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桑姨，吃飯沒有？”
“你是哪一個？你是春平娃啊？”
“恩，我們這附近有一個七十五歲的老年人需要人煮煮飯，您來不嘛，一起也可以有個伴！”
“哎！那老年人是囊個的一回事嘛？”
“她的有倆個二子，開廠的開廠，開賭館的開賭館，都在城里。她是我同事的媽媽，她一人在家看老屋！
“哎!那廟子里的事我要安排一下，家里倒沒有什么事！我明天來看看嘛，我給你帶點海椒來哈!”
“上周我們才回去的，帶的有，您順便帶些您的衣服嘛，如果成就不回去了，省的麻煩!”
“那，好好好！明天來，掛了？”
“要得！”
是春平娃和桑在打電話。
春平娃掛念桑姨——她今年五十九歲，也是一個人在老家守著老屋，還有一個放三個菩薩的小廟，太清苦了。如果你問，為啥這樣寒酸？告訴你吧，四個兒子在省城，兒子們說一起生活時她話太多，一起和不來，真是有兒不能依靠；如果你問，她丈夫呢？去世了嗎？告訴你吧，前年的這個時候她正式離婚了，她丈夫現(xiàn)在是另一個女人的丈夫，他們的孩子已經(jīng)有八歲了，，F(xiàn)在已經(jīng)沒有丈夫了。
春平娃掛念桑的清苦，掛念自己讀書時桑姨對他的好——讀大學(xué)時，桑家在省城的鬧市街賣豬蹄，開飯館，生意紅火，往來的親戚朋友也真不少。春平娃周末偶爾到桑家耍時，總有香噴噴的飯菜。
“轉(zhuǎn)眼才過去十余年。桑姨的變化也太快了吧！庇袝r春平娃在老家向爸爸媽媽講時，總是想不明白。
“她家的變化一兩句說不完！”媽媽說。
“囊個說不完？一句話取總，就是老實人遇上了虛偽。”春平娃的爸爸說。
桑，是春平的年輕時伙伴，桑的家在碧樹村，依山傍水，房子是她哥哥結(jié)婚前嫂子的后家陪嫁的木料做的房屋，寬敞，高大，桑就住在轉(zhuǎn)角的吊腳樓。年輕時的桑留著兩條長辮子，一對小酒窩，俊俏著呢，十七八歲時，上門提親的人總是不少!蒙家住在清泉村，兩家較遠，走路要走半天，蒙一米七八的個子，聽說穿鞋是四十二碼，英俊，比桑小兩歲，那時的蒙家里窮，人卻顯得憨厚老實。他們互相都滿意。逢年過節(jié)，蒙很講究禮數(shù)，除了酒肉果餅，其中總少不了桑喜歡的做鞋用的花布之類。農(nóng)村結(jié)婚，男方要去幾次禮，包括討庚，遞庚之類。桑與春平，常一起上坡拾柴，打豬草，什么都談。
“哪天來討庚呢，后天就來，好嗎？”
“不！
“為啥——他著急了”。
“不就不!”
“到底為啥——他像生氣的樣子！
“回去問你媽！”桑回憶這些時，她就陣陣甜甜的笑。
春平問桑：“后來呢？”
“媒人來了塞，他傻傻的和我說他不懂規(guī)矩，要我原諒他的無知！他還給我念什么《關(guān)雎》哦——什么關(guān)關(guān)雎鳩在和煮粥，窈窕淑女君子好逑，我說還念經(jīng)就算球！彼齻冃α。
后來她們就如期的按農(nóng)村風(fēng)俗結(jié)了婚。桑只有兩姊妹——中間夭折了好幾個，兩姊妹相差十六七歲，蒙也是一個獨苗，雖說母親去世幾年了，婚禮辦得還是很風(fēng)光，嗩吶特別響。
桑一共生了四個孩子，都是男孩，她照顧孩子，操持家務(wù)，上坡干活，忙啊！為了犁田插秧，逢用水就要排輪日，很難，天下大雨時運氣就來了，一起下地去。有時是深夜，孩子睡熟了，就身披蓑衣，頭戴斗笠，一個提著燈罩，一個拉著牛去犁田，種油菜時，常常是對著月亮拌土，天亮了回家煮飯，看著孩子橫豎躺著，樂！汗水出來，感覺汗水也是甜的！蒙腦子靈，勤快。開始住在破舊的房子里時，說要修房子，就自家子動起手來，壘了個磚瓦廠。然后蒙自己當(dāng)工人，做磚，做瓦，燒窯，火熱的夏天，和泥巴跳舞，進窯子灰塵到處就當(dāng)是霧里洗澡，幾年下來，幾個孩子漸漸長大了，高大漂亮的房子蓋起來了，五谷豐登，家里的錢漸漸有了墊底的了，個個雙眉帶彩，面目有神。也是左鄰右舍和親戚朋友眼中的驕傲。親戚朋友們說，桑做的豆花特別好吃，霉豆腐好吃，做的甜酒好吃，燉的鴨湯好喝。后來，他們家還修了個魚塘，栽了成片的橘子在院子旁邊——魚兒多的是，看著各色的魚兒游來游去，像看見佳節(jié)時人們不停地飲酒的樣子，看見金黃的橘子綴滿枝頭，像近距離看見天上幾多的星星，更美好的是還可以伸手去摘！記得她家田埂上都種有糯包谷，豆類，附近的土里種的有高粱，葵花，高粱桿用來扎掃把，葵花桿泡在田里用來做火把。夏天的夜晚，全家便在院子里乘涼，桑一會檢查一下孩子們的作業(yè)，一會和蒙討論明天事情的安排——哪兒莊稼長勢如何，哪兒需要打藥，哪兒的活兒該先做，一切都是那么有條理。
蒙說：“我們的生活，還可以更加美好！”
全家聽了，全家高興。我想，秋天聽了，也會醉的。
十年后，生活的規(guī)律，生活的環(huán)境，因為追求更加美好的生活，有了一些變化——大隊有個商店，離家十來分鐘，蒙把它承包了過來，門面大。確定桑就主要負(fù)責(zé)在家作些料理，方便照顧老年人，田土也少做些。蒙說，瓦窯就不做了，他負(fù)責(zé)進貨，主要負(fù)責(zé)進尿素，菜油之類，大家輪時間看店。
開店開了五年。這期間，蒙交往了不少的人，包括女人。
從此，桑向往或順從的更加美好的生活不但沒來，反而失去越多，失去了便抓不住，便化成了虛無。是女人攪壞了男人，還是男人喜歡上了不同的女人，說不清楚。造成現(xiàn)實的變化，有結(jié)論的是，牢固的思想也可能動搖，也可能變得虛偽。幸福的婚姻也可能變成是一個裝飾，好比舊了的家具。
一天，蒙在商店，一個談吐大方的女人從一貨車上下來，到蒙的商店買東西，那女人眉清目秀，穿得晶瑩水透，雖說不是二九年華，好像一朵綻放的花朵，風(fēng)韻不減。那女人來到店前，互相不知怎么的，有幾秒鐘像停電了似的，都傻傻的站了好一會，女人說：
“我來買點什么呢？買盒泡泡糖吧！”女人掏包付錢。
“算了吧，送給你的！”
初次相逢，卻像久別的故人，雖然幾分鐘，兩心好生歡喜。
這天，那女人又下車買東西！
“看店的單身漢，吃飯沒有啊？”
“妖嬈的女人，你一天東奔西跑才好耍噢！”
“你還不是一樣的好耍，一路不嘛？”女人雙手向后理了理頭發(fā)，黑色的胸衣在陽光下光彩照人。女人走時，留了個電話，說：
“需要帶貨時講一聲，方便時給你免費帶來！”
“那怎么好啊！”
他們就這樣熟悉了，蒙得知，那女人名叫芳，在城里忙生意。具體忙什么生意，不清楚。蒙果真叫她代過一些香煙之類。蒙自己進城時，是穿妮子衣服居多，有時穿長的，有時穿短的，他喜歡留胡子了，魯迅的一字胡。蒙喜歡車在路上走的時候和芳電話聊天，那樣子很瀟灑！說的時間很長，有說有笑，聲音有時只有他自己聽得見。他們談的什么，他們自己知道，F(xiàn)在蒙進城調(diào)貨不同以前那樣回來得快，有時要第二天才回來。
桑想念他，晚上孩子們睡了，老人家睡了，桑只聽見蟲兒亂叫，有時是老鼠亂跳，這時她的心中就亂糟糟的，
“回來沒有？”
“路上的！”一旦見到蒙，她的心情就平靜了。
桑有時在山上鋤草，不時停下鋤頭坐下來發(fā)愁，有時感覺心慌。
“我怎么了？”她自言自語。
“哪時回來？”
“明天，我買好吃的回來！”聽了她也高興不起來。見著他，心中就沒事了。
桑有時沒事去商店拿點東西，看見門是關(guān)著的，她的心就十分悲傷。
“你沒說出門。磕臅r回來？”
“快了，我也忙得很，你別管嘛！”
找錢是不容易。桑有時這樣想。于是，一里一外，她們常常是就各忙各的。到底忙得什么，不知道。
蒙家的經(jīng)濟越來越寬裕。在當(dāng)?shù)爻闪擞忻娜f元戶。
這天，蒙與桑商量：
“我認(rèn)識了幾個朋友，我想去開煤廠！”桑有些拿不定主意了。
有人背后勸過桑：
“別讓你家蒙出去。你要讓他找多少錢你才舒服，一天讓他東奔西跑的！”
說是商量，其實只要他說出來基本就是那回事。蒙把店打出去了，用這些錢找朋友開煤廠去了。桑在家擔(dān)心，牽掛，無濟于事，這方面她懂得不多，況且家里四個孩子一個老人，田土雞鴨鵝等雜事也夠她忙的了。
桑在家，聽到說什么的都有。
“你家蒙真能干！”桑聽了幾多高興。
“有一次我看見你家蒙和一個女人在商場逛！”桑聽了幾多煩惱。
不想什么，偏偏就來了。蒙真的出事了。說他和一個女人是人販子，合伙拐騙女人，被抓了。時間是三年。
桑落魂了：看來蒙亂搞男女關(guān)系是真的，他沒去開煤廠，他在騙我。但桑又不相信蒙變了，他認(rèn)為是上了那個女人的當(dāng)，她要把他救出來，免得他在牢房里受苦。
當(dāng)初錢被蒙全帶出去了，現(xiàn)在桑在家只有變賣家產(chǎn)，賣豬，賣牛，賣雞，賣鴨，賣鵝，然后托熟人跑關(guān)系，每到一處，她都說：
“蒙是上了別人的當(dāng)，他原來不是這個樣子。這你們是曉得的！”親戚聽了有的很詫異，到處打聽，反倒惹來了不少閑話；有的很生氣，說：
“誰管他那么多，自己做的事情自己負(fù)責(zé)，關(guān)他也是對他的教育！”這讓桑聽了心里反倒不好受。她愛他，孩子們也想爸爸，在家天天哭，好好的成績急轉(zhuǎn)直下。開商店時的一些小的經(jīng)濟往來麻煩出來了，追尿素款的，追鹽巴錢的上門來了，家里沒了頂梁柱怎么行？自己也會很難堪。
有的很無奈。桑德哥哥罵了一句，“他家媽的個！”
春平那時對桑說：“桑，人是會變的，你要提防哦！出了門的人你管不了，以后你也和他一起，別自個在家了哈！”
他們花了錢去跑關(guān)系，回答是：
“法律大于天，跑這個，算了，老實等結(jié)果吧！
說被關(guān)了后的第一次見面，蒙對桑說：
“我被女人騙了！”
“我找人為你跑關(guān)系，沒用！”？蘖。
被關(guān)期間，桑帶著親戚也去看過他，那么高大的一個人，總是低著頭，頭被剃成了平頭，光禿禿的，樣子很難看。也想法給他買煙，帶衣服。蒙對桑說：
“讓孩子好好讀書！”
三年說慢也慢，說快也快。三年后，蒙出來了。三年前，孩子們有的在讀小學(xué)，有的在讀中學(xué)，有一個在讀高中。大的兩個孩子成績一向很好。高中那個還得過全級第一的好成績，父親被關(guān)以后，成績下降了，牢房里發(fā)出的指示對他不管用，他談戀愛去了，談了一個兩個，按他自己的話說，他談了十來個。老二還是很專心，當(dāng)時初中畢業(yè)時報考了高中和一個師范學(xué)校，高中上了，沒去讀，師范差幾分，第二年復(fù)讀，考了個中專。小的兩個成績不好，最小的那個，在學(xué)校還愛打架惹事。三年后，老大沒讀書了。家里欠了些錢，倒是不多。
蒙不想回老家了，在老家他覺得沒面子。想著自己青年時候?qū)W過修車，城里也有這樣的熟人，他決定搞個修理店。桑說：
“孩子們也不小了，全家住在一起，好好管管吧！”
“可以的！”
就這樣，桑也帶著全家一起進了云路城，一住就是七年。開始經(jīng)濟比較緊張，家人生活也比較艱苦。為了找個找錢的行業(yè)，桑到處去問。蒙說：
“帶著這一大家子，幫人不行。你看開個粉館如何？就叫桑大娘粉館!”
粉館離修理店不是很遠。
粉館的生意不是很好。修車的生意開始也不怎么樣。因為檢查問題快準(zhǔn)，收費合理，所以慢慢的上了路，蒙因為修車認(rèn)識一些朋友，有時就帶一些新老朋友到桑大娘的粉館來吃粉，喝啤酒，和他們講一些推心置腹的哥們義氣的話，有時也很認(rèn)真的講自己的一些打算。蒙的生意紅火起來。穿的衣服又逐漸光鮮起來，一切都顯得有了生氣。桑卻又遇上麻煩了——雖然那個芳離開了視線，但不遠處那個賣包子豆?jié){女人的總讓她看不順眼。那個女人，生的很白，就像粉面一樣白，胸前的包子也很大，大熱天，喜歡穿低胸的衣服，為了招攬生意，經(jīng)常面帶微笑。買包子的人都喜歡有意無意開玩笑，說俏皮話：
“買你兩個包子！”
“來嘛！”
“嘿嘿，買兩個肉包子！”
“只有黃糖，西沙的！壞蛋！”
有一天,蒙也去買包子，他走路不快不慢，說話也是。他的第一句話是:
“好大噢！”
“常來噢！”女人說。從此蒙也經(jīng)常去。桑比較敏感，她會從眉來眼去之間看出端倪，他看出了好像有些鬼名堂。一天，桑也去買包子。說：
“女人賣包子，生意不錯哦，好多男人都喜歡。”
“什么意思的話？”
“什么什么話？自己心中別有鬼！”
后來蒙經(jīng)常這樣說風(fēng)涼話。
那女人對蒙說：“你家女人好笑人哦，管管她！”
蒙說：“別管她，農(nóng)村呆久了，人老實，思想也不正常！”
“你怕她嗎？”
“怕我就不來吃包子了！”
“你真有意思！”
桑的內(nèi)心很傷悲，一天晚上，半夜。
“別忘了你是怎么進牢房的！”桑警告蒙。
“我說你話多，思想有毛病。你少操心行不行，一天想東想西，在外誰不和別人打交道！
，你是不是看我倒霉你才開心！”蒙很怨煩，像遇了敵人似的。
“我是為你好！”
“話多，還不睡覺！比缓筠D(zhuǎn)頭睡去。
這種樣子的說話不是一次兩次，桑感覺痛苦，經(jīng)常睡不好覺。
聽說那賣包子的女人，男人前些年挖煤死了，留下兩個孩子。她現(xiàn)在的男人在當(dāng)修房工人，一起幾年了，沒生孩子。一看見蒙，一心想用繩子纏住他的腳，走了也把他拉回來。
有一次，早餐收攤了，蒙快速的從那包子店屋里出來，路道上，正巧與買菜回來的桑撞了個正著。
“打鬼來啊！”
“放屁！我談事回來，那邊有一套房子要賣！
“哪兒啊？”桑覺得云開霧散。
“大橋路那邊，二手房，可以買，你說呢？”
“嗯！那時去看看如何噢！
大兒子在省外打工，說耍了一個當(dāng)?shù)嘏，想喊回來操辦個婚事，正愁房子的事呢。想著這，桑笑了。蒙卻差點嚇出一身冷汗，說買房有這事，其實不過是幾天前說的事情。后來的日子，賣包子的女人舒心極了，面色紅潤，好像對誰都是笑容甜甜的。蒙也經(jīng)常去外面商量買房子的事情。有一天，桑在洗衣服時偶然發(fā)現(xiàn)蒙的衣服上有一根頭發(fā)。問蒙，蒙不說，她們大吵起來，桑的話多些，蒙的話少些。桑覺得那是包子女人的頭發(fā)，一模一樣，黃色，卷發(fā)。去和包子女人又吵起來，包子女人不服氣，還打起架來，蒙說：
“明明說是洗衣店的頭發(fā)，你偏偏不信。我拿你有什么辦法，這下你好了！我保證沒有這事，以后你繼續(xù)看！鄙３忱哿，在家哭？蘩哿耍悴豢蘖。
她相信感情，相信和蒙的感情。后來這樣的事少了。房買成了，大兒子結(jié)婚了。操辦婚事時，新朋舊友，父老鄉(xiāng)親，左鄰右舍匯聚一堂，在一個酒樓為兒子準(zhǔn)備了一個由司儀主持的很時髦的婚禮，很是熱鬧了一番。大的個孩子結(jié)婚后繼續(xù)打工去了。二兒子畢業(yè)了，在城里一個公司上班。
蒙運氣來了，一朋友介紹他去給一大單位開車，說他又會修車又會開車，各方面都不錯，工資也不錯。這可把全家都樂了，很多親戚很快知道了也樂了，好多背后都羨慕，說蒙有能耐。桑的哥哥看法不同，說：“龜兒名堂多！”這期間，蒙去過北京，去過昆明，去過一些大大小小的城市，照回來好多照片。這是家里所有人羨慕的。小的兩個孩子也一路風(fēng)光了不少。
蒙的父親百年歸天了，送回老家下葬，蒙沒有回去。桑和孩子們負(fù)責(zé)安排。
太陽，每天都是新的。
一天，蒙說：“還是應(yīng)該自己做生意，我們搬進省城去做！這樣對孩子們會更好！
“進省城干什么啊!”
“我們賣夜市，叫大兒子回來開飯館！位置我去看好了，明天你也去看看！泵蓪ιＵf。
她們?nèi)タ戳。真是不同，這是一條小吃街，幾乎就在市中心地帶，特別是晚上，人來人往，過路幾乎都要側(cè)著身子走。她們轉(zhuǎn)手的一處也挺不錯。
“這是一段黃金路，好多人都在這兒發(fā)了財！”蒙說。
“開飯館是我的本行！”桑笑了——這讓她想起在農(nóng)村時風(fēng)里來雨里去的日子，的確累。也讓她想起月夜乘涼的時間，想起豐收的景象，想起果樹成林，想起魚兒滿塘的樣子，她好像又回到了從前，覺得自己真的錯怪了蒙，難為了蒙，她很開心。他們好開心。她們就這樣，全家很情愿的再搬了這一次家，來到天涯城，開始他們新的生活，在這兒住了六年。原來買的那套房子就墊了出去。這兒的生意真是忙，鍋勺聲和談笑聲打成一片，嚶嚶嗡嗡的，鹵洋芋鹵豬蹄鹵豆腐，啤酒白酒洋酒，鯉魚鰱魚，蔬菜水果，各種美味佳肴，幾乎樣樣都有，來客們有的穿金戴銀，十分整潔，十分有威儀，有氣質(zhì)，請的服務(wù)員也很勤勞，準(zhǔn)備招呼送客，有時忙得日夜不停。桑每天數(shù)錢那陣，她要把大大小小的弄皺的錢理好，疊了收起，就像小時候山坡上拾柴，把柴火有序的一根一根放進背簍，真忙。一兩天就要去一次銀行。大家都毫無怨言，不亦樂乎，做生意嘛，就應(yīng)該這樣，大家都成了大忙人。蒙照樣經(jīng)常出門。
這期間，又有孩子結(jié)婚了，老二的媳婦是遠處的，兩邊分時間住酒，婚禮比老大風(fēng)光。老三辦了證，幾個娃兒一起聚了個會，沒做酒請客。老四還在玩。春平娃在同一個城里讀書，也去過她們那兒。蒙背后經(jīng)常對自己的孩子們說桑的空話，有時春平娃也在。說她哥的孩子經(jīng)常來借錢，桑就幾百幾百的拿給他們，還給她們買幾百元一件的衣服來。最讓蒙生氣的，是桑的哥哥的孩子這個來借三萬元去做豬生意，那個來借五千買煤，她都欣然答應(yīng)，而且不經(jīng)商量。春平娃聽得出來，他開始厭煩桑來。
“老表來借錢，你們知道嗎？”大家都搖頭。
“老子給你一腳噢！”老四聽了很火，說完便一腳踢去。
“別亂來。你應(yīng)該經(jīng)我允許！借的時候容易！”蒙說。
“我記著賬的！共借了五萬！”
“五萬？”蒙無語了。
后來聽說收豬的把本也全賠了進去，桑也嘆息侄子們不爭氣。
蒙經(jīng)常出門。有時說回老家 ，有時說出遠門，一去就是十天半月的。桑管得少些，她想讓他消消氣。蒙有時兩三個月不回家。
“桑大姐，你家老蒙呢？”
“回老家了！”
“桑大姐，你家老蒙是不是不想家了！注意噢！”
“桑姨，今天我在云路城看見蒙叔的!”
“什么？”桑一驚。剛才才打電話不是說在外地看什么生意嘛？當(dāng)天，桑去了云路城的家，結(jié)果如晴天霹靂，桑一時間感到天昏地暗——輕輕一推開門，就看見蒙抱著一個女人在床上睡的正香！桑掀開被子：
“哈哈哈！好美的一對野狗！給老子起來!”
蒙和那個女人被驚嚇了，不過蒙馬上鎮(zhèn)定下來。說：
“看見了也好，我還不知道怎么給你說呢？”
“聽見了嗎？”那女人附和著。
“雜種，坑蒙拐騙全學(xué)會了！居然用在老子的頭上，我要告你！
“去吧！”蒙狠狠地給了桑一個耳光。？蘖，她昏倒了。等桑醒來，她一個人在家。桑完全像個木頭——她幸福的婚姻生活經(jīng)徹底完了。說什么都假，生兒育女不是假吧！但如果真是不喜歡某一個陳設(shè)了，誰又奈何得了誰，說其他又有什么用？反正從此以后，他變了。這一峰回路轉(zhuǎn)，恍若隔世。相信誰遇上了這樣的負(fù)心人，都是同樣的脆弱。桑遇上了，她也從此跟著改變，不再是當(dāng)初的自己，一切，顯得身不由己。以后，她可能成為一個瘋子，可能成為一個潑婦，可能死去，可能上廟種種，一切從此皆有可能！如果當(dāng)做過去的日子不存在，那是多么的很難——那豈不是叫自己和自己的人生一片空白。
原來，蒙和那女人一起已不是一兩天了，去天涯城根本就是一個計謀，他們的孩子已經(jīng)幾歲了。這女人不是芳，不是那個賣包子的，是一個曾經(jīng)開三輪車的，對，后來就在他家租房子住，其實就是給他們準(zhǔn)備的小窩。蒙說出遠門，是和那女人出門玩，有時看生意，都是和這女人的哥哥弟弟一起出去——聽說他們在外搞房地產(chǎn)。
桑想狀告蒙，親戚也支持狀告那個畜生。但是蒙退卻了。她想起蒙坐牢時孩子們沒有爸爸的滋味是多么的痛苦，那給孩子們的打擊已經(jīng)很大了，他不想再給孩子們帶來不幸，于是決定自己承擔(dān)。飯館不開了，分錢散伙。桑得了一些給侄子的賬。桑說：“婚姻簡直就是做夢似的！”
桑也隨著孩子們生活。一起生活了五年，為這家煮飯，那個媳婦生氣；為那家?guī)『，這家媳婦要罵人。有時就是看著孩子小兩口吵架，看著和孩子們不和，桑說：“我要會老家去！”回老家這年，桑五十六歲。第二年，蒙要和桑辦離婚手續(xù)，原因是和那個女人生的孩子要上戶口，好在城里讀書。蒙怕桑不同意，和老二商量，說：“你最有出息，給你媽講成了我私下給你二十萬，讓你在天涯城買房有錢交首付款！”老二琢磨好久，后來不知怎么的，同意了。老二回家向桑說，桑同意了，一起到民政辦理了離婚手續(xù)。
桑老了。累了。瘦了。
有時她站在老家的院子，一站就可以站一個早晨。
這天，她到寺廟去了一趟。回來時感覺她變了。第二天，春平來看她，看見她的米也沒有多少了，土里的菜也長得不好。問她：
“孩子寄錢來嗎？”
“沒有，狗蛋的些，我哪時要去找他們的！”桑對春平說，“我有一個法名，叫法容。廟子都修好了，我要侍奉菩薩!”
“那也好!”春平說。
這天，春平娃的同事要找一個賢惠的人照顧她家的老人——她隨丈夫剛搬進城中去住。春平娃聽見了，覺得桑姨適合，便給她打來了電話。
【編輯：黃先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