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

我從一堆稻草里探出頭來

瞧了一眼還沒有安睡的村子

月光蒙上一層陰影

我跟在一只螢火蟲的身后

小心翼翼。生怕

從黑夜的縫隙中

漏下去

村子里一直燥動不安

很多人都在等待著糧食

等待牛羊的草料

食堂的牌子歪歪斜斜

像一個站不穩(wěn)的幼童

饑餓在一間敞屋里發(fā)酵

上百號人的眼睛

在同一時間

投向一口大鍋

山坡上的樹木紛紛倒下

并奔赴熊熊燃燒的鋼鐵

我吞下泥土，和

腐爛的植物。頭腦里

生長著共產主義

而身體，卻

毫不猶豫地

接近冰冷。接近痛苦

絕望和死亡

中

日子繼續(xù)消瘦

理想也依然在飛

成千上萬人的口糧

小麥、紅薯和稻谷

不斷從

一個倉庫搬運到

另一個倉庫

舌頭，交給一只碗

無奈的嘆息

終于，從倉庫里

再也搬運不出

任何一粒糧食

人們開始用野菜

草根和樹皮充饑

用足夠的水

灌滿，干癟的

胃和血管

疾病，像瘟疫一樣

纏繞著營養(yǎng)不良的

人群。螞蟻和老鼠

也一起

遠離了村莊

幾條蚯蚓，拼命地

鉆進

土壤的深處

下

我感到這是個荒亂的年代

星星遠遠地灼傷了我們

家里有一半的房子

都讓出來給了別人

而我們自己

則擠在兩間

四面通風的小屋

晚上，父母圍著昏暗的

煤油燈盞。六神無主

一個響動，就能把她們

嚇得內心崩潰

村里已經死了好幾個人

據(jù)說都是因為水腫

我確實親眼看到

睡在堂屋的單身漢

在夜里死了

第二天中午，才被人

用竹席裹著

埋進了泥巴

莊稼始終沒能長得過荒草

地里的糧食

收獲的

越來越少

后記

我家門口有一棵樟樹

上面好久都沒有

來過喜雀

我一次又一次

路過樹下。等喜雀

什么時候

才能夠回來

【編輯：劉海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