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夜里，有悠遠悲戚的笛聲飄入夢鄉(xiāng)，是席慕容筆下故鄉(xiāng)的歌嗎？不然我的眼眶怎會有些淚濕，想起了早已模糊在記憶深處的老巷面貌。

老巷的歲月悠長了，巷面極窄，僅數(shù)尺寬，青石鋪的道，巷兩旁是老式的四合院落，這都是些極老的房子，保持著滄桑的古建筑風(fēng)格。不大的院落卻有扇極高大的門，剝落了朱漆的木門總是虛掩著，小小的木窗繃著一層發(fā)青的窗紙，窗欞在風(fēng)中一張一合，給昏暗的屋里帶來些許光亮，屋外的墻上畫著壁畫，色彩淡雅，大多是青、灰、黑。院中種著三兩株歪脖子棗樹，熟透了的棗子掉落在長滿蓬花的水缸里，幾日后，撈出來一看，棗皮已長滿褶皺，可一口咬下去，還是脆生生的清甜；院外布滿了密密的爬山虎，墨綠的藤蘿長滿綠葉，風(fēng)一吹來似姑娘的裙角般搖曳生姿；巷中，時而有位白發(fā)老人牽著一群羊走過，柔和的咩咩聲伴著悅耳的鈴聲，清脆的足音，蕩出許多情韻和滋味來。

老巷挺長，彎彎曲曲的似乎不是一條刻意雕琢出來的巷子，而是一條夾在老屋間的石板小道。清晨，淡淡的朝陽還未把窗子照亮，那些順著石柱攀流到老樓屋檐下的老藤條葉片上就早已氤氳著淡薄的水汽，在露清珠晶瑩的藤葉上，小蟬用稚嫩的嗓音，輕輕嘶叫，喚醒了早起的人們，巷中有位老嫗，挎著一只長方形的竹籃吆喝著，“桂茶糕哩——核桃酥呵——糯米團嘞——”她的竹籃上蒙著塊白色的亞麻布，籃子里的糕餅都是她自已做的，桂花開時，賣松軟的桂花糕；栗子熟時，賣蜜炒栗子；蓮子大時，賣新鮮蓮蓬或用大蓮葉包著油炸的蓮花瓣；紅棗落時，賣棗餡熱絲糕……兒時，每天清晨，總能聽見她悠長的吆喝聲，吃到新鮮可口的早點，就這樣邁入一個鮮亮的日子。江邊的曙光升起來了，上班上學(xué)的人們推著車出來了，巷中的人稠密起來了，匆匆來，匆匆去，一天的光陰流逝過去了，黃昏時，巷兩旁的藤蘿上光點不斷地晃動，向西移去，漸漸地夜來臨了，天幕暗下了，巷中各家的燈火亮起來了，人們在燈下摸骨牌，談家常，年幼的我們總是死撐著眼皮，直到深夜還不肯睡去，為著分享大人們從巷中老翁那里買來的茶葉蛋或用落花生做的宵夜。那茶葉蛋散發(fā)著濃濃的茶香味，剝開滿是裂紋的蛋殼，露出褐色的光滑茶蛋，掰開蛋白，嵌在里面的蛋黃邊是茶色的黃，嚼在嘴中，滿口茶香，揮之不去。那花生有炒的、煮的、炸的，換著法兒總是吃不膩，長大后，再怎么精心烹制，也吃不出幼年時巷中老翁叫賣的那種味道。

老巷亦是閑適的，在一家老式的堂屋里設(shè)有茶館，陳設(shè)簡樸，只是幾張八仙桌，幾條長木板凳，茶色也很簡單，從不講究宜興的紫砂壺，高山的茅峰，只是一把冒著哧哧的水汽的半人高的壺爐，幾套積有厚厚茶垢的茶杯，品茶的老人們，都是些年過花甲的老者。他們并不怎么精通茶道，也不曾品過名貴的香茗，只是聚在一起，喝喝普通的山茶，不溫不火的談著今天的新聞，誰家的兒孫，山上的作物……此般瑣碎的樂事而已�；蛟S他們生活的世界并不大，他們的生活也并不富裕，但這些毫不影響這份閑逸，他們依舊可以喝著廉價的山茶，舒心地看報下棋，養(yǎng)鳥溜狗……這是老人們獨有的恬靜詳和�。�

老巷老了，斑駁的磚，斑駁的瓦都浸透了滄桑風(fēng)雨，早在一年前，房屋拆遷，老巷就不復(fù)存在了，我已無法重游故地，拾掇起晨曦掉落在巷中的花瓣。

老巷，存于我心中最隱秘的地方，仿佛是前世深刻的記憶，那是一個灑滿回憶的圣地，我從不回顧它，怕觸到心中最柔軟的一隅，可它，幾乎在每個有月亮的晚上都流躥到我的夢中，直到把我載到那布滿回憶的巷中。我看見青翠搖曳的爬山虎，迺勁巷老的歪脖子棗樹，松軟可口的桂花糕，香甜的蜜線板栗，回味無窮的茶蛋，還有那牽羊走過的白發(fā)老人，挎竹籃的老嫗，賣落花生的老翁……笛聲悠遠綿長，老巷永遠幽靜曲折。淳樸善良的人們各自忙活著，伴著孩子悅耳的童音，似乎把一切的勞累都消磨在老巷中，忘卻了疲憊、憂愁……老巷的記憶如潮水般不可抵御，我想起曾經(jīng)的美好，老巷的舊貌正一點點清晰地向我走來，浸濕了我的夢境。

(作者系蕭山十中花雨文學(xué)社學(xué)生,推薦:張旺)

【編輯：楊汝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