沒有？惠能答：米早就熟了，只等篩。說罷，五祖用拐杖敲石碓三下，背著手離去。
五祖六祖的問答很簡單，但語意雙關(guān)。又像是打啞謎，無言說法！懊资炝藳]有？”既是問米，也是問人，寓意問惠能學(xué)佛是否成熟了，你在這里舂米修禪，禪的功夫如何？惠能也不含糊，頗自信，覺得自己早就悟道了。五祖為什么用拐杖敲石碓三下呢？是暗示叫惠能三更時到他那里去。為什么背著手離去呢？是叫他從后門進，不要讓別人看見；菽苄念I(lǐng)神會，與五祖心心相印。
為什么五祖像搞秘密工作似的呢？為什么要說一些善意的謊言呢？我們不能不慨嘆，自古以來，佛門也非清靜之地，一樣的爭權(quán)奪位追名逐利勾心斗角！達摩六次被人投毒，二祖慧可被同道害死，六祖惠能多次被人追殺，歷史上的藏傳佛教仇頻發(fā)，密宗曾經(jīng)“以殺為度”。他這樣做都是為了方便法，保護未來的參天大樹，讓佛法代代相傳啊。
三更時，惠能來到了五祖的禪房。五祖問他，你來做什么？惠能答：您叫我三更時來呀！是嗎，我怎么忘了。你怎么從后門進來，不走前門？是您要我從后門進來的。五祖哈哈大笑，說：你很聰明，很有意思！你若問我怎知這事，我就要問你怎不知這事。
說罷，緊閉門窗，五祖用袈裟杷兩個人的頭包在一起，極盡神秘地為惠能講金剛經(jīng)和如何修成金剛不壞身，講以心印心的妙法。將衣缽傳授給他。想起二祖臨被殺時說過的話，“到第四代時，楞伽經(jīng)都變成名相了，沒有人懂！蔽遄娌幻庥行┢鄾，更覺弘法的巨大責(zé)任。故而深情地對惠能說，你要好好保護衣缽，這是由釋迦牟尼佛一代代相傳下來的。你到世間要廣度一切有情的眾生，將佛法廣為流布，代代相傳，無令斷絕啊！五祖說了一偈：有情來下種，因地果還生。無情亦無種，無性亦無生。
五祖接著說，衣缽是爭端的開始，很多人覬覦祖師之位，止汝勿傳。若傳此衣命如懸絲。你須速去，恐人害你。六祖問，那我去哪里呢？五祖囑咐去南方，并且先要隱藏起來，“逢懷則止，遇會則藏”，韜光晦跡，時機成熟時再公開傳法。
交代完了這一切后，祖師二人星夜即刻趕赴九江潯陽驛。江邊準備好了一艘小船，五祖本打算親自把櫓自搖。六祖說，師傅您請坐，我來。迷時師度，悟了自度。 弘忍聽了，大為贊賞，便說：今后的佛法，將因你而大盛了。
五祖回寺后，幾天沒上堂說法。大家以為他病了，就來看他。五祖說，我沒病，但是，衣法已南傳了。大家猜測必定是惠能得了衣缽。于是，就上演了數(shù)百人追殺惠能欲奪衣缽的大戲。最為起勁者乃惠明、法如等人。以神秀的修為，不至于指使他們這樣作。
惠明以前是位四品將軍，力大無比，號稱飛毛腿，可日行二百里。他最先追趕上六祖。惠能因剛修法，還沒有很大的神通，心中有些緊張。他把衣缽放到石頭上，對天說，這衣缽是歷代祖師傳承的信物，怎可用武力來爭奪呢？說罷就隱藏到草叢中。說來也怪，惠明看到了衣缽，但憑他的蠻力，卻怎么也拿不動。冥冥之中，或許是佛陀、護法善神在保佑。于是就說，行者，我是為佛法而來，并不是要來奪衣缽！惠明或許是拿不動衣缽才如是說，或許真的意識到此衣缽非力可強奪。五祖衣缽傳與惠能，這是天意。
這時，惠能就出來了，坐于盤石上。惠明給他行禮并請六祖為其說法；菽芫徒o他講了一番話：你沒有真正悟道，即便爭得了衣缽也守不住。既然為求法而來，就該屏除一切萬緣，不要生一絲一毫的雜念。他看看惠明，見他平靜了，就繼續(xù)說，剛才您既沒有善的念頭，也沒有惡的念頭，正在等待聽我說法的時候，就是見到了惠明師父您自己的本來面目!惠明至此言下大悟，契入了明空雙運的境界；菝饔謫枺撼藙偛艂鹘o我的諸佛密語密意之外，還有其它更妙的嗎？六祖說，佛法不是語言與文字，能說給你的就不是諸佛密意了，你要返觀內(nèi)照你自己的心，也就是觀察你自己的心，（這時就是明空雙運的境界，就是你的心的本來狀態(tài)，除你自己的心外，別無諸佛密意。）諸佛密意在你自己那里；菝髡f，我在黃梅這么多年，實在還沒有看清自己的本來面目，承蒙行者的開示，如人飲水，冷暖自知，現(xiàn)在您就是我的師父了。六祖說，你既然這樣謙下，我們都是同師黃梅五祖，你要善自護持，勿令退失。
惠明感激不盡，答應(yīng)惠能，決不辜負六祖所望。并告訴惠能，后面還有大批人馬將陸續(xù)追來，請他火速起程；菽茌p輕地拿起袈裟衣缽放入懷中，朝著廣東的方向大步走去。惠明后來拜留六祖座下三年，又在袁州（江西）蒙山聚徒習(xí)禪，大宣惠能之旨。
次日，果然有數(shù)百人陸續(xù)追到大庾嶺，惠明告訴眾人：我已先到一日，方圓數(shù)里之內(nèi)，都已詢問過，又搜索了一遍，均未發(fā)現(xiàn)惠能的蹤跡，想來是追過頭了。將眾人哄騙回頭尋找；菽軙呵叶氵^了一劫。
惠能來到了廣東的曹溪。追兵又來了，他們放火燒山。在熊熊大火中，惠能藏于大石縫隙中，幸免一死。他只好逃到四會、懷集（今廣西懷集縣）的獵人隊中去避難。
“逢懷則止，遇會則藏”，看來五祖真是頗有先見之明。懷集、四會乃兩廣交界之地，山高林密，地廣人稀，山高皇帝遠，容易隱藏與逃逸，可進可退。山巖里有長年不涸的山泉滴水，連綿的大山中有豐富的野果可以充饑。這里系瑤漢雜居之地，民風(fēng)淳樸，人民友好善良。山民們少有像中原地區(qū)那樣根深蒂固的傳統(tǒng)佛教思想，更易于接受頓悟禪學(xué)。
惠能在獵人中隱遁了十五年之久。在這里，他做些做飯、看管獵物的工作，時與獵人隨宜說法。如果見到有獵物落網(wǎng)或被鐵夾夾住，他就會前去解網(wǎng)松夾，放獵物逃生。有次，他正偷偷地把一只掉進陷阱的老虎給放了，結(jié)果被人撞見。獵老大氣急敗壞地說，我們辛苦打獵，你卻放走獵物。就把他放在一棵大樹上吊了三天，差點沒命。作為信佛之人，不僅不能殺生，也不能吃葷。而獵人們整天吃肉；菽芫驮谏缴贤谛┮安朔诺饺忮伬镏笾。別人問他為什么這樣？他就說，我只吃些肉邊的菜，不吃肉。
惠能為人正直善良，樂于助人，除了愛偷偷地放走獵物外，與周圍的樵夫、獵人、藥農(nóng)相處得十分融洽。那時，獵人們?yōu)闋帄Z地盤、獵物，時常發(fā)生打斗，他極力予以化解。山民們有病就來找這位“盧居士”，而惠能則不分白天黑夜，刮風(fēng)下雨，都是有求必應(yīng)，經(jīng)常替人治病。天干缺水，他幫人尋水打井；菽芷饺粘３駥(dǎo)山民們多種五谷、蔬菜，少殺獵物，摒除暴戾野蠻之習(xí)氣，多做積德行善的事情。
懷會之地，云蒸霞蔚，空靈縹渺。遠山在云海里漂浮，恰似萬佛來朝？磥硎翘旃煳，上天賜給這里的山山水水以般若三昧不染萬境的佛氣。在盡一個伙夫和看護工的義務(wù)的同時，惠能繼續(xù)自我修禪，領(lǐng)會佛的真諦。苦苦地思索著五祖所傳頓教與西方《金剛經(jīng)》中“應(yīng)無所住，而生其心”的妙詣與轉(zhuǎn)承關(guān)系。他時常在想，世間萬物都在變，西方的佛法來大唐中土也該變。恒河之水如何才能融匯到中土的黃河長江？他開始構(gòu)思體現(xiàn)中國化、平民化的《壇經(jīng)》，立志創(chuàng)立禪學(xué)“南宗”。
什么叫忍辱負重？什么叫艱難困苦玉汝于成？惠能是也！他是堂堂的六祖，但是，還不能向任何人宣說；他是個大徹大悟的得道高僧，卻干些下人的工作。他在這里消業(yè)障，在這里培；，在這里放下，在這里禪定！什么是放下？所有境界都不放在心上，就是放下。什么是禪定？境界現(xiàn)前如如不動，就是禪定。他在無形中修行。修行在時時，處處。
隱遁十五載，該是出山時。弘法不可終遯。他辭別了獵友山民們，來到了廣州的法性寺（今光孝寺）。此時，印宗法師正在廣場上講涅槃經(jīng)。北風(fēng)吹得旛旗左右搖擺。兩個和尚爭論了起來，一個說是風(fēng)在動，一個說是旛在動。爭論不休；菽芨嬖V他們，不是風(fēng)動，也不是旛動，是仁者的心在動啊！僧人們聽他這一講，覺得非常玄妙，真是一語驚四座。
見惠能所云言簡理當(dāng)，不拘一格，奇妙異常，印宗法師就請惠能上座說法。并說，行者定非常人。久聞黃梅衣法南來。莫非是行者嗎？惠能答道，不敢稱行者，但五祖衣缽的確傳于我。印宗法師一聽說他就是五祖衣缽的傳人，就向惠能叩頭頂禮。要求他將五祖所傳的衣缽出示給大眾看看；菽芟朐撌枪_身份之時了，就給大家看了。
印宗接著又問：五祖?zhèn)饕吕徲谀鷷r，有何開示呢？惠能說，也沒有什么特別的開示，只是談?wù)撘娦裕⒉徽務(wù)摱U定和解脫。惠能接著又講了一番不二之法等法理。印宗猶如醍醐灌頂，欽佩不已。激動地說，老衲講經(jīng)猶如瓦礫，仁者論義猶如真金。愿意拜您為師，盼多多賜教。惠能回答說，法師過謙了。我在東山得法后，艱辛備嘗，命似懸絲。也是過去生中，供養(yǎng)諸佛，同種善根，方始得聞如上頓教得法之因。今日得與各位長老、官長、僧眾聚會一堂，深感慶幸。教是先圣所傳，并非我惠能自己的智慧。汝等若謹遵佛法，清凈自心，悉心體悟，亦可與先代圣人無別矣。
今天的廣州光孝寺，無疑是佛教的光輝圣地；菽艽髱熢谶@里剃度、受戒，在這里公開說法、弘法。
公元676年，此時此刻，中土禪宗六祖——惠能大師正式公開登場了，開始了他其后37年傳教弘法的偉大事業(yè)。
惠能說法，既言簡意賅，通俗易懂，又深契佛理，多有創(chuàng)新，在嶺南一帶產(chǎn)生了很大影響。翌年，韶州刺史韋璩仰其道風(fēng)，率同僚恭請惠能入城，于大梵寺講堂為眾說法，兼授無相戒。僧尼道俗集者千余人，門人法海編錄其法語。
《壇經(jīng)》“般若品第二”、“ 決疑品第三”比較詳盡地記錄了這段時間六祖說法的內(nèi)容。比如，六祖解釋了什么叫“般若”，什么叫“摩訶”，什么叫“波羅蜜”，它們是梵語，譯成漢語就分別表示“ 智慧”、“大”、“到彼岸”的意思。“摩訶般若波羅蜜”就是大智慧到彼岸之意。這是比較簡單的解釋，因梵語中它們還包含其它的意義，如般若有文字般若、觀照般若、實相般若三種意涵，故而音譯。
六祖說，無論何時何地，念念明明了了，念念不迷，常用智慧處理一切事情，這就是修智慧行門。智者知錯即改，愚者明知不對，但還要試一試。
此岸就是生死，彼岸是涅槃。如何到彼岸？這就要脫離煩惱的大海。為何有煩惱，就因有無明。（無明就是你不明白的事）涅槃像水，本無波浪，但風(fēng)一來就有波浪。風(fēng)即無明，波浪就是煩惱。人的雜念就是波浪，也就是煩惱。若不貪執(zhí)外境就像水無波浪，沒有波浪就絕生死。若沒有波浪，生滅就了了。沒有生滅，生死也就了了。有生滅就名此岸。離開貪執(zhí)就無生滅，就像水常運行不息。如此，智慧光明遍照，這就叫彼岸，所以叫波羅蜜。
六祖說，覺道的智慧，世人本都具足，在佛不多一點，在眾生不少一點。只因心迷而不覺。故而需要正直而有德行的人去指引，使你明心見性。當(dāng)知所謂智者愚者的佛性本無差別。只緣迷悟不同。
六祖說，認識了本性后，不能只是盡作口頭禪，不去實行。如果這樣，即使經(jīng)一萬個大劫還是不能見本有的般若，這對你始終沒有益處。而要口念心行，心口相應(yīng)。
六祖非常形象、生動、精深地解釋了“心的廣大”、“宇宙的廣大”、“世界的虛空”等概念。這既是精深的佛理，也是深奧的哲學(xué)思想。他說，人的心大如宇宙，無邊無際，有的人想到月亮上去，想登天。所以說心無邊際、無限度，故沒有方圓或大或小。心無形，大而無外，小而無內(nèi)。心量也沒有青黃赤白黑等顏色的表現(xiàn)，也沒有上和下，長和短。自性本無嗔無喜，它是中道的；也沒有是或非，若有是有非，就不是你的真心了。自性真空就是人心的本來面目。我們修道，是真空里有妙有，不是什么都不知道。要什么都知道，還要什么都不知道，明明了了，清清楚楚，就像“心清水現(xiàn)月，意定天無云”一樣。
六祖說，世界、宇宙包羅萬有，日月星宿山河大地，泉源溪澗草木叢林，惡人善人惡法善法天堂地獄，一概兼容并蓄。它不會因為你是惡人就要攆走你，你是善人就歡迎你來。它能包容惡法、善法、天堂、地獄，一切大海須彌諸山，均在其中。人自己的本性就像宇宙一樣，也能包含萬法，這也是“大”。萬法在諸人性中。應(yīng)該對一切人，無論是好或壞，均沒有歡喜或憎惡的分別。我常對你們說，不好的人終究有好的一天，希望他能覺悟而改過。
六祖的說法充滿了辯證法，十分勵人之志。他說，凡夫就是佛，煩惱就是菩提。前念愚癡就是凡夫，后念智慧、聞悟了就是佛。前念貪執(zhí)就是煩惱，后念放下就是菩提。凡夫只要修為到了，一樣可以成佛。
六祖對自己的頓教法門十分自信。認為它是從一種般若而生發(fā)出無量般若，從一種般若生發(fā)出八萬四千種智慧。以后得我法者，若能與有同樣見地同樣追求的人一起，如同事佛那樣，矢志不渝地將之代代薪火相傳，發(fā)揚光大，定會成為一代圣人。正法不傳，則邪門歪道就會泛濫成災(zāi)。
說法之時，六祖吟誦了一首長偈頌，表達其頓教法門的主要宗旨。頌曰：
說通及心通 如日處虛空 唯傳見法性 出世破邪宗
法即無頓漸 迷悟有遲疾 只此見性門 愚人不可悉
說即雖萬般 合理還歸一 煩惱暗宅中 常須生慧日
邪來煩惱至 正來煩惱除 邪正俱不用 清凈至無余
菩提本自性 起心即是妄 凈心在妄中 但正無三障
世人若修道 一切盡不妨 常自見己過 與道即相當(dāng)
色類自有道 各不相妨惱 離道別覓道 終生不見道
波波度一生 到頭還自懊 欲得見真道 行正即是道
自若無道心 暗行不見道 若真修道人 不見世間過
若見他人非 自非卻是左 他非我不非 我非自有過
但自卻非心 打除煩惱破 憎愛不關(guān)心 長伸兩腳臥
欲擬化他人 自須有方便 勿令彼有疑 即是自性現(xiàn)
佛法在世間 不離世間覺 離世覓菩提 恰如求兔角
正見名出世 邪見名世間 邪正盡打卻 菩提性宛然
此頌是頓教 亦名大法船 迷聞經(jīng)累劫 悟則剎那間
此長頌挈其要者，六祖主要是說，心地法門本無頓和漸之別，只是因人有智愚，智者開悟快些，就可以教他頓法；愚者開悟慢些，就教他漸法。什么叫頓法？頓就是叫你斷。斷什么？斷淫欲心，斷無明。
世人若想要修道的話，什么法門都可以成就道業(yè)。若你真正明白正法，則行住坐臥都可以修行。關(guān)鍵是你自己要檢討反省自己的毛病、過錯，經(jīng)常用鏡子照一照自己。不應(yīng)盡看人家的毛病，而不問問自己是否守五戒或起各種邪念妄心。若能常見自己過，就與道相應(yīng)，而不違背道了。
佛法就在世間，人在世間就可以修成佛。若離開世間去找菩提，這就好像要兔子生出犄角一樣，是不可能的。
我現(xiàn)在所說的偈頌是頓悟的法門，是成佛的法門，這一段偈頌亦可叫大法船。它能運載一切眾生，從生死的此岸經(jīng)煩惱中流而到涅槃的彼岸。你若是迷惑不明白，那要經(jīng)很長的時間才能開悟；但若你能頓悟，將所有欲念都放下，那么，剎那間就開悟了。我希望你們都能躬行實踐，腳踏實地去修行，見性成佛。
聽了六祖大師的法言法語，韋刺史及眾僧俗都如醍醐灌頂，幡然醒悟，贊嘆不已。韋刺史說，真是想象不到，在我們這嶺南蠻荒之地，出了一位真佛。
隨后，六祖來到了曹溪的寶林寺（今韶關(guān)曲江南華寺），是為住持，駐錫傳法三十余載。他以“見性成佛”為宗旨，提倡不立文字，融儒道傳統(tǒng)文化之精髓和禪宗秘笈于一爐，弘揚“頓悟”，形成了具有中國特色和獨立精神氣質(zhì)的佛教宗派——“南宗”。影響遍及大江南北關(guān)內(nèi)關(guān)外海內(nèi)海外，不僅吸引了北宗的一批弟子，也驚動了朝野。
曹溪，祖師禪的發(fā)源地，是名震海內(nèi)外的佛門圣地。有人將其與孔老夫子的故鄉(xiāng)——洙泗相提并論；菽芤脖蛔鸱Q為“東方如來”。曹溪的得名，始于一代梟雄曹操的玄孫曹叔良于此定居。曹溪還有一個古老的傳說：寶林寺乃印度高僧三藏所建。梁天監(jiān)9年（510），中天竺國那爛陀寺大德三藏，志弘大乘，乃巡歷諸國，泛舶至韶州曹溪口村時，見此地地域形勝，堪為沙門居止。說若在此建寺，定會代出高僧，并預(yù)言170年后，“有無上法寶于此地弘化”；菽艿臋M空出世，或許印證了三藏的這一懸記。
世稱南能北秀，南頓北漸。神秀也實乃奇人，一代宗師。少時即熟讀儒家經(jīng)典，兼通老莊，博學(xué)多識，名聞鄉(xiāng)里。出家后，深得弘忍器重，稱其為“懸解圓照第一”、“神秀上座”。五祖圓寂后，他在荊州當(dāng)陽山（今湖北當(dāng)陽縣）玉泉寺大開禪法，四海僧俗聞風(fēng)而至，聲譽甚高，被視為名義上的六祖。后武則天聞其名，召到京師，“肩輿上殿，親加跪禮”，敕當(dāng)陽山置度門寺以旌其德，朝野景仰。時京都王公士庶，聞風(fēng)爭來謁見，望塵拜伏，日以萬計。中宗即位，尤加敬異。中書舍人張說向其執(zhí)弟子之禮，并贊神秀：“身長八尺，龐眉秀耳，威德巍巍，王霸之器也！ 因在北方傳法，故其法系稱為北宗。
神秀很誠實，知道自己的不足。時有盛名之下其實難副之感。當(dāng)武則天把他封為國師的時候，他幾次向其推薦惠能，聲言惠能的禪機修行比自己高深。贊惠能 “得無師之智，深悟上乘，吾不如也。且吾師五祖，親傳衣法。豈徒然哉？”我們要知道，神秀不僅年長惠能32歲，而且曾是五祖寺的“二把手”，而那時的惠能只是個年輕的雜役；此時已年逾九旬，又是兩京帝師。他如此說，表明他的確十分欽佩惠能，有博大的胸襟。
因惠能在南方傳法聲名遠播，又有被視為一等高僧神秀的推薦，使得當(dāng)時的國家最高領(lǐng)袖武則天對惠能產(chǎn)生了極大的興趣，先后于592年、596年、705年三次遣使“敕書勸諭”，欲迎請惠能入宮，以便就近討教，“側(cè)奉聆音”。
今天的南華禪寺刻有一座武則天圣旨碑。其中記載，萬歲通天元年（696），武則天御賜南華禪寺六祖惠能大師圣旨一道，贊六祖“入大乘之頓教，表無相之真宗！ “橫舟揖于苦海之中，究沉溺于愛河之岸，”“ 大濟群生！笔沟谩叭f機無惱，八識俱安。功超解脫之門，心證菩提之序。”因而“名振十方，聲譽四海！ “朕以身居極位，事繼繁煎，空披頂戴之誠，佇想醍醐之味，恨不趨倍下位，側(cè)奉聆音，傾求出離之源，高步妙峰之頂。”九五之尊的皇帝愿意放下身段，坐于講堂之中，聆聽大師說法？磥，武則天是惠能的鐵桿粉絲。
能得到皇帝的垂青，當(dāng)面向其講授佛法，這是個人名揚四海的絕好機會，也是多少高僧夢寐以求的事情！但惠能卻如如不動，有自己的考慮。國家能重視佛教，以佛教立國自然是好事。但是，我惠能屬于大眾，而不只屬于一人，自已的禪學(xué)只能植根于廣大黎民百姓之中。再者，皇宮看似富麗高貴，實際上也是一座囚牢，在哪兒將很不自由；菽芗壬媳碇x恩，也給皇上送了兩件東西——新州桔和祖?zhèn)黥卖摹?/span>
在辭疾表中，惠能稱“陛下德包物外，道貫萬民，育養(yǎng)蒼生，仁慈黎庶，旨弘大教，欽崇釋門！毕ё约骸熬锰幧搅郑赀~風(fēng)疾”，請求讓他“居山養(yǎng)疾，修持道業(yè)！ 一再婉言謝絕兩位皇帝的邀請。
他讓皇帝的使臣薛簡給武則天帶去了自己家鄉(xiāng)的特產(chǎn)——新州柑，以謝皇上賞識之恩。武則天吃了薛簡帶回的新州柑后，覺得果汁豐富，芳香清甜，贊不絕口。命園丁在皇宮種植此新州柑樹？墒，北方京都洛陽種出的柑橘苦澀難咽，與兩年前食到的新州柑有天壤之別。此時，武則天悟出了惠能送柑橘的用意：“橘生于南為橘，橘生于北為枳”，得道高僧也需要適合于自己的土壤。就不再要求惠能進京了。還給惠能送來袈裟一領(lǐng)，水晶缽一個，錦緞500匹。又撥款在惠能家鄉(xiāng)新州擴建報恩寺，并親筆題寫寺名“敕賜國恩寺”。并要求地方官員安恤僧徒，不要打擾寺廟的清靜。唐中宗繼位后對六祖也十分尊重和關(guān)照，多有賞賜。
禪宗歷史上的兩件著名公案——志誠“盜法”、志徹滅祖，反映出北宗門人對惠能由蔑視、懷疑到向往、歸附的心路歷程，也體現(xiàn)出惠能的智慧和胸襟。
話說已身居國師之位名震四海的神秀大師，晚年幾次修書給昔日的小師弟惠能，欲邀他北上，共話禪機。但是，惠能卻總以種種理由推脫。一天，神秀對門人們說，惠能或許是先知先覺者，深悟上乘。祖師將衣缽傳授給他，必有其道理。你們?yōu)楹尾坏剿抢锶Q悟道呢？他特意對志誠說，你聰明多智，可以代我去聽法，若有所得，盡心記取，回來后說給我聽。
志誠遂謹遵師命，來到了曹溪。他沒有講明自己的身份，只是混在眾人中聽六祖講法。六祖乃得道高僧，慧眼掃過去，就知道聽法者的心思。于是就說，今天有人來盜法，他就潛伏在你們中間。這是在逼志誠現(xiàn)身，希望他端正學(xué)法的思想。果然，志誠坐不住了，站起來向六祖行禮，說明自己的來處和目的。
六祖問他，你師傅派你來這里偷聽我講法，是不是應(yīng)該算作奸細呀？志誠連忙說，不是。六祖問為什么說不是呢？志誠辯解說，我在未表明自己的身份時，有偷聽法的想法，F(xiàn)在我說明了來由，就不應(yīng)該算作奸細了。六祖笑著讓他坐下。
接著六祖和志誠就什么是禪法，什么是戒定慧，如何了生死等問題展開了對話，討論。往往是志誠問，六祖解答。六祖對神秀的有關(guān)看法也頗感興趣，志誠講了他師傅的看法后，六祖就來一番“批駁”。比如，神秀常叫他的弟子住心觀凈，多坐禪，少睡覺。六祖說，長坐少睡，人會很疲勞，身體得不到放松，又怎能進入禪境呢？再比如，什么是戒定慧？神秀認為諸惡莫作名為戒，諸善奉行名為慧，自凈其意名為定。六祖認為心地?zé)o非自性戒，心地?zé)o癡自性慧，心地?zé)o亂自性定。不增不減自金剛，身去身來本三昧。六祖還說，你師傅的戒定慧是勸小根智人的，而我是勸大根智人的。那意思就是說，你師傅只能培養(yǎng)出畫匠，而我是要培養(yǎng)畫家。
通過幾天的參學(xué)、觀察，志誠覺得六祖的法理更高遠、通俗易懂，使自己獲益良多。有些事情，在師傅那里九年也未曾開悟，而聽六祖一講就豁然開朗了。再者，這里的氛圍與玉泉寺也有很大的不同。神秀禪師講法時，端坐在高高的法椅之上，面前的法桌上放著幾堆經(jīng)卷，受過具足戒的僧人侍立兩旁，一般的僧眾盤腿坐在下面，聽他居高臨下地講經(jīng)。而在這里，所有的人都盤腿而坐，不分等級貴賤，惠能禪師面前也不見一本經(jīng)書。他不像是在講法，倒像是和大家一起聊天。他更喜歡此等平等融洽的氛圍。于是，執(zhí)意要留在六祖身邊，愿意朝夕不怠地跟他學(xué)習(xí)。惠能成全了他。志誠后來成了六祖的得法弟子。
志徹俗姓張，名行昌，江西人，年輕的時候是個俠客，后在神秀門下出家。本來，神秀早已忘記了與六祖的恩恩怨怨，或者說根本就沒有什么恩怨？墒，他的門徒卻一直對六祖奪走五祖衣缽這件事耿耿于懷。706年，神秀圓寂后，玉泉寺繼任方丈就指使志徹來謀殺六祖！秹(jīng)》上說六祖料事如神，早就算到了有此一劫。于是，在志徹要來行刺的當(dāng)晚，將十兩黃金放在座椅上。
深夜，志徹潛入六祖的房間行刺。連砍三劍，六祖卻毫發(fā)無損。六祖坐起來說，正劍不邪，邪劍不正。我只想給黃金你，不想舍命給你。見砍了三劍，六祖都毫發(fā)無損，難道他真的是神人嗎？志徹嚇破了膽，連忙跪地求饒，深表懺悔，并說要跟六祖修道。六祖說，我給你十兩黃金，你快走吧？峙挛业牡茏觽冎滥阈写滩粫胚^你。你要是真心出家，等你以后放下了仇恨誠心向佛了再來找我。我可不收一個刺客。于是，志徹再次頂禮膜拜，然后悄悄地走了。
幾年后，志徹來投奔六祖，繼惠明之后，成為放下屠刀立地成佛的又一人，在悟道弘法上有很大的成就。
禪者如何面對生死？他們很淡定、從容、灑脫、超然。在他們看來，生死乃一體之兩面，生死循環(huán)，本是自然之理。生固非可喜，死亦非可悲。禪者知道自己的本心“無動無靜，無生無滅，無去無來，無是無非，無往無住”，因此無懼于“生死”，甚至視生死如游戲。所以，他們看淡生死，不為生死所掛礙。肉身雖死，而他的法身慧命，他的真心自性，則永存于宇宙，亙古常新。不生不滅就在生死之中。這就是解脫。
712年，75歲高齡的六祖已著手準備后事了。像六祖這樣的佛的確有很大的神通，知道自己哪一天會圓寂。得道高僧，一樣的不可能長住世間。若非如此，就不需要涅槃了，就不需要往生凈土了。這段時日，六祖一直在考慮自己的身后事：我傳法37載，所說法語已由法海記錄整理為《法寶壇經(jīng)》，它能夠得到廣為傳播嗎？弟子們能夠很好地弘揚光大禪宗法門，做到世世代代薪火相傳嗎？他們能夠普度眾生嗎？他們還有那些疑問需要我解答？我要跟他們講清楚為什么以后只傳法而不傳衣的道理；家鄉(xiāng)新州還要抓緊建一座靈塔呢，我到底在哪兒圓寂呢？等等。時日不多了，要只爭朝夕啊。
一天，六祖把他的十大入室弟子——法海、志誠、法達、神會、智常、智通、志徹、志道、法珍、法如等叫到座前，對他們說：你們十位不同于常人，我圓寂后，你們應(yīng)該成為一方法主，弘化一方，成為人天師范，F(xiàn)在我要教你們說法的方法，以不失頓門禪宗的宗旨。
這些弟子皆為人中豪杰，為南宗最終一統(tǒng)天下立下了汗馬功勞。法海，編輯整理了《六祖壇經(jīng)》；神會，年輕有為，深得六祖佛法，后來創(chuàng)立了荷澤宗。他頗有辯才，滑臺之辯，為南宗打敗北宗起到了決定性的作用。也有人稱其為禪宗七祖；志誠棄暗投明，志徹放下屠刀立地成佛，法達熟讀經(jīng)書……；菽艿牡茏又，江西老表最多，法達、智常、行思、志誠、志徹皆是。
五陰、六入、十八界三科，天地、日月、明暗、陰陽、水火、有無、色空、動靜、凡圣、僧俗、長短、智愚、正邪等三十六對，古已有之。六祖根據(jù)禪宗的特點而加以歸納，作為自己的教學(xué)綱領(lǐng)。六祖說，“說一切法，不離自性”，以中道為根本。唯有中道才能實現(xiàn)超越。佛法最主要的，就是要我們能夠離開偏執(zhí)，放下，做到通達，超越自己，以平常心過一種隨緣自在的生活。
另一天，六祖繼續(xù)對他的弟子們說，我于大梵寺說法，迄今凡37年。我的法言法語，已輯為《法寶壇經(jīng)》，你等須倍加珍重，善加守護，并廣為傳播，普度眾生。依此修行，就是正法。我今天也要說說為什么今后只傳法而不傳衣的道理。其一，這是先祖的囑托。五祖當(dāng)初就對我講，衣缽止汝勿傳。禪宗初祖達摩師曾付授偈意，衣不合傳。他說，“吾本來茲土，傳法救迷情，一花開五葉，結(jié)果自然成！ “一花”就是祖師，“五葉”就是二祖、三祖、四祖、五祖到我。我要踐行祖師的教導(dǎo)，因此決定以“法”印證，而不傳“衣缽”。其二，衣缽是紛爭之源，往往導(dǎo)致流血沖突。初祖六次被人投毒，第七次最終死于投毒；二祖被同道害死；我?guī)状卧馊俗窔ⅲ沂緶绾筮會有人要我的腦袋。其三，衣缽只傳一個人，而法可以傳給眾人，這更有利于弘揚佛法。
后來，六祖準備回新州入滅之際，又有門徒問他：大師既說不傳衣，只傳法，法當(dāng)傳付何人呢？六祖回答說：法已付給大家，有道者得之。我滅后二十余年，邪法惑亂，擾亂我的宗旨，屆時會有人不惜生命，出來替佛教厘清是非，撥亂反正，那就是我現(xiàn)在只傳正法，衣不復(fù)傳的原因。
果不其然，732年，神會禪師在滑臺無遮大會中，高樹法幢，大作獅子吼，辯倒了神秀門人，從而使南宗取代北宗，成為中國禪宗之正統(tǒng)。六祖也成為中國文化史上光耀古今的千秋偉人。
一天，弟子們討教禪宗的法統(tǒng)問題，六祖做了詳盡的總結(jié)歸納。六祖說，禪宗法統(tǒng)的世代次第，肇始于釋迦牟尼佛祖。首傳摩訶迦葉尊者，經(jīng)阿難尊者、商那和修尊者、優(yōu)婆毱多尊者等到菩提達摩尊者已有二十八代祖師。再經(jīng)慧可、僧璨、道信等大師，到弘忍大師，就是三十二代祖師了，我是第三十三代。若就東土而言，達摩大師為為東土第一祖，慧可為二祖，僧璨為三祖，道信為四祖，弘忍為五祖，我為六祖。無論是過去古佛，或是娑婆世界的三十三祖，乃至歷代禪門的高僧大德們，因為有他們的師資相契，才得以使佛法傳燈無盡；他們的一生，代表的是佛法，是法脈相續(xù)的無盡燈。汝等向后，也要遞代流傳，毋令乖誤。
禪宗為什么能夠歷經(jīng)千百年而長盛不衰？這與六祖大師建立了自已的法統(tǒng)有很大關(guān)系，與六祖在這里的付囑有很大的關(guān)系，與《壇經(jīng)》的凝聚力量密切相關(guān)。六代傳法，千真萬確。六祖的高明處在于將此法統(tǒng)上溯到釋迦牟尼佛，使自己有了絕對牢固的依據(jù)，而優(yōu)越于其它宗派。后來，天臺、華嚴、凈土、密宗等也競相效法禪宗，試圖建立自己的法統(tǒng)，但都遠不如禪宗那般牢固。如天臺宗在《佛祖統(tǒng)紀》中所作的努力那樣。因為把法統(tǒng)上溯到釋迦佛并不難，難的是在現(xiàn)實的社會中，該宗派是否有能力維系這個法統(tǒng)。歷史事實表明，在這方面禪宗最為成功！安涣⑽淖郑掏鈩e傳，直指人心，見性成佛”，禪宗的這一旗幟，在中國佛教徒中有著不可抗拒的吸引力。由于其簡捷易行，故易受僧人和士大夫們的尊信和奉行，為自己建立了廣闊的傳布空間。所以，在六祖之后短短百余年間，禪宗不僅承受了唐武宗滅佛運動的打擊，而且迅速形成了五宗競榮的局面，成為中國佛教的主流。當(dāng)然，對于禪宗的法統(tǒng)，教下各大宗派是有異議的，但卻無力動搖社會的承認，最后也只好隨波逐流了。
一個宗派的發(fā)展和繁榮，僅靠法統(tǒng)是不夠的。它本身還應(yīng)具有超凡的實踐力量和普遍性。自己就是佛，“自修、自行、自成佛道”，六祖大師歸結(jié)的這一總綱，就圓滿地解決了這一問題。它濃縮了整部《壇經(jīng)》的基本精神。你看：“若識眾生，即是佛性，若不識眾生，萬劫覓佛難逢。吾今教汝識自心眾生，見自心佛性”，“自性若悟，眾生是佛；自性若迷，佛是眾生；自性平等，眾生是佛，自性邪險，佛是眾生！辈徽撘蛞埠，果也好，六祖把佛與眾生放在平等的地位上，放在每一個人的身上，消除了一切差距。所以，每一個人，只要你發(fā)心，只要你按照六祖的開示去修，去行，你就可以得到解脫。歷史上的禪宗大師們，他們是那樣的自信，那樣的灑脫，那樣的自在。為什么呢？因為他們嘗到了這種無上的法樂，當(dāng)然是信心百倍了。
712年7月，六祖就命門人在新州國恩寺建靈塔，后來又多次督促要加緊建設(shè)，次年夏天終于落成。六祖這樣急著督工，或許是想在里邊圓寂吧。
713年農(nóng)歷七月初一，六祖命人鳴鐘擊鼓，召集所有徒弟到法堂開會。六祖說，下個月我就要離開人世了，你們?nèi)暨有什么疑問，就趁早問，我為你們答疑。
見六祖要跟大家告別，個個悲慟不已。包括法海在內(nèi)的眾弟子，有不少人眼淚奪眶而出，有的還放聲大哭起來。只有年齡最小的神會似乎無動于衷，既沒有眼淚汪汪，也沒有啼哭。
見大家這樣哭哭啼啼，六祖有些生氣地說，你看看你們！你們這樣悲傷，是為我嗎？你們是擔(dān)心我沒有去處嗎？如果沒有去處，我是不會事先告訴你們的。我知道自己的去處，所以很坦然。法性本來就沒有生滅、去來。你們應(yīng)該學(xué)學(xué)神會，毀譽不動，哀樂不生，有個無善無不善的境界。真是枉費你們跟我修了這么多年！過了幾分鐘，見大家慢慢平靜下來了，六祖又跟大家講了一些法理，做了一番交代。
過了幾天，六祖執(zhí)意要回老家新州。大家又是苦苦挽留。六祖說，葉落歸根。諸佛出世，尚且要示現(xiàn)涅槃。有來必有去，這是常理。我這肉身骸骨，該有所歸。六祖還預(yù)測他圓寂五六年后 ，會有人來取他的首級。這一提示提醒了大家，后來，在六祖圓寂后，弟子們在他的頸部用鐵托做了加固處理。使得那個高麗僧的圖謀未能得逞。
過了幾年，高麗的一個和尚，想將六祖大師的頭偷回到他們國家供養(yǎng)，就花重金雇請張凈滿，來取六祖的頭顱。他不知道六祖法身頸部用鐵做了包裹，砍了幾下也沒砍掉。響聲驚醒了守塔的和尚，就把他給抓起來了。對張凈滿如何處理，當(dāng)時的郡縣官員說，張凈滿太猖狂了，竟敢取六祖的首級，真是無法饒恕，一定要予以殺頭。時任方丈慈悲，說，此事若依國法，犯人理當(dāng)斬頭，毫無保留的余地。但在佛教里，冤親平等，我的意思還是將他放了，因祖師預(yù)見到了這個劫數(shù)。刺史柳無忝聽后說：我今天才真正體會了佛門的廣大，佛門太偉大了！于是就將張凈滿給放了。
開元元年（713年）八月初三，新州國恩寺。吃過齋飯后，六祖鄭重地與各位徒眾道別。六祖說，我要走了。你們要善自珍重。我滅度后，希望你們不要像俗人一樣悲傷哭泣，受人祭奠，身穿孝服。你們?nèi)绻@樣做，就不是我的弟子，也是不懂佛法的表現(xiàn)。希望你們見自本性，虔誠修行，覺悟成佛，普度眾生。接著又說了四句偈語：兀兀不修善，騰騰不造惡。寂寂斷見聞，蕩蕩心無著。
說罷，六祖端坐至三更。忽然對大家說，我去了。剎那間圓寂。一代佛教大師、人間佛，走完了他76年的人生旅程，遷化涅槃，往生極樂凈土。是時，異香滿室，白虹屬地，林木變白，禽獸哀鳴。
六祖示寂，其真身安放何處？各地官員和僧人爭個不休。新州人說，大師是我們新州人，他自己也說葉落歸根，理應(yīng)回家鄉(xiāng)供養(yǎng)。韶州人說，大師是南華寺的開山祖師，駐錫傳法三十余載，理應(yīng)回韶州。廣州人說，光孝寺是大師最早公開弘法之地，也是他老人家落發(fā)受戒之地，理應(yīng)回廣州。大家爭論不休，公說公有理，婆說婆有理。無法決斷。這時，有個聰明的和尚就說，我們還是讓六祖自己來作決斷吧。六祖生前心通，圓寂后，當(dāng)然也心通啦！我們現(xiàn)在為供養(yǎng)他老人家的真身而爭得面紅耳赤，他一定很不高興。我們來焚香吧，香煙所指方向即六祖所愿之地。大家都說好。
于是就焚香，香煙直往韶州南華寺方向飄。廣州和新州心服了，無話可說。于是就決定將六祖大師的真身送往南華寺去供養(yǎng)。
十一月十三日，眾官員和眾僧迎請六祖真身和達摩祖師所傳衣缽到韶州南華寺。次年七月二十五日，把六祖大師真身從龕中請出。六祖弟子方辯頗善造佛像，由他為六祖真身整容。六祖曾說過，五六年后會有人取他首級。故而，特意進行了加固處理。真身入塔之際，塔內(nèi)冒出白光，直沖云霄，光照大地，三天后才慢慢消散。達摩祖師所傳信衣，中宗所賜袈裟和水晶缽，方辯法師所造六祖法相及六祖所用道具等放置塔內(nèi)，永作寶林道場鎮(zhèn)寺之寶。
六祖大師金身永謝，薪盡火滅，全國沉浸在一片哀傷之中。列郡慟哭，世且空虛。山崩川竭，鳥哭猿啼；噬霞氨姶蟪家脖瘧Q不已。唐玄宗敕令為六祖立碑，紀師道行。唐代三大文豪王維、柳宗元、劉禹錫分別撰寫了碑記，頌揚六祖惠能的功德。其中猶以王維的《六祖能禪師碑銘》最為后人所推崇。該文文辭華美，莊重典雅，善用典故，有理有據(jù)。比較全面、高度濃縮地介紹了六祖的生平行化事跡，高妙法語和頓悟理論。在碑銘中，王維盛贊惠能至性淳一，天姿貞素，行無礙之慈，宏濟四生，大庇三有；移風(fēng)易俗，教化眾生；道德遍覆，名聲普聞，實乃世之至人，化身菩薩。后來，唐憲宗追謚六祖惠能為“大鑒禪師”；宋太宗加謚為“大鑒真空禪師”，宋仁宗加謚為“大鑒真空普覺禪師”，宋神宗加謚為“大鑒真空普覺圓明禪師”。
六祖惠能曹溪弘法三十七載，培養(yǎng)出的弟子英才如云，龍象輩出。嗣法者四十三人，最有成就者乃南岳懷讓、青原行思、永嘉玄覺、南陽慧忠、荷澤神會。他們被尊稱為“五大宗匠”。在全國各地的名山大剎，廣為布道，發(fā)展了禪林學(xué)說，自成一家，風(fēng)行草偃，形成了星月交輝、聯(lián)炬燭耀的格局。如臨濟宗從六祖并始，師師相授，燈燈相續(xù)，傳到今天已歷四十五代。
自唐以降，六祖禪宗不僅成為中國佛教的最大宗門，而且對濂溪心學(xué)、宋明理學(xué)、呂洞賓全真派道學(xué)等發(fā)生了深刻影響，還傳播到日本、韓國、朝鮮、越南、泰國、印尼、新加坡等亞洲國家，他們的很多佛教門派以六祖為宗。近現(xiàn)代，還播散到歐美等西方國家。
在此，不妨摘引當(dāng)代著名佛學(xué)大師、一身兼祧禪宗五家法脈的虛云老和尚的一篇文章（《為六祖請賜加封謚號呈文》），以闡述六祖的地位和影響。文曰：
故我六祖慧能禪師，生于唐代，得衣缽真?zhèn)，大顯法化。唐中宗神龍元年，遣內(nèi)侍馳詔迎請不赴，惟于曹溪，闡揚心地般若法門。嗣法者四十三人，聞法而不失宗旨者，萬千之眾。其后分為五宗：曰臨濟，曰曹洞，曰溈仰，曰云門，曰法眼。皆一脈相承，普遍南北。法眼一宗，遠傳于泰國、高麗。曹洞亦盛行于日本。教化廣被，淵源深遠，古今鮮見。玄宗光天二年，六祖示寂，留肉身于曹溪。憲宗謚曰大鑒禪師，至宋朝太宗加謚曰大鑒真空禪師，仁宗加謚曰大鑒真空普覺禪師，神宗加謚曰大鑒真空普覺圓明禪師。……曹溪禪道愈久而彌著者也。宋儒周濂溪，參學(xué)于東林聰禪師，得心性之傳，并得竹林壽涯禪師所授易學(xué)。而二師皆淵源于曹溪。二程朱陸性理之學(xué)，又皆出于濂溪？计浞}源流，宋明兩代言性理之學(xué)者最著。其于曹溪，則猶古之洙泗也。至于道家，如唐之呂洞賓，參學(xué)于黃龍禪師，而得悟道。元之張紫陽，得雪竇祖英禪師語錄啟發(fā)，始開妙悟。此道家猶龍一派，稱為純正者，以得聞曹溪之禪法，而中興其宗派焉。故曹溪不獨為禪門之祖庭，亦儒道兩家之大宗師也。蓋其源遠則其流長。佛教傳入中國，始于漢而盛于唐。法師如林，惟我六祖遠紹直指單傳明心見性之宗，化行中外，朝野尊崇。得不謂一代之人杰，三教之師表耶。茲更就其與粵東文物關(guān)系論之：相傳曲江張九齡于童年時，嘗隨其家長參禮曹溪。六祖為之摩頂授記，謂“此子器量不凡。他日必束帶立朝，身為大臣！鼻L(fēng)度，膾炙人口。而不知已于齠齔之年，早得祖師為之印證矣。嶺南文化落后，自六祖得衣缽后，教化普施，從此粵人不再以獦獠見嘲于中原矣。粵東文物之盛，亦自此始。未幾而有黃巢之亂。黃巢曾率兵，取道曹溪，以不禮于祖庭。風(fēng)雨晦冥，迷途失路，終日不能出山。乃懾栗禮敬，始解昏厄。后將其屯兵之營田，盡舍于南華，供奉祖庭香火。志書名其地為黃巢莊，是以魔王而轉(zhuǎn)為護法，尤為奇事。又韓愈以謗佛被貶為潮州刺史，三致書于大顛禪師，親入山敬禮，為大顛所折服。唐尚書孟簡，作韓愈別傳，記其問答之言。宋歐陽修跋其別傳，則曰：“反復(fù)讀之，知大顛果非常僧也！庇衷唬骸叭舴巧钸_先王之法言者，莫之能為也。”大顛為曹溪第四傳弟子，其見韓愈之年已八十八歲。韓愈未至潮時，潮人早受法化久矣。后人謂潮州賴有韓愈開辟草萊，不知其功乃種因于大顛禪師也。曹溪弟子分化各方。蠻煙瘴雨之鄉(xiāng)，咸沐其化。其與廣東文化關(guān)系之深，殊未易殫述。自唐迄今千有余年，各地禪寺類多頹毀，獨曹溪一寺，（初名寶林后名南華）巍然獨存，香火綿綿。每年六祖誕降之期，曲江近縣善信之士，咸來晉香頂禮，絡(luò)繹于道。其德澤感人，靈顯佑世，千年如一日。
中國佛教史上有“曹溪一滴水，遍覆三千界”一說，即是說，在曹溪南華寺哪怕得到一滴水的智慧，也會受用一生。“曹溪”二字之于禪宗，宛如“洙泗”之于儒家、“哈佛”之于教育界之分量。
在英國倫敦大不列顛國家圖書館廣場，矗立著世界十大思想家的塑像，其中有三位東方人，即孔子、老子和惠能。因而有惠能與儒家的創(chuàng)始人孔子、道家創(chuàng)始人老子一起被并稱為“東方三圣”的說法。也有些西方人說他是“東方耶穌”，世界十大思想家之一。
毛澤東發(fā)動的文革，使得包括佛教在內(nèi)的傳統(tǒng)文化遭到巨大沖擊或者說滅頂之災(zāi)，惠能的真身也被紅衛(wèi)兵寫上“壞蛋”二字拉去游街示眾，但是，毛在1959年說過一些比較客觀的話。他說，廣東歷史上出現(xiàn)了兩位偉人，一個是孫中山，一個是惠能。六祖是持修外來佛教最成功的一個人。六祖思想離不開釋迦牟尼的學(xué)說，但是他成功地將之濃縮換面，使之適合中國人修持。毛還說，《六祖壇經(jīng)》是勞動人民的佛經(jīng)，六祖以出世佛法，做入世事業(yè)，來普度眾生，是真正的從人民群眾中來，到人民群眾中去。
惠能也許不能與孔子、老子媲美，但說他之于佛教有如孟子、朱熹之于儒家之地位也不為過。在世界佛教史與中國哲學(xué)史上，他具有顯赫、崇高的地位。思想如此美妙，德行如此高尚，引無數(shù)英雄競折腰。歷史上，有十余位帝王為六祖或他曾經(jīng)駐錫的寺廟封謚、題字，近當(dāng)代有孫中山、毛澤東、朱德、鄧小平、胡耀邦、江澤民等政治家，或?qū)ζ浣o予好評或參訪拜謁南華寺等六祖道場。一代文豪蘇軾在政治失意遭貶的時候，也刻意拜謁南華寺，留下了“水香知是漕溪口，眼凈同盾古佛衣。不向南華結(jié)香火，此身何處是真依！钡脑娖。文天祥作了《望南華》的動人詩篇：“北行近千里，迷復(fù)忘西東。行行至南華，蔥蔥如夢中。佛化知幾塵，患乃與我同。有形終歸滅，不滅惟真空。笑看漕溪水，門前坐松風(fēng)！
惠能禪法博大精深，既對傳統(tǒng)佛教，尤其是如來藏思想與般若思想有重要繼承，對中華傳統(tǒng)主流文化——儒道思想有重要借鑒，也有他自己的重大創(chuàng)新。簡而言之，其主要思想包含如下內(nèi)容：
一、人人皆有佛性，皆可以成佛。在《壇經(jīng)》中，佛性有本性、自性、真如等表述。《壇經(jīng)》的基本思想是“見性成佛”，即所謂“唯傳見性法，出世破邪宗”。惠能認為，人有南北之分，而佛性本無南北之別！白孕匀粑颍娚欠；自性若迷，佛是眾生；自性平等，眾生是佛，自性邪險，佛是眾生。”佛與眾生平等無二；菽苓認為，人的自性本來清凈；自性本來具足，含藏一切萬法；佛性真諦超越萬法，不落有形，是非常非無常、非善非不善，即佛性是不二的。
二、主觀能動，頓悟菩提。頓悟雖非惠能首創(chuàng)，但他是把頓悟作為解脫和成佛的根本思想和方法的第一人。在《壇經(jīng)》中，他一再強調(diào)，惠能禪法是“頓教”、“頓法”、“頓教法門”。他說，“故知一切萬法，盡在自身中。何不從于自心，頓現(xiàn)真如本性?”“我于忍和尚處，一聞言下大悟，頓見真如本性！薄敖駥W(xué)道者頓悟菩提，各自觀心，令自本性頓悟。”“若悟無生頓法，見西方只在剎那！薄懊詠斫(jīng)累劫，悟即剎那間！薄扒澳蠲约捶，后念悟即佛。”“即煩惱是菩提！薄耙晃蚣粗练鸬！ “法無頓漸，人有利鈍，故名頓漸”,“法即無頓漸。迷悟有遲疾！保哉J為頓漸只是假名，佛法只為一乘法，“說即雖萬般。合理還歸一！ 惠能以文句簡單的《金剛經(jīng)》義代替《楞伽經(jīng)》，其目的在于擺脫名相煩瑣的思想束縛，而單刀直入求得開悟。
他認為，人們無須經(jīng)歷長期的修習(xí)，只要剎那間領(lǐng)悟自心等同佛性、自心即是佛性，便是成佛之時；菽艿摹邦D悟菩提”說，開辟了一條簡捷的成佛道路，在佛教史上的價值非同一般。
三、佛法在世間，不離世間覺。他說，“自心歸依自性，是皈依真佛。自皈依者，除卻自性中不善心、嫉妒心、諂曲心、吾我心、誑妄心、輕人心、慢他心、邪見心、貢高心及一切時中不善之行，常自見己過，不說他人好惡，是自皈依。常須下心，普行恭敬，即是見性通達，更無滯礙，是自皈依。” 惠能認為，“行、住、坐、臥皆是禪”，“運水搬柴皆是道”， 成佛悟道就在日常行為日用當(dāng)中。他還主張，“若欲修行，在家也得不由在寺”，從而把修行活動深入到世俗生活的每個角落，而不僅僅限于僧侶生活，使禪更趨平民化、世俗化。因此擴大了南宗禪傳播的范圍，影響也越來越大，正所謂“凡言禪者皆本曹溪”。
四、戒禪一致，定慧為本；菽苤鲝垷o相戒，強調(diào)持戒應(yīng)該以自心為本；菽艿臒o相戒完全是落實在人的自心自性上，讓修行者把向外的追求，轉(zhuǎn)向為向內(nèi)的自心證悟，從而走向內(nèi)在的解脫超越之路；菽芴岢涠U一致。他把這兩者融會貫通，使佛教戒定慧“三學(xué)”分離的傳統(tǒng)理論和實踐得到了統(tǒng)一。統(tǒng)一的結(jié)果，使“三學(xué)”的分離失了去意義，“頓悟”成為現(xiàn)實的問題。神秀認為，“諸惡莫作名為戒，諸善奉行名為慧，自凈其意名為定：此即名為戒定慧”(《觀心論》)。他堅持的是傳統(tǒng)見解；菽軇t認為，神秀所說是勸導(dǎo)下等根器的；與此相反，“吾戒定慧，勸上智人。得悟，自亦不立戒定慧”。又說：“心地?zé)o非是自性戒，心地?zé)o亂是自性定，心地?zé)o癡是自性慧”(《壇經(jīng)》)。所以，三學(xué)一體或不立三學(xué)實際是一回事，都是為“頓悟”服務(wù)的；菽苓說，“我此法門，以定慧為本。第一勿迷，言定慧別。定慧體一不二。即定是慧體，即慧是定用。即慧之時定在慧，即定之時慧在定！薄按肆x即是定慧等。學(xué)道之人作意，莫言先定后慧，先慧后定，定慧各別。作此見者，法有二相……內(nèi)外一種，定慧即等！ 他并不以靜坐斂心才算是禪，就是一切時中行住坐臥動作里，也可體會禪的境界。定、慧本是禪法修行的兩個方面。定，指意志鍛煉的功夫，通過固定的身體姿勢，調(diào)整呼吸，達到精神的專注；慧，指在定的基礎(chǔ)上獲取的宗教體驗和悟解。隋唐佛教宗派十分注重定慧雙開、止觀并重，但一般都視定、慧為禪的先后兩個步驟，雖也力求把它們統(tǒng)一，而實際上仍然分裂為一。
五、無念為宗，無相為體，無住為本。“三無”學(xué)說是禪宗的重要思想，惠能加以繼承和發(fā)揮，開示出一種全新的修行理論和方法，提倡直覺能力的自然發(fā)揮，簡化修行成佛的順序、步驟，使成佛的高深理論演化成普通民眾的廣泛實踐，豐富了他的頓悟修行方法。
無念是宗旨。只要做到“于一切境上不染”，就是“無念”；菽艿摹盁o念”，是與神秀的“離念”相對立的概念；菽懿⒉灰笕藗?nèi)コ睿种普５男睦砘顒，而以發(fā)現(xiàn)真如佛性為根本。無念，無意于抑制自發(fā)的意識活動，而是強調(diào)真如佛性的自然發(fā)揮或心靈的直覺感受。惠能說：“悟無念法者，方法盡通；悟無念法者，見諸佛境界；悟無念頓法者，至佛地位”(《壇經(jīng)》)！盁o念”對頓悟?qū)W說的確立和修行方法的改革具有重大意義。頓悟是以世人“念”的存在為起點，又以真如起用的“無念”為關(guān)鍵而實現(xiàn)的；同時，“無念”提示一種直覺的內(nèi)省，打通了神秘頓悟的大門。無念的提倡，開拓了一條在日常生活中悟道成佛的新路，拋棄了達摩所立的冥想枯坐禪定修行，并日益表現(xiàn)出它的生命力。
無相是本體。無相，指“于相而離相”。惠能認為，世人對于聲色諸相容易產(chǎn)生執(zhí)著，神秀等人教人看心、看凈、離念，實際上也是一種執(zhí)著。離相，則雖身處世間，為聲色諸相所包圍，卻不予計較、執(zhí)著。“無相”的落腳點在于反身內(nèi)省，自悟“性體清凈”，當(dāng)下脫離煩惱。
無住是根本！白 ，即“著”；“無住”，即無所執(zhí)著。惠能說，“為人本性，念念不住，”這里說的“本性”，雖有世俗本性和真如佛性二義，但重點指世俗本性。意為人的世俗本性念念不住、遷流不止；若一念斷絕，“法身即離色身”，于“別處受生”，人就不再存活，轉(zhuǎn)入新的輪回過程。同時，世間諸法也生滅無常、遷流不息、念念不住。所以，“于一切法上，念念不住，即無縛也”，眾生應(yīng)當(dāng)順應(yīng)本性，由無住而達無縛，自然無礙，隨心任運。
惠能反對傳統(tǒng)佛教“七寶布施，等恒河沙；億劫修行，盡大地墨”的做法，倡導(dǎo)自力、無為的修行方式，使成佛的道路直捷而易行。
六、一行三昧, 般若三昧。四祖道信主要依《文殊說般若經(jīng)》而立“一行三昧”，惠能則主要依《大乘起信論》說“一行三昧”。前者重視念佛實踐，這是與住心看凈、攝心內(nèi)證一致的修行方法；菽軇t認為，一行三昧者，于一切時中，行住坐臥，常行真心是。真心是道場；真心是凈土。但能行直心，于一切法上無有執(zhí)著，即名一行三昧；菽芡耆懦四罘稹⒆U等手段，表現(xiàn)為活潑的自力、自悟的立場。真心即佛性；一心三昧，即指真心的不加修飾的直接體現(xiàn)和明白顯露，其中沒有造作，不假外修。若著意外修，坐禪凈心，便等同于無情，永遠不能成佛。
在《壇經(jīng)·付囑品第十》中，惠能說：“若欲成就種智，須達一相三昧、一行三昧。若于一切處而不住相，于彼相中不生憎愛，也無取舍，不念利益成壞等事，安閑恬靜，虛融淡泊，此名一相三昧！笨梢娨幌嗳烈彩亲屝扌腥藷o住離相，如果能無住離相，自然能于一切法不取不著，不生憎愛，而能使心性達到安閑恬靜，虛融淡泊的境界，這也就是一相三昧的境界？偟膩碚f無論是一行三昧或是一相三昧都是讓人無住離相，達到成就菩提妙果的境界。
七、不假文字，重在自悟。按照禪門的解釋，“不立文字”的主要含義是指以心傳心。當(dāng)年釋迦牟尼在靈山會上，以“拈花微笑”的方式，將“正法眼藏，涅槃妙心，實相無相，微妙法門”傳授給摩訶迦葉，這被認為是禪宗“不立文字，教外別傳”的開始。東山法門打出了“傳佛心印”的“教外別傳”之旗號，惠能則豐富了“不立文字”的內(nèi)涵。惠能的不立文字，主要是不執(zhí)著于文字的意思，并不是說完全不要文字。在他看來，語言文字只是一種符號、工具、手段，只是用來指月的手指，并非月亮的本身。更何況，佛法大義不可言說，超言絕慮，非語言文字所能及，因此不能執(zhí)著于語言文字，而應(yīng)得意忘言，得魚忘筌，去體認語言文字背后那超言絕慮的諸法實相，這才是禪宗所言不立文字的真意。不假文字，實質(zhì)上表達了惠能對經(jīng)典和讀經(jīng)的全新看法。經(jīng)是要讀的，關(guān)鍵在“心悟”，領(lǐng)宗得意，自性覺悟。不能被文字相牽著鼻子走，“心迷《法華》轉(zhuǎn)，心悟轉(zhuǎn)《法華》”。他從“自性般若”出發(fā)，認為“三世諸佛，十二部經(jīng)，也在人性中，本自具有”，而自性起般若觀照是“不假文字”，只要識心見性，去除執(zhí)心，就能覺悟成佛，因此經(jīng)典只是啟發(fā)修行者開悟的外緣，關(guān)鍵還在于自悟。
總之，傳統(tǒng)佛教重視誦經(jīng)，惠能卻主張“不假文字”、“當(dāng)令自悟”；傳統(tǒng)佛教提倡布施、造寺、立像等功德行為，惠能卻視之為“修福”而非積“功德”，竭力反對；傳統(tǒng)佛教主張念佛往生西天，惠能卻指出，“心起不凈之心，念佛往生難到”，“迷人念佛生彼，悟者自凈其心”，念佛不能成佛；傳統(tǒng)佛教強調(diào)坐禪用功，惠能卻以為坐禪是“障道因緣”，提出“一切時中，行住坐臥，常行真心”這一新觀念；傳統(tǒng)佛教鼓勵出家修行，惠能卻認為，“若欲修行，在家亦得，不由在寺”。這樣，惠能就在一向重視他力信仰、崇拜諸佛菩薩、宣傳布施積德的中國佛教中，另外開創(chuàng)出依靠自信自力、主張自我覺悟、反對巨資布施的派別；菽芏U宗的創(chuàng)立及其頓悟?qū)W說的提倡，掀開了中國佛教史上嶄新的一頁。
中土禪宗，開創(chuàng)者是達摩祖師，發(fā)揚光大者是慧可、僧璨、道信、弘忍等大師，集大成者非惠能莫屬！秹(jīng)》是佛教禪宗的基本經(jīng)典，它記載了惠能的主要禪法思想。如同對儒家學(xué)說的研究不能離開《論語》一樣，對佛教思想的研究也不能繞過《壇經(jīng)》。
惠能說法37年，其法語由門人法海記錄編輯為《法寶壇經(jīng)》，神會很可能也是該經(jīng)的重要作者之一！秹(jīng)》在惠能生前已有版本問世，后來又有些增改。內(nèi)容分為十品，即自序（行由）、般若、決疑、定慧、妙行（坐禪）、懺悔、機緣、頓漸、護法、付囑。記述了惠能一生得法傳宗的事跡，啟導(dǎo)門徒和大眾的法言，與門人的對話及對門人的交代！秹(jīng)》內(nèi)容豐富，文字通俗，長2萬余言。由于歷代輾轉(zhuǎn)傳抄，因而版本較多，體例互異，內(nèi)容詳略不同。主要有：一、法海本。書名特長，約1.2萬字，因直到近代才在敦煌發(fā)現(xiàn)，又稱“敦煌寫本”。二、惠昕本。晚唐或宋初僧人惠昕改編，約1.4萬字。三、契嵩本。宋仁宗至和年間(1054～1056)僧人契嵩改編。1卷10品，約2萬余字。該本被稱為曹溪原本。四、宗寶本。元世祖至元二十八年前后,僧人宗寶改編。1卷10品,2萬余字。1944年“普慧大藏經(jīng)刊行會”刊印了以上 4種版本的合編本！秹(jīng)》在世界上影響很大、流傳很廣，很多國家將其翻譯成該國文字。到目前為止英文本的有12種，還有韓文、日文、西班牙文、法文、德文等譯本。
佛教經(jīng)典，分為“經(jīng)、律、論”三大部分。往往只有佛祖本人所說之法才可稱為“經(jīng)”，其余歷代祖師大德對佛經(jīng)的闡釋、解讀，都只能稱為“論”。“律”即佛門中的戒律。在中外佛教史上，惟有六祖這位寒門出身的“文盲”僧人打破了這一慣例，給后世留下了一部他親口所傳的“經(jīng)”——《六祖壇經(jīng)》。這不僅是惠能本人的極高榮譽，也是中國佛教的驕傲！
六祖惠能作為一個寒門出身沒有多少文化的“下下人”，而成為一代佛教宗師的人生軌跡，作為有“東方如來”之稱的思想大家，作為佛教中國化平民化生活化的革新者，他的學(xué)說和精神有哪些特色呢？有哪些不朽的價值呢？對我們有哪些啟迪呢？
一、追求平等自由。儒道思想當(dāng)然很博大精深，正面的東西居多，但孔子的“君君臣臣父父子子”、“三綱五常”那一套，顯然有很濃重的等級特權(quán)思想；老子有愚民的傾向；早期佛教大乘、小乘之別也是等級的產(chǎn)物。即使是當(dāng)時流行于下層民眾的凈土宗，也有體現(xiàn)等級的“十六觀”修行法。整個中國的早期佛教，有士大夫、統(tǒng)治階段上層佛教和一般老百姓的下層佛教的等級區(qū)別。東山法門使這種狀況有所改觀，而惠能更帶來了革命性的變化；菽芨邠P“眾生平等”、“佛與眾生平等”的大旗，上承釋伽牟尼普度眾生的慈悲精神，而著重解決中國的精神拯救問題。在惠能看來，眾生與佛的區(qū)別，只在一念的迷與悟！懊约幢娚，悟即佛”。
在“眾生平等”的理念上，他進一步提出眾生“自性自渡”的主張，啟發(fā)人們打破自卑，打破依賴思想，增強自信，自己救自己。六祖現(xiàn)身說法，把《金剛經(jīng)》中“破一切執(zhí)”的智慧發(fā)揮得淋漓盡致。把人們從種種“相執(zhí)”中，包括由佛教“隨緣”的種種設(shè)置中，覺其迷誤，啟其心性，獲大自在，以渡此苦海，抵彼覺岸。后來的禪宗，在其傳播過程中，與中國本土文化相融合，六祖思想中的“平等”、“自由”（即“獲大自在”、“來去自由”、“自在解脫”）理念，深刻地影響了中國社會各階層的精神生活，改變了中國傳統(tǒng)文化的有機構(gòu)成。
二、使佛教中國化生活化社會化。印度佛教的精深理論和普世真理要在中國生根開花結(jié)果，必須適應(yīng)中國的國情和文化。六祖在這方面多有創(chuàng)建，功勛卓著。我們中國人有著久遠而濃重的祖先崇拜情節(jié)，一般人難以接受那種先人轉(zhuǎn)世輪回成為自己的后人、乃至成為畜牲的觀念。西來佛教認為，一個人如果沒有若干世的刻苦修行，積累功德，便不可能達致佛境。這必然成為國人接受西來佛教的巨大障礙。對此，六祖語出驚人：無論任何人，都可以即世、今生就可求得佛法，“一念即知佛也”。在《壇經(jīng)》中，六祖不厭其煩地反復(fù)表述了這一思想。
佛陀所說佛經(jīng)中原本就有一部《維摩詰經(jīng)》，專門講居士在世間的修行理論？煞鸱▊魅胫袊，傳法的高僧大德一般都是僧人身份，他們大多遠離塵俗，寄身山林，這也讓很多人誤解，認為學(xué)佛一定要出家，一定要出世。針對這種誤解，惠能說：“佛法在世間，不離世間覺；離世覓菩提，恰如求兔角。”“若欲修行，在家亦得，不由在寺。自家修清凈，即是西方！ “行住坐臥皆是禪”，“運水搬柴皆是道”，成佛悟道就在日常生活之中。經(jīng)六祖大力提倡解脫不離世間之后，禪宗乃至整個中國佛教便逐漸朝著既入世又出世的道路發(fā)展，即“以出世之心，為入世之事”，“身在紅塵，心懷凈土”，這樣，便將世間與出世間打成一片，使佛教充分生活化、普及化。
中國傳統(tǒng)文化，注重實踐，注重經(jīng)驗，善于從前人的經(jīng)驗中吸取解決問題的智慧，直接從實踐中獲得啟發(fā)。這是一種直接從實踐中通過非邏輯的、非有先后次序階段的、一旦領(lǐng)悟便可豁然貫通的突變、飛躍的方式——頓悟——來認識事物，把握事物規(guī)律的思想方法或智慧。六祖的“頓悟”說就融匯繼承了這種傳統(tǒng)，是《周易》“立像以盡意”、 《莊子》“目擊道存”、 《般若》“般若觀照”、《金剛》“破一切執(zhí)”思想相結(jié)合、融會貫通的產(chǎn)物。
佛教經(jīng)典多如牛毛，修行的法門也很多，一般人很難抓住要領(lǐng)，得其精髓，惠能做了很多通俗化簡略化的工作，這樣便于普及。祖師禪一般只要求人們讀簡要的《金剛經(jīng)》、《壇經(jīng)》就可以了，不拘執(zhí)于文字的掌握、經(jīng)書的誦讀，反對把佛經(jīng)知識的多少作為本錢拿來炫耀，甚至于不提倡拜佛，也反對苦行僧式的坐禪、修行方式！靶钠胶蝿诔纸洌兄焙斡眯薅U。恩則孝養(yǎng)父母，義則上下相憐。讓則尊卑和睦，忍則眾惡無喧。若能鉆木出火，淤泥定生紅蓮？嗫诘氖橇妓，逆耳必是忠言。改過必生智慧，護短心內(nèi)非賢。日用常行饒益，成道非由施錢。菩提只向心覓，何勞向外求玄。聽說依此修行，西方只在目前。”一首偈，直截了當(dāng)，就把佛學(xué)的精華概括得差不多了。老百姓如此行，離佛就不遠了。
三、自己救自己。儒家講“反求諸己”、“反身而誠”！秶H歌》中唱道：從來就沒有什么救世主，要創(chuàng)造人類的幸福，全靠我們自己。這種聲音真是和惠能心靈相通。佛普度眾生，這自然沒錯。按照佛說的去做，絕對不會成為一個壞人、惡人。很多人經(jīng)常求神拜佛，求佛祖保佑。保佑自己升官發(fā)財，生活幸福美滿等等？墒，他們不明白“佛”的意義就是叫你自己覺悟，而是把希望寄托在佛的“普度”上，自己不去努力。有鑒于此，六祖惠能一直強調(diào)自修自度。當(dāng)初，告別五祖時，他就“悟了自度”。在日后的弘法活動中，他對此做了進一步的發(fā)揮，說：大家都說“眾生無邊誓愿度”，且不是惠能度，各須自性自度，是名真度。他強調(diào)，一切眾生皆有佛性。既然都有佛性，那么每個人都可以而且應(yīng)該盡量地開發(fā)自己的生命潛能，使本具的佛性得以彰顯，這就叫“自性自度”，而不可光求佛菩薩保佑，自己偷懶。這種自度的修行理念無疑更能激發(fā)我們的生命潛能，具有更積極的意義。
四、思想在民間。古今中外的歷史表明，一切震古爍今具有革命性意義的思想，大都來自民間，而不是廟堂或所謂體制內(nèi)。主流宗教或思想的創(chuàng)始人釋迦牟尼、孔子、耶穌、穆罕默德、馬克思是也，墨子、王陽明、康有為、盧梭、尼采亦復(fù)如此。所以，孔子說，禮失而求諸野。當(dāng)然，當(dāng)這些思想學(xué)說得到認可之后，它會成為官方的東西，成為整個社會的指導(dǎo)思想。六祖惠能也是這樣一位來自民間并永遠保持平民本色的思想家。六祖出身于所謂蠻荒之地的寡婦之家，青少年時代是個樵夫，得法之后又在懷會大山之中生活十五年之久，出山揚名后，皇帝多次邀請入京而被其拒絕。他一直生活在民間，思索在民間，弘法在民間。堅持獨立自主，避免政治、名位等因素的干擾和束縛，始終保持一種自由、“在野”的狀態(tài)。他的民間本色還在于，使佛教從上層回復(fù)到民間，在民眾之中得到普及，為普通百姓打開了方便之門，是真正的普度眾生。
五、人是主體；菽苷f，一切經(jīng)書及諸文字，大小二乘十二部經(jīng)，皆因人置！手f法，本從人興。一切經(jīng)書，因人說有。在惠能看來，經(jīng)書只有適應(yīng)了人的需要才有價值，人比經(jīng)書更重要。他還說，佛者，覺也；法者，正也；僧者，凈也。自心歸依覺，邪迷不生。少欲知足，離財離色，名兩足尊。自心歸依正，念念無邪故，即無愛著；以無愛著，名離欲尊。自心歸依凈，一切塵勞妄念，雖在自性，自性不染著，名眾中尊。又說：若言歸佛，佛在何處？若不見佛，即無所歸。惠能認為，眾生歸依的佛、法、僧三寶，其實都在自己身心之中，而非身心之外。人有自覺性，有菩提智慧，所以能把握好“三寶”，而不是成為“三寶”的奴隸。他以自己的經(jīng)歷為例，說，“吾一生已來，不識文字”，但聽人念誦《法華》一遍，便能“轉(zhuǎn)《法華》”！秹(jīng)》還把佛教傳說的一切佛和菩薩都視為主觀精神的產(chǎn)物，說：“慈悲即是觀音，喜舍名為勢至。能凈是釋迦，平直是彌勒！闭J為只要通過意識的轉(zhuǎn)變，即刻成就佛道：“自心地上覺性如來，放大智慧光明，照耀六門清凈，照破六欲諸天。下照三毒若除，地獄一時消滅。內(nèi)外明徹，不異西方！眰鹘y(tǒng)佛教提倡對釋迦牟尼以及其他諸佛的膜拜，《壇經(jīng)》則反其道而行之，主張破除對“西方”的迷信，否定心外之佛。這一思想，極大地維護了民族感情，恢復(fù)了人的尊嚴，同時也為后期禪宗進一步破除偶像崇拜奠定了基礎(chǔ)。順著這一思想路子，后期禪宗進一步提倡“大膽懷疑”、“獨立思考”，主張“離經(jīng)叛道”。這些，對不斷擺脫印度佛教的繁瑣神學(xué)理論和宗教儀禮也都具有重大意義。
六、解放思想，打破束縛。在宗教史上，有兩個影響巨大的改革家，這就是佛教的惠能和基督教的馬丁·路德。惠能的改革既有理論上的創(chuàng)新，也有修行方式上的革新。這種革命性的創(chuàng)新思想和實踐，促進了佛教的發(fā)展，使之中國化東方化大眾化，對整個社會的精神生活也發(fā)生了深刻長久的影響。六祖打破迷信，解放思想的作為具體體現(xiàn)如下：
中國人一樣可以創(chuàng)造“經(jīng)書”。歷史上，只有佛祖所說法言法語才能稱為經(jīng)，余者只能解說，只能“論”；菽懿恍判，難道泱泱大哉、文明古老的中國就不能有一部自己的經(jīng)書嗎？我就要搞一部經(jīng)書，并且還是“法寶”經(jīng)書！事實證明，惠能的《壇經(jīng)》既繼承了佛學(xué)的真諦和精髓，又融會貫通了中華文明的傳統(tǒng)精神，創(chuàng)造了新的禪學(xué)理論和修行方式；既簡潔又通俗易懂。很成功嘛！而歷史上所譯經(jīng)浩如煙海，文字艱深晦澀，把人們局囿于繁瑣的章句考證和義理的研究，限制了佛教的發(fā)展。
破除偶像，凡圣平等。在惠能看來，佛祖及其他菩薩是很偉大，值得我們頂禮，但是，他們也只是先覺悟了的人，不是神。我們與佛是平等的。人人皆有佛性，人人皆能成佛。一念悟時，眾生是佛。自性覺即是佛。
沒有所謂的“凈土”，“凈土”就在我們每個人的心中；菽苷J為，與其寄希望于來世，不如更重視今生；與其去所謂的西方凈土，不如內(nèi)求于我們的“自心”。他說， “東方人但凈心無罪，西方人心不凈有愆。迷人愿生東方、西方者，所在處并皆一種。心但無不凈，西方去此不遠；心起不凈之心，念佛往生難到。”強調(diào)“凈心”，提倡內(nèi)求于“自心”，反對向身外尋求，從而變心外佛為心內(nèi)佛。
不必累世苦修，修佛就在日常生活之中。佛陀為救苦救難證得覺道，放棄王子身份，而隱遁于森林深處，過著苦行僧的生活；達摩面壁，慧可斷臂；唐三藏西天取經(jīng)歷盡千難萬險。他們的精神令人敬佩。但是，對普通大眾來說，都去這樣的累世苦修，很不現(xiàn)實。惠能認為，“平常心是佛”，在平靜如常的世俗生活中，一樣可以修行，尋求解脫。他說，“若欲修行，在家亦得，不由在寺。在家修清凈，即是西方！薄靶钠胶蝿诔纸？行直何用修禪？日用常行饒益，成道非由施錢！
以人為本。六祖把“心性”看作智慧、菩提，同時智慧、菩提也即是人的本性和心的本質(zhì)。這樣，他把人心抽象為性、心，進而把心性具體規(guī)定為佛、覺悟和智慧。由此告訴人們，人之所以為人，全在于他具有智慧和覺悟，智慧而覺悟了的人才能成為真正的人。于是強化人們成佛的可能和信心。使人們明白人人具有成佛的資格和可能。“人人平等”、人人皆可成佛作祖；菽苄男哉，高揚人的主體性，能動性，從而更明確地揭示人的自身可以自然拯救，可以改變自己的命運，開辟了一條以人為本的自我實現(xiàn)與生命創(chuàng)造的途徑，它使人類活動方式廣泛地存在于眾多實踐活動領(lǐng)域，對人類各種形式的創(chuàng)造性活動具有啟迪作用。
七、六祖的人生是成功學(xué)的典范。六祖出身于嶺南的貧窮家庭，因為家貧，沒上過學(xué)，是個“大老粗”。但是，他卻有著遠大的理想抱負，年少時就立志成佛。他是沒文化，卻勤于學(xué)習(xí)，善于思考，有極高的悟性和非凡的智慧。當(dāng)機會來臨之時，他敢于也善于緊緊抓住，勇敢地展示自己的才華。如作偈，講自己對風(fēng)動還是旛動的見解等等。時機不成熟時，就隱忍等待，韜光養(yǎng)晦，在懷會山區(qū)隱遁十五載。他從大處著眼，從小事做起，師傅叫他舂米就舂米，干的十分賣力。他思想解放，敢于革新，善于創(chuàng)新。他有杰出的辯才，博大的胸懷，出眾的能力。他培養(yǎng)了很多可以繼承大業(yè)弘揚佛法的人才。這一切成就了一代偉人，一代大佛。六祖的人生說明，下下人可以有上上智，下下人可以有大作為。
位我上者，燦爛星空；菽軣o疑是思想的天空中一顆璀璨奪目的星星，在那里閃閃發(fā)光。他曾經(jīng)照耀了漫漫黑夜，今后還將發(fā)出光亮。給我們有益的教誨和深刻的啟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