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來到城里的二兒子家，趙媽似乎就成了孫子的孫子，兒子兒媳家里的傭人。
──題記
01
趙媽掐指一算，自己進(jìn)城已經(jīng)整整六年了。
趙媽還記得，她來的時候正是老家在收包谷的時節(jié)。當(dāng)時兒子和兒媳跟她說，她孫子鹍鵬馬上就要上幼兒園了。就算是其它事情都忘記干凈，這事趙媽也忘記不了。
長孫鹍鵬已經(jīng)讀四年級了，孫女碧珠馬上就要上一年級。
趙媽似乎可以解放了。
但兒子兒媳還是那樣的忙，長孫鹍鵬可以不接送，但孫女碧珠還小，還得要接送。再說，不接送趙媽放心嗎？就算是趙媽放心，她兒子兒媳也不放心。
所以趙媽還不能擱擔(dān)子，接送還須努力。
孫子孫女上學(xué)的地方不是很遠(yuǎn)，離她們家住的華明小區(qū)五百來米，和地球離月亮的距離相比完全可以忽略不計(jì)，甚至是不值得一談。
市區(qū)內(nèi)的華明小區(qū)，住房清一色是二十八層的高樓。趙媽聽兒子和媳婦說，買房的時候房開商一直在給他兩口子推薦，說電梯樓要住高點(diǎn)的，空氣好又少受吵鬧，建議他們買高點(diǎn)的樓層。
兒子和兒媳接受房開商建議，購買了二十七層窗戶朝東的十二棟A單元九號，四室兩廳一廚兩衛(wèi)，面積一百六十多個平方米。
年輕人好面子，雖然家底不是很殷實(shí)，裝修房屋時兒子和兒媳還是花了一大把錢，房屋裝修得很上檔次，住著挺舒適的。舒適歸舒適，可趙媽每天得彎腰駝背手握拖把在這一百六十個平方米的地上來來回回拽拖好一陣。來一久趙媽就知道，這房屋要是一天不拽拖也就舒適不了，所以都得每天拿著拖把拽拖。
趙媽有時累了也會嘮叨，說這舒服還不如不享受？删退闶撬辉赶硎，兒子兒媳也要享受，孫子孫女要享受，這樣一想趙媽又改變了想法，說累就累點(diǎn)吧，反正又累不死人。
自從來和兒子兒媳住后，一天除了給孫子孫女洗澡、接送孫子孫女上學(xué)，拖地、做飯，購物、買菜、交水電費(fèi)，趙媽幾乎全包了。
趙媽感覺到，自己似乎成了孫子的孫子，兒子兒媳家里的傭人。別人家請的傭人還開工資，自己不但沒工資，活兒干得比人家還勤。有時候想起來，連趙媽自己都覺得好笑。
有人問她：“你一天這么忙，就不知道累嗎？”
趙媽總是說：“沒辦法，兒子兒媳實(shí)在是太忙，自己的孫子，你能不管？”
趙媽沒有埋怨兒子兒媳，她是把太孫子當(dāng)孫子了。
也許有人會說，趙媽她活該，累死累活都是她自己找的，又沒誰逼她。
可幾千年的傳統(tǒng)，她丟得下嗎？
她丟不下。
02
趙媽原本住在鄉(xiāng)下老家，她和老伴趙德生都是年過古稀的老人。
趙媽兩個兒子都早已成家立業(yè)。大兒子趙天亮，小時候貪玩讀書沒出息，初中沒畢業(yè)就不讀了，后來只好陪二老在家務(wù)農(nóng)修地球。鐺鐺配鐺鐺，鉸子配鉸子，趙媽和老伴給大兒子娶的媳婦也一樣，沒知識沒文化，命運(yùn)注定她只能是和丈夫在家一起修地球。
二兒子趙天賦，和大兒子不一樣，天賦有些天分，那年考上了天津某大學(xué)，畢業(yè)后分到市政府某個部門，兩年后和他的大學(xué)同學(xué)胡娟結(jié)成連理。胡娟肚子爭氣，十月懷胎，一年時間不到就給趙媽添了個孫子。
兒子兒媳有文化，給孫子取名鹍鵬，意思是希望他長大后能像鹍鵬般展翅高飛。
有了孫子抱，趙媽和老伴心里樂開了花。
趙媽的大兒子和媳婦在老家務(wù)農(nóng)就不用說了，這里重點(diǎn)說一下趙媽住在城里有工作的二兒子趙天賦和她媳婦胡娟。
趙天賦和胡娟因?yàn)楣ぷ髋θ司壓茫趩挝缓芸炀透髯曰焐狭艘粋科長。
這年頭不像那些年，工作生活什么都懶懶散散的，而是像旋轉(zhuǎn)的車輪一樣，節(jié)奏加快壓力也大。趙天賦是市政府辦公室秘書二科科長，一天不要說做事情了，光是應(yīng)酬就夠他頭疼，時常都是一大晚上才回家，而且都是醉惺惺的。他媳婦胡娟是市公安局內(nèi)勤科科長，和他差不多，經(jīng)常也是忙得飯都得不到回家吃。
兒子小的時候要吃奶沒辦法，胡娟只能是把他帶到身邊。這當(dāng)然會影響工作，有次局里開會，抱在身邊的兒子一哭鬧，局長臉色一下變成快下雨的天，烏云陡岸的，胡娟趕緊把兒子抱出會場。有好幾次局領(lǐng)導(dǎo)還找胡娟去談話，叫她想辦法處理好孩子的事情，別影響了自己的工作。
胡娟知道再這樣下去肯定是不行的，再說兒子一天天長大，馬上就要上幼兒園了。
幾天前的一天晚上，胡娟對男人說：“天賦，要不去把媽接來和我們一起住，好讓她幫我們帶帶孩子！”
趙天賦說媳婦，媽在農(nóng)村住習(xí)慣了，她會給你來？
媳婦說他，你媽那幾年那么想抱孫子，這下有了孫子她肯定會來的，過兩天我們就開車去接她你看如何？
見媳婦這么有把握，趙天賦說她，你覺得她同意來那就去接吧，不過我估計(jì)她不一定來。她要不來也不能勉強(qiáng)，老年人有她相處的群體和生活習(xí)慣，只要她身體好不給咱倆添麻煩，咱倆就算是阿彌托福了。
媳婦說，我相信媽會來的，過兩天我們就去接她。
見媳婦這么說，趙天賦也沒啥可說的。
星期六，胡娟果真開著車和男人去了老家鄉(xiāng)下。
二兒子和二兒媳好久沒回老家了，見到他們趙媽和老伴都很高興。
“哎呀，想死奶奶啦！說，想奶奶沒有？”見到孫子鹍鵬，趙媽更是高興得不得了，一把將孫子拉過來抱在懷里問長問短。
“告訴奶奶，說想！”見兒子不說話，胡娟趕緊說他。
“想！”鹍鵬這才奶聲奶氣的告訴奶奶。
“哎唷，乖，我的孫子乖！”趙媽說孫子。然后放開孫子，說他，“好，你去和嫻嫻他們玩，奶奶去做飯給你們吃！”
胡娟也說兒子：“去，去和小嫻嫻他們幾個玩！”
鹍鵬離開奶奶懷抱，和那些孩子們玩去了。
“走，我去做飯！”趙媽起身準(zhǔn)備去廚房做飯。
趙天賦說母親：“媽，飯等會兒做都行，您和爸先坐下來，我們有件事想和您商量一下。”
“啥子事等會說不行？”趙媽說二兒子。
胡娟趕緊說：“媽，是這樣的，我們一天太忙，照看不到鹍鵬，再說鹍鵬馬上就要上幼兒園，我和天賦都無法接送，今天來是想接您去城里和我們一起住，幫照看一下鹍鵬。”
胡娟公公在一旁叭噠叭噠的抽著旱煙，見兒子兒媳這么說，說他們：“你媽她給你去嗎？”
趙媽接過老伴的話，望著兒子兒媳：“說句老實(shí)話，你們那城里呀，哪家都是一進(jìn)門就哐的一聲把門關(guān)起，進(jìn)了屋就像關(guān)進(jìn)籠籠頭一樣，哪像我們這農(nóng)村，一天忙一席把飯做吃了，幾個老年人在水井邊或哪家壩子頭一坐，東南西北家長里短擺上一陣，然后該睡覺就睡覺，你們那生活我還真不習(xí)慣！”
“媽，人家那也是沒辦法，城里頭哪家住的都是商品房，再說一天各忙各的，不像您們在這農(nóng)村，能坐到一起聊聊天！”趙天賦說母親。
胡娟也說婆婆：“媽，天賦說的沒錯，那都是情況逼的，看在您孫子的面上，您就去和我們一起住吧？”
“我真不習(xí)慣你們那種生活，還是不想去，孩子你們就自己帶吧！”趙媽說兒子兒媳。
胡娟央求婆婆：“媽，我和天賦也是沒辦法，您就去幫我們照看一下孩子吧，要不鹍鵬我和天賦還真沒法帶了！”
“是啊，媽，您就答應(yīng)了嘛！”趙天賦也說母親。
見兒子兒媳這樣央求，趙德生說老伴：“不行你就去吧！”
趙媽說：“等把飯做吃了再說這事吧，就算是我要去和你們住，也得給你大哥大嫂他們說一聲。”
“行，就聽媽的，先去做飯吃，你去幫一下媽！”趙天賦說妻子。
見場面有些僵，胡娟只好同意。
做飯的時候，胡娟有意笑著說婆婆：“媽，您就不想經(jīng)？吹侥菍O子？”
“不是不想，我是不習(xí)慣你們城里人的那種生活。”
“這有啥子呀，你去一久適應(yīng)就好了！”
趙媽說兒媳婦：“先做飯吃，先做飯吃，等會鹍鵬餓了！”
“好好好，先做飯吃，先做飯吃！”胡娟說。
要吃飯的時候，趙媽說二兒子：“去把你大哥大嫂叫來一起吃！”
叫他們來吃飯是小事，去不去和天賦他們家住這才是大事，得叫他們來商量，省得以后他們有閑話說。
趙天賦說他這就去。
“哎，天賦，你哪個時候回來的呀？”見兄弟突然來到家里，趙天亮問他。
趙天賦告訴大哥，剛來一會兒。
“就你一個人？”趙天亮又問。
“胡娟也來的！”
趙天亮說他：“你兩口子一向都很忙，今天咋有空一起回來呀？”
“是啊，好久都沒見你們一起回來了，今天咋有時間呢？”趙天亮媳婦洪小莉也說小叔子。
趙天賦告訴大哥和大嫂：“有點(diǎn)事回來！”
趙天亮問他有什么事。
“等會再告訴你，走，老媽叫我來請你和大嫂過去一起吃飯！”
趙天亮說：“好嘛！”
三人一起來到老爹老媽住的屋子。
“大哥、大嫂，快進(jìn)屋來坐！”見大哥大嫂來了，站在門邊的胡娟趕緊向他們打招呼。
“哎，來了咋不過去家里玩呢？”洪小莉說兄弟媳婦。
胡娟笑著告訴她，剛到一會還沒時間過去。
洪小莉問她：“來有事？”
“我們來……”
飯菜已經(jīng)擺上桌，見兩個兒媳婦要說事，趙德生趕緊說他倆：“先把飯吃了再說吧！”
見公公這樣說，胡娟趕忙說大嫂：“好，先吃飯，先吃飯！”
“大哥大嫂，是這樣的，我和天賦一天太忙了，照看不了娃娃，想接母親去和我們住，請她幫照看一下，你們沒意見吧？”
吃過飯，碗還沒收，趙天賦告訴大哥大嫂，并征求他們的意見。
趙天亮問他：“你們就為這事來的？”
胡娟告訴他：“對，大哥、大嫂，這次我和天賦特意為這事而來。”
“只要媽愿意去，我們能有啥意見。烤团聥尣幌肴！”洪小莉說兄弟媳婦。
“大哥，你的意見呢？”見大嫂這樣說，趙天賦問他大哥。
趙天亮說他：“你大嫂剛才不是說了嗎，只要媽愿意去，我們沒什么話說。”
趙天賦看著母親問：“媽，您覺得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