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記得具體是什么時候，大概是我十一二歲的時候吧，我們家買來了一頭牛，因為全身的毛都是黑色的，我就給它取名叫小黑牛，我曾與小黑牛度過一段美好的時光，姑且讓我現(xiàn)在稱它為小黑吧。我與小黑一起度過的日子，現(xiàn)在回憶起來，就像讀希臘的神話，眼前閃著一片淡黃色的金光。
說起牛，我從小就害怕的。我還很小的時候，在外公家呆過一段時間，我還記得那一年的冬天下了很大的雪，只有我和外公在家。一天中午的時候，外公煮了南瓜讓我端到窯洞給牛吃，外公對我說牛很聽話，讓我不要害怕，雖然外公這樣說了，但是不知道為什么，我就是害怕，我端著盆輕輕走到窯洞門口，偷偷地向里瞧，就是不敢進(jìn)去——牛正在窯洞里徘徊著呢。從中午一直在窯洞門口站到天快黑的時候都沒敢進(jìn)去，牛在窯洞里哞哞的叫著，我在外面凍得嘴都發(fā)紫了，最后外公叫我吃飯，我像是得到了解脫，一溜煙兒的就跑回去了，吃飯的時候才磨蹭著給外公講了實話，外公一直以為我是玩雪去了。
我們家以前都是男孩兒放牛，女孩兒打豬草，只是在某一天的時候，哥哥出外掙錢去了。我成了家里的老大，這個重?fù)?dān)落在了我的身上，父親賣了以前的那頭牛，換了一頭小的牛，就是前面提到的小黑。剛開始的時候，我感覺從光明里乍走到黑暗里去了，看一切東西都是恐懼的。我不敢反駁，也無從反駁。
之后的日子，一有空閑，我就背著背簍、牽著牛上山坡去了。第一次牽著小黑的時候，手腳都在顫抖，只有將它放到山坡上，我找一塊地坐著，看著天空中飄著的水似的云，眺望屹立在遠(yuǎn)方駱駝似的大山，聽著山林里鳥兒的鳴叫聲，嗅著泥土的氣息，心靈才會有短暫的放松。
也不知道是過了多久，是春天還是秋天，亦或是冬天吧，我能夠自然的趕著小黑上山，還和它相處得很愉快，繩子越縮越短，最后直接敢去摸小黑了，我也開始讓它給我干活兒，我把它當(dāng)作馬兒一樣，讓它給駝草，我的生活也變得越來越有色彩，聽著小黑嚼草的聲音，就像是聽到了世界頂級的曲子，很悅耳。有時不用割草，也會帶著一本書，找一塊大石頭，坐著看看；有時也會牽著小黑去小水溝旁，它站在地里悠哉的填著肚子，而我則卷起褲卷，到小山溝里抓螃蟹去了；有時野果成熟的時候，也會委屈著小黑，將他套在樹上，自己跑進(jìn)山林里摘野果去了；有時也會在它的眼皮底下干些壞事兒，比如說去鄰居家紅薯地里啦，土豆地里啦，偷摘紅薯土豆來烤著吃，每次干壞事成功時的那高興勁兒，現(xiàn)在難以用語言來表達(dá)，回想著，覺得我干的那些事兒就不是個女孩兒干的。那時候沒有什么雄心壯志可言，和小黑一起去山野中，我的目標(biāo)是讓小黑肚子吃飽，我順帶可以玩玩兒，小黑的任務(wù)和我的目標(biāo)一樣，也許就是因為這樣，時間久了，它就不再是一頭牛，而是一位朋友，你可以向它訴說任何的東西，還不用擔(dān)心它外傳，安全得很。
就這樣，我們度過了很長的一段時間。春天的時候吧，小黑開始勞動了，每天都去耕地，而我，大多數(shù)的時候，只有在夜晚給它喂水的時候才能看到他，每次在淡黃的燈光下，都要看他好一會兒，待他喝完水以后，就看著他說小黑辛苦了，不知道是不是交流的時間久了，他會叫一聲，似乎是回應(yīng)我吧。只是那個春天還沒有完，小黑就生病了，腳上長了很大一個瘤，找來了醫(yī)生，但是醫(yī)生也不知道是良性還是惡性，建議父親將牛賣了，不然死了以后會大大跌價。我讓父親不要賣小黑，它不會有事兒的，只是最后沒能成功，父親還是將牛賣了，我依然記得那個牛販子的一個特征——一只眼睛瞎的；蛟S是因為他帶走了我的小黑，我才會記得他吧。
小黑走的第一個夜里，我躺在床上，輾轉(zhuǎn)著睡不沉，我又聽到了小黑嚼草時悅耳的聲音，我夢到了我第一次牽著它的情形——手腳都在顫抖，只是醒來，清楚的知道小黑被父親賣了，我不能怨恨父親，他這樣做是正確的。只是以后我的心事該向誰訴說呢，我沒地方傾訴，我不知道小黑去了哪里，我怎樣傾訴呢——我哭了。
起初，我還會希望小黑自己掙脫牛販子跑回來，驀地給我一個大的驚喜，只是時間一天天過去，我這希望成了泡影，小黑或許早就進(jìn)了別人的肚子了。傷心了好長一段時間，想著那一段莫名其妙的時光，隨著小黑的離開結(jié)束了，只是我又像以前一樣害怕牛了。
小黑終究都會離開。其實這也不壞，我不會和它一直一起，即使一起也不會永遠(yuǎn)的快樂，我不想當(dāng)一輩子的放牛女，我不愿意和周圍的那些女孩兒一樣，到了年齡就結(jié)婚生子，這樣的人生太無趣了。我也知道小黑會走的，只是時間問題，它有一天會老，它不能耕地的時候，也會被賣掉，會被殺掉，它會去哪里呢？非洲大草原，或許是的，也或許它投胎成了人，因為我與它這一段美好的時光，我內(nèi)心里希望它投胎成人，這樣，也許還能相遇……
然而話又說回來，寫這一段莫名其妙的時光是懷戀小黑牛，還是懷戀那些平凡而又快樂的日子呢？
后 悔
后悔很難說。它就像空氣一樣，看不見摸不著，卻又存在于我們的周圍，存在于我們的生活中。當(dāng)它走來的時候，只在我們的心頭輕輕一拂，留下痕跡，或傷心，或痛苦。說起來的話，以我二十一歲的年齡來談?wù)撨@個話題，也只能說是年輕氣盛，不知天高地厚，提起筆硬是寫下這不知所謂的東西。
“早知今日，悔不當(dāng)初”這是元末明初文學(xué)家施耐庵先生《水滸傳》里的一句話，說的是要早知道今天這樣的情況，后悔當(dāng)初不應(yīng)該那樣做。一件事還沒有做的時候，我們怎么能知道自己會不會后悔呢，我們可以設(shè)想出很多的方案，然后選擇一種覺得是正確的進(jìn)行，但是，當(dāng)我們的選擇沒有達(dá)到自己理想的結(jié)果時，我們就會想當(dāng)初應(yīng)該那樣做而不應(yīng)該這樣做，這樣結(jié)果就不一樣。其實，就是回頭看，想象著時光倒流，重新去獲得一種讓自己滿意的結(jié)果，而引起我們回頭看的，恰好就是一種逃避的借口。好吧，就說我們回頭去看，我們究竟能看到些什么呢？灰蒙蒙的一片，仿佛塵土，仿佛輕霧，朦朧成一團(tuán)，胡亂抓一把，重新上路，最后發(fā)現(xiàn)我們做的還是同樣的選擇，得到的也是同樣的結(jié)果。實際上，還有一種可以改變結(jié)果的做法——不選擇。不是因為選擇了才后悔嗎，那只需要告訴自己，不去選擇就不會后悔。終于一無所選，一無所悔。仍然是灰蒙蒙的一片，空空的，什么也沒有。我們的人生也就停止了。
我們的人生停止了，但絕不會就這樣停止下去的。我仍然想說，我們時時刻刻都在向前走，時時刻刻都有著不同的想法，一轉(zhuǎn)眼，我們做的下一件事，就又可能讓我們想要回頭看。即如現(xiàn)在的我，燈光平流到我的桌上，映在我黃色的課本上，“商法”兩個字頓時泛著金黃色的光，縈繞在我的心頭，我正寫著與法律無關(guān)的文字，我的心沉了一下，許多影子趁機(jī)擠了進(jìn)來，同這書頁映出的金黃色的光卻沒有一點(diǎn)關(guān)系。急躁的影，矛盾的影，徘徊的影，迷茫的影，各種各樣的影交織在一起，不知道該怎樣去選擇了，一條未知的路，擺在面前的只有一棵樹，而且還只有兩片葉子，一片上面寫著后悔，一片上面寫著不會后悔，于是在樹干上掛上選擇，便往前走，F(xiàn)在看來，還是不知道當(dāng)時的選擇是對是錯，我無法準(zhǔn)確的說出我對文字的喜愛出現(xiàn)在什么時候，好像好幾年前就不喜歡語文了，卻又單純的喜歡有故事的文字，竟然也癡迷于寫作，有時夜里會想，為什么沒有選擇文學(xué)類的學(xué)校，文學(xué)類的專業(yè)，反而進(jìn)了財經(jīng)類的學(xué)校，選擇了法律。暗的夜，回到朦朧中，重現(xiàn)了過去的情景，彷徨迷茫，不知其所以然，伸了手去，想要將樹干上的選擇摘了，重新再掛一個上去，最后仍然縮了回來，一樣彷徨迷茫，更不知其所以然了。當(dāng)我還是沿著這條路繼續(xù)往前走的時候，其實又看到了另一種光芒。
這世上有些事就是為了讓你后悔而設(shè)，所以不管你怎樣去做，仍然會覺得那個結(jié)果不是你想要看到的結(jié)果，說起來有點(diǎn)完美主義了。我們總是想著用一種最適合的方式，得到一種最滿意的結(jié)果，但實際上，又有誰敢毫無保留的用“最”這個字呢，很多時候，為了保險，我們更常用“更”——做到更好，減少讓自己后悔的因素。
過去的早已經(jīng)過去，二十一放在人生里可不是小數(shù)字，人生也去了四分之一。如果用很多時間來為過去的選擇后悔，不過就是占用現(xiàn)在的時間，留給將來后悔。話凋謝了還會開，草枯了也還會長，但歲月過了就過了，永遠(yuǎn)不可能回來，后悔本身就是一個可笑的錯誤。從我們踏入到這個世界開始，終其一生，不知道會做多少的事，不盡如意的事兒該是有多少，要真談后悔，那只能說是悔其一生。
將來還沒有來，而且也不好說。暗黃的燈光在天明以后也會被太陽掩蓋，紅櫻、玉蘭、海棠，今夜尚開得盛，明天誰又知道還；ǘ鋷自S？一夜太長。這一次沒能將最美的瞬間留住，等待下一次盛開，或許早已經(jīng)變了。
再要問：走完這一生還有多少事會后悔呢？誰知道——一切交給明天，交給命運(yùn)去安排吧。
（作者系浙江財經(jīng)大學(xué)大二學(xué)生。）
【編輯：黃先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