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6年，一一考進大學，一個比上不足比下稍稍有余的大學的中文系，寫作課老師是新留校的，第一次作業(yè)就是談談自己父母的感情。老師可能處于熱戀期，這是一一后來想到的，但這與一一無關，當時她交了份作業(yè)《牽手》。

（一）  牽手

從來我都認為父母的愛情是平凡而完美的：平凡如鏡面湖水，無絲毫波瀾；完美如西下夕陽，溫馨而絢爛。母親沒有受過任何的教育，卻與頗有文化的父親相敬如賓十余年，令我甚為疑惑，但每次話到嘴邊，便覺難以啟齒。后來某一天一家人圍坐看電視，那份好奇心又蠢蠢欲動，便故作隨意地向母親問起那個理由。

手里打著毛衣的母親突然浮出少女的羞澀，老花鏡也掩不住雙頰的桃紅。

“問你爸去。”母親說。

為父親拿了份報紙，也同樣地詢問起理由。沒想到一向十分隨意的父親，也開始警覺，開始不自在，又把我踢回原地：“問你媽去。”

對于同樣的答案，我迷惑了。原本以為那個我渴望的果實唾手可得，但是父母似乎不愿輕易拋來。

終于在父親的抽屜里找到了一本已經泛黃的本子，記載著父母過往的點點滴滴。其中的一段，向我敘述了父親年輕時的感情：愛她，只為她的一雙手，一雙無法稱為玉手的纖纖小手，她為我?guī)淼氖菬o窮的溫暖。身上的毛衣一件又一件，令我這窮小子有了無盡的斗志……我終于明白了家里那么多毛衣的來歷，但是一雙手，真的有如此之大的魅力？

此后，我開始有意識地注意母親的手。由于長時間編花邊，織毛衣，她過早地帶上了老花鏡，右手的小指也向里縮了一截，五指再也不能放平。但這并不妨礙母親的手掌成為我最愜意的撓癢工具，因為任何一個勞動婦女的手都是大同小異的，她的干枯和皸裂，讓我想到了褐色的黃土坡和干枯的樹枝。這樣的一雙手，父親還愛嗎？

后來村里沒人編花邊了，母親也隨著大流進入了織布廠。沒想到，一個月后，母親就因右手的中指、無名指被機器夾斷，而昏倒在地。不知道當時的慘狀，我只知母親是被人抬進醫(yī)院的。見到母親時，她正坐在病床上，喝著父親煲的骨頭湯。她的右手吊在胸口，裹著厚厚的紗布。雖與病服同為白色，但卻讓我覺得特別扎眼。母親的手殘了，父親還會要它嗎？十六歲那年的我感到莫名的恐慌。

很快母親就出院了。她依舊包攬了所有的家事，仿佛她的手從不曾受到傷害。反而父親諸多阻撓，說累了這么多年，手又成了那樣，以后家務活他會多干的。

“這些活倒還能干，只是以后不能給你織毛衣了�！蹦赣H說這話時，眼里泛了淚花�？墒聦嵣希赣H現(xiàn)有的毛衣，也夠他穿到老了。

還沒待我從那個恐慌中走出來，父母早就恢復了往日的生活……

直至我進入大學，再次回憶以往的種種，忽然明白了：父親深愛著母親，年輕的他早從母親那雙勤勞的手中讀懂了母親的心；母親也知道他的這份深情，但是靦腆的她選擇了一種幾乎癡迷的方式來表達自己——一件又一件的毛衣，即使她明白，父親根本穿不了那么多。

想著父母間的愛情，輾轉難眠。影視作品里，總好用兩只手自覺或不自覺相牽來表現(xiàn)彼此的愛難分難舍。雖從不曾見父母“十指相連”，但他們的心早已融入彼此。想為并不懂浪漫的父母，在這黑夜唱上一首《牽手》，愿他們幸福到老。

“所以牽了手的手，今生還要一起走……”

2000年，一一大學畢業(yè)，只身一人，離鄉(xiāng)背井，來到一小縣城當了名教師。那年月流行網(wǎng)絡發(fā)帖，閑暇孤獨之時，一一掛了個帖子《錯過是誰的錯》。

（二）錯過是誰的錯

短短二十幾載，沒有多少經歷，我只記得有一位男人為我流過淚，確切一點說是一位男生。
    那年高三，面臨即將到來的高考，一直以兄妹相稱的大哥忽然向我表白了。雖然心中早就存在種種的遐想，但是真正面對時竟然不知所措：因為我要高考，我不可以讓這感情亂了方寸；因為作為美術生的他的情感總是那么轟轟烈烈，而我追求的是一份平平淡淡的生活；因為……太多的理由，讓我選擇了逃避。日子一天天流淌，他的步步緊逼，我的退退縮縮，仿佛預示了那個雨天的結局。
    或許是臨近畢業(yè)，大家都急著表白自己，忽然另一位男生L也來到我的面前。就在那個下雨天，就在那個空無一人的教室，我說服自己接受了他，因為這樣，我就可以擺脫大哥，徹底讓他死心。也因為他在學習上照顧了我，我心存感激。當我們的手拉在一起的，我聽到門外傳來一聲悶響。等我來到門口，一轉身，發(fā)現(xiàn)教室門上的那塊木板已經深陷。而這，正是我要的結局。
    我一直困惑，也一直后悔，當初我為什么要跟著跑進雨簾。如果沒去，我也不會看到那一幕。等我追到他的畫室外面，一陣陣撕心裂肺的痛哭傳來，我害怕了，我癱坐在門外。就這樣，伴著他的哭聲的，還有我的淚和天地間的淚。時隔多年，每每逢到雨天，我的心中隱隱作痛�；蛟S為了這份情，或許為了自己，或許為了這雨天。
   這一切，隨著大哥遠赴他鄉(xiāng)求學而結束。而以前，他天天圍著我，和我說他要在省城學習，可以找我玩，而我總是大嚷“你這人最會耍人，我才不要和你在一起”。真是被我說中了，說中了后半句。
   97年，當大家沉浸在喜迎香港回歸的熱烈氣氛中時，我也迎來了南歸的大哥，他不遠千里，坐飛機送來了一束玫瑰，因為我的生日到了。我沒有接受，因為我已經和L走在了一起。盡管他不能給我?guī)硎裁醇で�，但在道義上我不能背叛他�？粗蟾琪鋈浑x去，我只愿自己根本就不存在過。兩天后他打來電話：“小妹，考試我沒遲到，就是來回的機票你要替我報銷，我可是天天白面包加開水了……”電話這頭的我，再一次感受到了什么叫“心酸”。
    98年上學去時，他特意轉道學校來找我，他沒問我的狀況，只是說了一句我沒有女友便離去了。我沒有去送他，我怕自己再次為他流無用的淚。
   時間總是可以消磨一切。在我的刻意冷落下，他也由原來的每星期一個長途加一封長信變成了杳無音信。
   又是一個午后，望著外面的雨，我鼓起勇氣，撥通了那個號碼，我想告訴他：我一直沒明白自己，我渴望的是一份激情，我和L分手了。許久的沉默，還是他先開口：

“小妹，好久沒聯(lián)系了，我忙著找工作，我要留在這里工作了，我女朋友在這里，她不漂亮，可是很文靜。找了那么多年，還是平靜一點好啊……”

“以后房子留著我來給你們裝修，我改學室內裝潢了，因為我女朋友覺得這個賺錢�！�

“嗨，很難再找到當年那么崇拜我的小妹了……”他還在說什么，我不知道，我只告訴他我和L一切都好。
   許多年過去了，不知遠方的大哥可好？驀然回首，身后是一行深深淺淺，歪歪斜斜腳印。曾經的一切都只能隱隱傳來，只是在每個下雨天，總要問一句：錯過是誰的錯？

2004年，一一找到了她的愛情，狂喜之余，她希望所有認識的和不認識的朋友來分享這份甜蜜，一一在自己的部落格中發(fā)了博文《長發(fā)為君系》。

（三）長發(fā)為君系

我的頭發(fā)長了，我的眼淚不再掉落。頭發(fā)和眼淚之間這種莫名的關系就像沖擊平原一樣是日積月累形成的。

嬰兒時的照片，為數(shù)不多，但對自己的頭發(fā)還是印象深刻的：稀薄微黃又軟弱的頭發(fā)被硬生生地束成一支細小的朝天辮，象一支寂寞的旗桿在風中飄蕩。我從小是個漂亮的女孩，我媽說的。但是面對鏡子中的自己，我總在懷疑母親的可信度。但是我總能安慰自己，產品一經誕生就不受機器控制了，更何況女大十八變呢。

小學三年級時爆發(fā)的一場痛哭，至今讓我記憶猶新，也開始了我的頭發(fā)和眼淚之間糾纏不清的關系。三年級前，我都是扎兩條小辮，發(fā)梢系上兩個爸爸出差帶回的蝴蝶結。白里透紅的圓圓臉蛋，配上這兩條小辮，成了大人眼中的焦點。這種感覺很受用，就是苦了我媽。我媽從不指望我自己梳頭，只希望我能安靜坐在那里任她擺弄。只是每次辮子打結時，我就跑的無影無蹤，她開始無休止地追趕。后來，我媽開始三班倒，估計她煩了，也有可能覺得我太受罪了，她決定剪掉我的頭發(fā)。她拿著剪刀，在后面追，我拼命跑，最終被門檻絆住，頭發(fā)也隨之落地。看到鏡子里陌生怪異的我，毫無層次的頭發(fā)就像一個干枯的草垛子頂在頭上。我媽這時還對我放聲大笑，我的心情從絕望迅速過度到憤怒，悲憤讓我嚎啕大哭，哭聲中不忘對我媽發(fā)出聲淚俱下的控訴。我發(fā)誓：從此以后，絕不再留長發(fā)。

以后，這個剪頭發(fā)的故事被我廣泛傳播。若干年后，所有認識我的人都知道了。大家也習慣了一頭短發(fā)的我，也從未有人提議讓我留長發(fā)，只是沒人知道我是多么羨慕那些長發(fā)美女。

我再次成為美女是在高三。其實，只是當時個人認為而已。因為我發(fā)現(xiàn)有一個人的目光在追隨我的身影。做了那么多年丑小鴨的我，開始怦然心動。當時，對美的理解一下子被喚醒了，被細膩了。我決定再次留長發(fā)。精神上，我不再是處女了。而后，為著高考，那勉強可以束起的長發(fā)，被我毅然決然剪去，隨著發(fā)絲隕落的還有那未及滋長的情愫。奇怪的，打那以后，我也確實美了一段時間，也收到了不少情書，不少暗示，但真正欣賞的人倒是沒有。這又是后話了。

自從幼時那一剪之后，我媽和我頭發(fā)的關系變得有點微妙。看著我的頭發(fā)，估計她有壓力，她從不再對我的頭發(fā)指手劃腳。另一方面，我對我媽的不干預政策也有點失落，至少我很長一段時間內找不到理由來推翻自己的誓言。

等我再次把頭發(fā)留長時，我徹底長大了。前度男友對我的長發(fā)是有政策的：長發(fā)不可束起，遮住略顯嬰兒肥的兩頰。有風吹來，隨風而舞，溫柔無限。雖然很美，可是那似乎與我想象中的美女有些出入。

后來，與所有的戀情一樣，我們的好日子過完了。每次爭吵之后，我獨自關在房間里，梨花帶雨，順著臉頰，浸濕長發(fā)。發(fā)絲糾結，心也糾結。分手的日子迎面撲來，我以為我會哭，但是床上的我看著天花板，開始琢磨起如何處理我的長發(fā)：我應該再次剪去這一頭秀發(fā)，我應該讓自己感受那長發(fā)越過肩頭，飄向腰際，盤旋在腿間，離我越來越遠的心痛。但是，站起身來，我瀟灑地甩一甩頭，我決定為自己留一次長發(fā)，按我自己的意愿來打理她們。

之后，就像是拿到了上帝開啟幸福的鑰匙般，生活開始帶我去見識更多更廣的東西。閱歷越豐富，頭發(fā)再也無法讓我煩惱，更別說哭泣。

上帝始終不曾忘了我，他送來了我的現(xiàn)任男友，他的頭發(fā)，短短的，密密的，最喜歡摸他的頭發(fā)，喜歡他們在我的指間跳躍。我們珍惜著對方，我們沒有任何的吵嘴。如他所說，兩人在一起是一種浪漫的緣分，我們該盡情享受生活，如果用來互相為難，是最不明智的。對，珍惜彼此，才是我們的當務之急。所以，祖國的大好河山，留下了我們無數(shù)的歡聲笑語，也留下了一個頭發(fā)緊緊束起，露出高高額頭的倩影。

我的頭發(fā)長了，我的眼淚不再掉落。我的世界充滿陽光，只因有了一頭短發(fā)的他。這一生，窮我一生，我愿為他守侯這滿頭秀發(fā)。

三千煩惱絲，長發(fā)為君系。期待著那個長發(fā)盤起的季節(jié)……

2008年，一一辭職了，離開了工作多年的小縣城。因為那個令她瘋狂的短發(fā)男竟然讓她成了自己最痛恨的第三者。多年以后，只聽說她去了南方，當了一個情感類雜志的小編。再后來，看到了一一在雜志上登的文章《男人、女人和鞋》。

（四）男人、女人和鞋

老公說，男人好比女人的鞋子。這倒讓我想起了畢淑敏說過，婚姻如鞋。
        先來理解女作家的這句話�；蛟S，這是一個最恰當?shù)谋扔�。猶記得童年在野地里自由自在，赤腳狂奔的灑脫與快樂。至今想來，也頗為懷念。人類在初始階段，就是沒有任何束縛的。
      走的路遠了，我們也知道了旅途的艱辛與痛苦。炎熱的夏日，將我們的雙腳炙烤；栗洌的北風，讓我們寒心徹骨。路上的磕磕絆絆，我們想到了——鞋。
      于是我們穿上了令人倍感舒心、放心和溫馨的鞋子。無論怎么樣的鞋子，合腳是最重要的。切莫只貪圖鞋的華貴，而委屈了自己的腳。別人看到的是鞋，自己感受到的腳。腳比鞋重要，這是一條不變的真理。我們萬不可為了別人的評價，而做削足適履的事情。當別人向你的華麗鞋子投來嘖嘖稱贊時，相信，你難以安心享受這待遇，因為你明白，在夜深人靜之時，你將抱起腳趾，顧自憐惜。

但是，我們也不要忘了買來的新鞋，總要經歷一定的磨合期。所以在最開始的時候，不要草率地拋棄。但是記得，如果鞋子真得買錯了，傷害了腳，我們也不要害怕因無法退貨而無法再次購買新鞋，我們不妨赤腳趕路。童年的美好也是同樣令人向往。
        世上的鞋千千萬萬，溜冰有冰鞋，舞蹈有舞鞋，雨天有雨鞋，跑步有跑鞋。但是，腳卻只有一雙。所以，朋友，請慎重你的選擇。因為選擇也是一個承諾：一旦你選擇了其中的一雙，你就放棄了無數(shù)的其他可能。
      但是，有一點，鞋子絕對不能成為婚姻的代名詞。鞋子，哪怕是最合腳的鞋子，它總有破損和老化的一天，我們不得不選擇新的伴侶。但是，婚姻，越老越香。每一對熱戀中的男女，不都期望著攜手夕陽時的場景嗎？

所以，再來理解一下老公的那句話。總說女人如衣服，試試說男人如鞋。

男人體貼。如鞋的男人是為了保護女人而生的。柔弱似水般的肌膚，那經得起風吹雨打，他就是為保護她而存在的，為她踏遍千山萬水，踏平荊棘坎坷。

男人無私。如鞋的男人知道女人一生有無數(shù)的鞋子，他只是其中之一。他耐心等待哪天被她記起，為她帶去笑顏。當她疲憊時，他離開她，獨自在陰暗的角落等待黎明的到來，放她舒展筋骨。他還知道，自己早晚有一天，會離開鞋柜，因為她的新鞋無法容納他。

男人是能工巧匠。如鞋的男人總能知道她的喜好，配上水晶鞋，灰姑娘也成了美麗的公主。配上紅舞鞋，大灰狼也會為她而駐足。他的耐心和細心，能將可愛的女人雕刻成每個人心目中的Venus。

如鞋的男人有太多的優(yōu)點。如果你擁有了這樣的男人，切記：步履維艱時，與鞋精誠團結；平步青云時，切不要拋棄鞋兒。
      或許，婚姻就是婚姻，我們要用一生的執(zhí)著來完成彼此的承諾。許多年后，我們的鞋已經深嵌入我們的身體。這時的婚姻，又如同我們的雙腳。一只腳是男人，一只腳是女人，在旅途中，留下的不是鞋印，而是腳印。

而我，已選擇好鞋兒，踏上征程……

當妻子對著丈夫說：女人如衣服。其心境如何，不言自明。聰慧如一一，她又豈能不明白丈夫言下之意。但是，善良如一一，她還是選擇了包容。只是我們誰也不知，現(xiàn)在的一一究竟在哪，過得如何。聰明的你，你能告訴我嗎？

(作者系蕭山十中語文老師,推薦:張旺)

【編輯：黃先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