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人過中年。

攙著母親、父親的胳膊，牽著女兒的手。

妻子緊隨左右。生活過得七零八落。

即使我掏心撕肺地呼喊，

在局外人看來，仍是卑微的喃喃自語。

不敢再上時間的發(fā)條，

稍一用勁兒，皮膚上的鐵銹就掉落一堆。

夜晚從此也不再和白天平分。

牙刷中藏滿了語言的污漬。

我因為沉默寡言而如釋重負。

不再有什么紅色的奢望。

偶爾遇到街邊的一雙臭烘烘的破鞋，

也欣然接受。對酩酊大醉的車輛，

能繞就繞。街道不是什么亡靈或盜賊。

發(fā)生梗塞的，是人心。畢竟，

燈光可以假作黎明，幕布可以營造黃昏。

警鐘越聚越多，耳朵便會在進化中

萎縮。我不趕趁著跑到路的盡頭，

充當過來人、資深專家，

也不在同齡事物面前，傅粉描眉

扮小裝嫩。我盯著午后，

剛剛?cè)诉^中年。開始不動葷腥，

把抻出去的五指和掌心收回，

把貪念打包，把刀子封存。

讓皺紋鎖住前半生欠下的稅賦。

順便揭掉愛慕虛榮的面孔，

一如，對蒼涼的悸動說聲對不起。

集大成者

集大成者，無非是積了一身的病。

這和集腋成裘區(qū)別不大。

母親把積攢了大半輩子的塵土

搬進了城里。我反而覺得很清新。

不敢問路，就用重度骨質(zhì)增生的雙腿

追趕車輪。關(guān)節(jié)響亮地打著節(jié)拍，

化解沿途反鎖在轎車中的硬度。

結(jié)果腿腳，和城市的生活一樣臃腫。

路牌最沒良心，盡是欺負母親般不識字的人。

高樓天天板著面孔，典型的喜怒不形于色。

讓母親長時間凝望的目光憤慨，

讓血壓沿著樓層一再升高，

讓門窗的呼吸，上氣不接下氣。

母親用日漸枯萎的心臟擔心，

城里熬夜的失眠者，

會不會輕微地挪動一下，也像自己那樣

頭暈?zāi)垦�。夜里，母親和老家的姐姐打電話，

糾結(jié)于沒有人時，路燈會浪費多少度電。

但當說起自己的病，

母親扳著不太聽話的指頭，

心平氣和，如數(shù)家珍，

像是沉重的積淀，還頗有引以為榮的味道。

【編輯：黃先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