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      灣

（小小說）

1

竹灣是個好地方。

竹灣山好水好人也好。

清晨的山雀，嘰嘰喳喳叫開了黎明羞澀的面紗，那火輪似的太陽，從夜的寬大的衣袖中偷溜出來，在白霧繚繞的竹灣尋找著早飄的炊煙。

山埡的那塊巨石上，那個身影依舊呆呆地坐在那里，一聲不響，仿佛十分疲憊地望著遠方。

“唉，真可惜了這伢仔！”出山的趕早人，總愛對著那背影，惋惜地搖搖頭，嘆口氣，說。

 2

有人出山了。

據(jù)說，山外的錢多得堆成了一座又一座的山，比竹灣大大小小的竹林還要多。

據(jù)說，出山的那人很年輕，很有力，也很窮。

出山人使竹灣掀起了一陣不小的波瀾。幾百年來，他是第一個敢于走出竹灣，向遙遠的山外世界“索取”錢的。

出山人不知道他走過的身后沸沸揚揚的議論，足可把他那破漏的小屋壓塌個三、四次。

3

竹灣又有人娶媳婦又有人嫁女了。

郎才女貌，門當戶對。大家都這么說。

于是，銅鑼瘋狂地撞擊著，把新娘肝腸欲斷的嚎哭，當作司空見慣的告別爹娘的裝腔作勢的眼淚。

于是，嗩吶粗暴地把狂蹦亂跳的大姑娘，吹得昏昏沉沉，在不知不覺中就成了別人的新娘。

雖然有人感到驚訝，感到疑惑，可終于誰也沒有說什么，大家只管端起粗大的酒碗，豪爽地說：

“來，喝！”

放下碗，甩開腮幫，夾著大快大快新娘的眼淚與豪哭，狼吞虎咽，末了，一抹胡渣上的油星兒，滿意地說著：“恭喜，恭喜……多謝，多謝……”在主人家“走好”的話音里，腆著肚皮，哼著微醉的山調(diào)，在夕陽的余輝里，吧噠著搖曳的山路，走向自家的小屋，和婆姨。

4

出山人回來了，帶著大把大把的鈔票。

出山人跪在一堆新墳前，點燃了一張一張自己用心血、汗水和夢想掙來的鈔票。

那火，燃燒著，映紅了出山人的臉龐，映紅了他眼眶里晶瑩的淚花，和滿山白白的杜鵑。

從此，出山人成了會說話的啞吧。

陪伴他的依舊是那搖搖欲墜的小茅屋。

5

竹灣有學校了。

竹灣的孩子們不用再走十多里的山路去別村上學了。

竹灣的學校好氣派，在全鄉(xiāng)里數(shù)一數(shù)二。

陽光下，鮮艷的紅旗映照著山里娃的小臉，是那么燦爛，那么靚麗。

啞吧一般的出山人有時也會望著蹦跳的孩子們發(fā)上一陣長長的呆，莫名流淚。

6

出山人又出山了。

據(jù)說他再也不會回來了。

可竹灣依舊山好水好。

竹灣是個好地方。

竹灣人祖祖輩輩都這么說。

【編輯：王萬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