苗玲終于醒了,身體卻飄在空中,腳下是萬家燈火,頭頂是閃耀的星空。還來不及弄清楚狀況,她就開始墜落,墜落感帶來的驚悚使她的尖叫劃破夜空。慶幸的是,她沒有一墜到底,只是輕巧地落在一棵巨樹的枝椏上。枝椏很粗壯,苗玲小心翼翼地調(diào)整坐姿,一只手臂環(huán)住樹干,腦子里圍繞了千萬只小蜜蜂。
透過濃密的樹葉可以看到遠(yuǎn)處的燈火,能聽到清晰的狗吠。苗玲用力擰了一下自己的大腿,疼得淚花在眼眶中打轉(zhuǎn)——這不是夢。
苗玲坐在樹枝上不敢動,直到天邊泛起了魚肚,寨中響起雞鳴,太陽出來,陽光透過樹葉照在她的額頭。她扶著樹干小心翼翼地站起來,總算看清了她現(xiàn)在所處的環(huán)境。她腳下的樹,生長在坡頂,坡不是很高,村寨圍繞在坡下,寨中有很多高大的樹木,房屋都是茅草房,土墻房,瓦房。看來巨樹是這個地方的中心。
村寨升起了炊煙,縱橫交錯的小路開始有了行人。那些人是怎樣出現(xiàn)的?好像是與《千與千尋》中夜幕降臨時那樣神奇。路上行人不慌不忙,有背著竹簍的,有扛著鋤頭的,有牽著黃牛的,還有背著孩子的……陽光透過云層灑在行人的發(fā)梢,雙肩,手指,草鞋上,喜鵲的羽毛上也沾染了晨輝。
阡陌交通,雞犬相聞。
苗玲嘗試著抖動發(fā)麻的雙腿,一陣難以名狀的難受在足底暈開,她想去跟行人打個招呼。忽地,身體一陣輕盈,苗玲到了村寨上空,她嘗試著克服懼怕,在空中上下翻轉(zhuǎn),確定不會墜落后輕身落到小路上。行人對這個從天而降的人并不感到好奇。挨近了,眼前這些人長得鬼模鬼樣,雖形體上是人,但卻是各式各樣的丑。畫面忽轉(zhuǎn),苗玲看到很多牌位,這間屋子沒有墻,只有無窮無盡的擺放得整整齊齊的牌位。苗玲在牌位上看到逝去的爺爺和叔伯的名字,眾牌位中間還有一個空白的牌位,這空白是誰?她想去拿空白牌位,手指還沒觸碰到牌位,周圍的環(huán)境發(fā)生了變化,是一個房間,看屋內(nèi)的擺設(shè),是一個普通農(nóng)家。靠墻的桌子上擺了一盤米花,屋子中間的火爐上有個木甄子,爐中煤火燒得正旺,甄蓋邊緣冒著蒸汽,鐵鍋里的水快要燒完。爐上有甄子,屋內(nèi)卻無人。
苗玲連鍋帶甄將甄子抬到墻角的桌上,桌上白花花的米花吸引她的五指,一粒米花將要進(jìn)入嘴巴,屋外吵鬧聲四起。苗玲心上一驚,米花掉落在地,她輕輕縱身,從旁邊的窗戶飛了出去,隨后進(jìn)來三個極其好看的奶油小生,三個小生目光同時頭向窗外,笑而不語。一個小生撿起掉落地上的米花,另一個揮揮手,甄子和鍋回到火爐上,剩下的端詳著手里的空白牌位,揮筆添了一個名字。
從坡頂?shù)木迾渖峡催@個村寨,四周是山,村寨處在群山中,巨樹是中心。苗玲朝著最高的一座山飛去,地面的房屋飛快地向后延伸。苗玲掠過行人的頭頂,只是,無論怎么飛,山峰還是一樣的大小。
苗玲改變目標(biāo),朝其他山峰飛去。來來回回,反反復(fù)復(fù),折騰得精疲力竭,那些山峰還是距離她同樣的距離,就像是山與她同步運動。疲累,饑餓,沮喪,害怕席面而來。苗玲回到巨樹上,想找點果子充饑,上下搜尋了個遍,除了樹葉,別無其他。實際上,連這棵樹會不會結(jié)果她都不知道。
苗玲坐在樹干上,努力回憶自己是誰,但除了昨夜到今天白天的記憶,她沒有其他回憶。寨中燈火都熄了,苗玲飄下樹干,潛入白天的米花小屋。桌上的米花還在,多了一盤煮紅薯。苗玲胡亂拿了幾個紅薯,抓了一大把米花又悄無聲息地回到巨樹上,有了紅薯和米花墊肚子,可以將就著度過明天。
天亮了,與昨天一樣,寨子里泛起炊煙,接著是陸陸續(xù)續(xù)的行人。苗玲輕輕降落在羊腸小道上,迎面走來一群人,他們的衣衫款式很老舊,像是幾十年前的時尚。苗玲想要上前搭話,那群人眼神相互示意著,躲閃著從苗玲身前走過。側(cè)面是塊高地,上面慢慢露出幾張丑陋的臉龐,接著是肩膀,再到腰,苗玲看到他們手中拿著石塊朝她仍來,幸虧躲閃及時,沒有被砸到,只是被嚇得夠嗆。苗玲躍到空中,那些人也躍到空中,石塊像是會聽話的孩子,緊追在她身后,仍石頭的人越來越多。看來,會飛并不是她的專有技能。
苗玲喘著粗氣躲避身后瘋狂的石頭,思考著為什么自己會被砸石頭。
苗玲想躲到巨樹上,但她很快就廢棄了這個念頭。她焦急地在空中搜尋地面可以躲藏的所在,模糊中,地面似乎有三個人在朝她招手,來不及多想,她一個俯沖降到地面,背部一陣劇痛。那三個人,就是米花小屋的那三個小生。
三個小生沒有說話,苗玲鬼使神差般地跟在他們后面,并且還覺得心安。她回頭望向空中,那群仍石頭的人已經(jīng)不見了蹤影,心里不免又是一陣輕松。四個人走了很久,走過了村寨,走過了森林,走過了草原,前面是雪山。走著走著,苗玲好像忽然知道了那群人為什么要拿石頭砸她:因為他們覺得她長得丑,與他們都不一樣。苗玲不知道這是誰告訴她的,反正她就忽地知道了。
雪山之后是火山,天黑了,又亮了。三個小生停住不前,將苗玲扔在雪山與火山的交界,然后消失在火山邊緣。
濃霧四起,驀地,苗玲又到了巨樹上,還是那棵樹,只是巨樹下的坡變成了火山,巨樹就長在火山口,下面熔巖滾滾,這樹卻長得茂盛,巨大。苗玲坐在樹干上,卻沒有之前的從容,升騰的熱浪快要將她吞噬,她只覺得自己快要融化,她聽見有人說話,男的女的,蒼老的,稚嫩的……她靜靜地,慢慢地睡去。
那塊小生后來添了名字的牌位,融化在了熔巖中。苗玲迷迷糊糊地看見,牌位上是她的名字,不要問她是如何看見的,總之她就是看見了。
苗玲躺在手術(shù)臺上,醫(yī)生將她圓鼓鼓的肚子劃開,從她肚子里抱出一個男嬰,雪白的紗布浸滿了鮮血。苗玲靜靜地躺著,但能感覺到肚子被劃開,能感覺到醫(yī)生在她肚子里拉扯。助手不停地給主刀醫(yī)生擦拭額頭上的汗珠,血染紅了一塊又一塊白紗布,吊桿上的血漿換了一袋又一袋。
苗玲沒有聽見孩子的啼哭,稚嫩的臉龐沒有一絲血色,她自然地陷入沉睡,再次醒來,小腹少了一個器官。這大概是為年少無知的青春支付的巨額賠款。
苗玲似乎還能看見那棵長在火山口上的巨樹。
(編輯:黔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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