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沿來之前，我一直過著簡單而富足的生活。

每天用黑人牙膏，泡沫豐富的潔面乳，白得像奶油一樣的面霜。吃康師傅的泡面，不加蔬菜包，有時換樓下餐廳的叉燒。

出門前會取下左手上五個藏銀戒指，安靜地去學(xué)校上課。我是個乖孩子。在任何公共場所都保持微笑，保持禮儀，保持緘默。

晴朗的時候在陽臺上看傷逝的夕陽和惆悵的飛鳥，在落日中彈奏莫扎特的小夜曲。愉快而跳躍。

不厭其煩地寫些亂七八糟的文字貼在網(wǎng)上，收許多小女生的E-mail情書（那不是我的錯，她們一廂情愿地認(rèn)為黑格是男的）。手提電腦里的資料永遠(yuǎn)亂雜無章。老是忘記充電，用到一半會突然關(guān)機(jī)。

睡前吃一顆干凈的蘋果，一顆嗎叮啉，一顆安定。

習(xí)慣在凌晨入睡，在天亮?xí)r對自己說晚安。

我是個乖孩子。

媽媽對我說，黑格，我和你爸要出國，你留下來，好么？

他們在前一天辦了離婚手續(xù)，我知道。但我依舊微笑著點頭，好的，我會好好照顧自己。爸爸走過來摸著我的頭笑著說，黑格真乖。

他們在當(dāng)天下午乘不同的班機(jī)離開，飛赴自由的美利堅以及浪漫的法蘭克福。我們之間隔著浩瀚的三大洋，海水溫情而無止境。

書上說不在同一直線上的三點確定一個平面。

我們不在同一直線上。

我們也不會在同一平面上。

在這個城市里我的父母擁有很多房產(chǎn)，最貴的登記在我的名下。我現(xiàn)在就住在那里。

繁華地段的高層公寓。九樓，一百七十平方米，有極佳的視野和足夠的高度。從陽臺上跳下去有充裕的時間產(chǎn)生后悔的念頭，而且不必?fù)?dān)心會摔成半身不遂。

他們在離開前安排好一切，包括我，恩至義盡，唯一的聯(lián)系是金錢。忘了說，我的父母絕對是奉公守法的好市民，推崇法律至上。我才17歲，有《未成年人保護(hù)法》，依法治國真好。

我可以隨心所欲地過我想過的生活。

養(yǎng)過一只名叫壽司的巴西小烏龜，只有半截尾巴。在我15歲時遭人陷害，至今生死未卜。

有過一個要好的朋友。維持了五年的友誼。在炎熱的夏季分道揚鑣，相信會老死不相往來。

我適應(yīng)這樣的生活，簡單而富足，宿命的孤獨。

白沿搬進(jìn)來的時候只帶了幾套衣服�？伤麕砹俗钪匾臇|西，一只被叫做“壽星”的小烏龜。

我固執(zhí)地叫它壽司。事實上它真的很像壽司。

白沿說，笨蛋，每只烏龜都長得很像，鬼才分得出來。

我說，它和壽司一樣只吃壽司。

那是因為我有錢，從小就喂它吃壽司。這叫檔次。沒錢的人會租你這種房子？月租1200！夠按揭的了。

我沒理他。轉(zhuǎn)身進(jìn)房間換上最樸素的夏季新裝，那是我花兩個晚上寫稿賺來的稿費。鏡子里的黑格含蓄地花技招展。

壽司，壽司，姐姐帶你去日本料理店。

白沿走之后，生活又恢復(fù)原狀。

冬季已經(jīng)來臨，白沿留給我的“壽星”開始冬眠。這令我變得更加郁悶。

壽星，壽星，不如我們睡一覺吧，醒來一切就都好了。

我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醒來發(fā)現(xiàn)已經(jīng)下了很大很大的雪，站在陽臺上看四周的雪景，蒼茫而空洞。

我給自己倒了一杯冰水，赤著腳在屋里來回走動，如同困獸一般。我知道，在我來回的腳步中，春天終會降臨……

后記：

三個月后，壽星開始在透明澄澈的玻璃缸里悠然地散步。而我窗臺那盆臨死的植物開出了淡紫色的花朵……

(作者系蕭山十中花雨文學(xué)社學(xué)生,推薦:張旺)

【編輯：楊汝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