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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難免有幾個混沌的時期。

最近，我跳出了原有軌道，本想尋找生活的活色生香，卻如踏進一盆漿糊，我被兩個女人，不，三個女人，拉進了一團亂麻之中。

先介紹一下自己：杜青彥，男，二十五歲。名字是我后來改的，原名杜青燕，是我那不靠譜的父親杜寶青起的，我媽叫江小燕。他為了表達愛情，從他和我媽名字里各取一個字，讓我叫杜青燕。整個童年和少年，我都在伙伴們“燕子”喊聲中痛恨著自己名字，等我長大，立馬改名為杜青彥。

父親一米七左右，白拉拉臉皮，一雙梁朝偉一樣濕漉漉的大眼，能用二胡把《梁祝》拉得柔腸百結(jié)。能娶到我媽，一是因為他有這個小技，其次是他特別會哄女人。模樣出眾的母親是金云閣茶樓里的茶道老師，身材修長，氣質(zhì)高雅。父親長相普通，家境也普通，母親卻從來沒后悔嫁給他，天天笑吟吟的，不得不說是杜寶青的本事。

大二時候，我美麗的母親毫無征兆離世。杜寶青哭得啥樣我不想描述，你們可以使勁想象他的樣子。這么說吧，當(dāng)時，我的悲傷全給恐懼代替了，我怕杜寶青殉情而去。我以為，媽是杜寶青的真愛，他不會再愛別的女人，沒想到，不出一年，杜寶青就愛上了工業(yè)路批發(fā)酒水的寡婦紅霞。

紅霞矮，黑，嘴大，臉方身體也方，看見她就會讓人想起磚頭或門板。她的門頭很大且紅火。杜寶青矜持了不久，直接領(lǐng)證當(dāng)起了男店主，也當(dāng)起了倆九歲雙胞胎女孩的后爹。生活里突然多了三個女子身影，我心里如塞了柴草扎扎疼。杜寶青根本不顧我的感受，我必須要干點什么，來表達我的不滿。

確實，我做了，我做了一件炸碉堡一樣的舉動，我炸掉了死水一樣穩(wěn)定生活，我把來之不易的公務(wù)員職務(wù)辭了。從主任辦公室出來，我心還在狂跳。我立在那里環(huán)視政務(wù)大廳，正是工作繁忙時間，人熙熙攘攘。我在這里給辦房產(chǎn)證的人審材料，足有九個月，今天選擇了逃離，我有些豪邁，有些悲壯。我能想象出杜寶青知道后的驚愕，大學(xué)畢業(yè)后，我似乎沒來得及想自己喜歡干什么，適合干什么。杜寶青希望我回來，我就回來了，他讓我考公務(wù)員，我就考了公務(wù)員。名牌大學(xué)畢業(yè)的我，絕對沒想到要在小縣城政務(wù)大廳，和另外兩個大媽一起，天天扒拉證件材料。我去意已決，杜寶青罵我三天三夜也沒用了。

2

辭職后，我?guī)е鴿M懷豪情扎進深圳，我的大學(xué)女友妮妮在這里，我相信這深海一樣的地方會任我游躍，大展宏圖。我的辭職到來某些程度上感動了她，我倆將盡的情緣得以延續(xù)，短時間內(nèi)，彼此無限寬柔。

工作卻遠沒有想象的順利，簡歷投了若干家，沒一家看上我。上門面試過三家，主管看到我畢業(yè)院校，專業(yè)，立馬變成表情包，好像體育特長生都是天生笨蛋，只能是去做保安的料，哎，一言難盡，少啰唆吧。

第一份工作是妮妮托朋友幫我找的，去做某短視頻平臺的外包審核員，這工作我簡直喜出望外，審核員工作簡單，上班刷視頻，還能對視頻有生殺大權(quán)，我甚至短暫時間內(nèi)再次因自己那該死的魅力而膨脹。進入工作，才發(fā)現(xiàn)自己的確是幼稚了，恒河沙一樣的視頻鋪天蓋地，大人的，小孩的，嚴肅的，戲謔的，清晰的，模糊的，我的任務(wù)是把不符合審核十二條的挑出來斃掉，白天根本看不完，加夜班成了常態(tài)，哪有輕松可言，看視頻成了人生最痛苦的事情。旁邊的女同事每次坐下前，都要在桌上堆上一堆食物，薯片，鈣奶餅干，五香鹵蛋，喜之郎果凍或一包五香瓜子，一邊看，一邊老鼠一樣咯吱咯吱吃，她說她馬上超過一百五十斤了，但沒辦法，吃東西才減壓。穿三十七碼鞋子的李亙，嘴巴從不離煙，藍色煙霧源源不斷從他頭頂升騰，屏幕閃閃爍爍映著他皮包骨頭的深陷眼窩，形如餓鬼。

二十七天后，我腦子變慢，挪動鼠標的速度也變慢，心卻跳得緊，長時間坐在椅子上，五臟六腑似乎都停止了蠕動，肚子總是脹脹的，腿腳發(fā)木，脾氣暴躁得很，妮妮已經(jīng)兩次被我罵哭。

搶劫案與虐童事件引發(fā)了高度關(guān)注，有關(guān)蹭熱短視頻暴增，領(lǐng)導(dǎo)再次要求加班，沒辦法，只能徹夜審核。審?fù)陼r已是凌晨，窗外晨光正透過樓間隙照進窗戶，我突然有想哭的沖動，猶如剛剛從地獄返回人間。我摘下耳機，收拾好自己東西，站起身對旁邊李亙說，我受不了了，不干了，要死還是回家死在床上吧。

李亙打個長長哈欠說，好歹，月收入能超七千，家里兩張嘴巴等著呢，哪能和你一樣自由，我要死在單位，還能訛到他媽的賠償。他想幽默一下，我卻只看到他辛酸疲憊的臉。

兩個月后，我又辭掉了讓人崩潰的投訴電話接線員工作。坐在廣場街口臺階上望著滾滾人流，看著僅剩幾十元的余額，心底涌出無限虛弱酸楚，沒想到自己如此低能，從事的四樣工作，都是規(guī)模不錯的公司，但沒一樣能干長久，也無法掙得多少錢，還是兩手空空的，出門時帶來的錢也被花光。租房由明亮干凈的公寓變成臟亂的平房，現(xiàn)在正考慮地下室。反正女友妮妮傍上了她矮上司，來我這里過夜越來越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