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夢瑤：無論是落花飛雨的日子還是風寒雪舞的季節(jié)，我都會擁一團沉靜、淡泊的守侯。我相信我們和花雨一直在一寸一寸地走向?qū)Ψ，終會有一天，我們會繞過一叢叢開得正盛的梔子花，相逢在云淡風輕的山崗。在花雨論壇的天空里，我們自由地談論著，于是那些文字生出了翅膀，翕然地飛翔著。翅膀振動發(fā)出聲響，聽，那時我們青春嘹亮的宣言，沒有禁錮，亦沒有彷徨。
很多時候，我都有一個預感，找到你，只是為了證明你已離開。
——題記
車窗外已是靄靄黃昏，夕陽將一切事物的影子拉得很長。道路兩旁的梧桐飛速地向后退去，讓我想起某部默舊老片里的某個場景，時過境遷，物是人非，這兩個世間最殘忍的詞語從腦海里劃過，然后眼睛漸漸酸澀起來。
不自覺地低咒一聲，莫千尋，你這個沒出息的家伙。
結(jié)果惹來鄰座某白領麗人的側(cè)目，于是只好尷尬地咳兩聲，將帽子壓得低一點，再低一點，好讓她不至于看到我此刻臉上的表情。
時間倒退到兩年以前。
在學校里總有那么兩類人是不會有人接近的。一類人站在別人無法企及的高度供人仰望，而另一類人則在別人腳下茍延殘喘。我想我是屬于第一類的，站在別人永遠到達不了的高處俯視他們，帶著不屑的眼神看他們匍匐在向我前進的道路上，花雙倍的時間來贏得我一半的分數(shù)，并且在旅途中不斷不斷地受傷，而我只是冷笑。曾經(jīng)我也奢望過那些簡單明朗的小幸福，但是在一次次被欺騙之后才猛然發(fā)現(xiàn)，原來我早已把自己逼上了這樣一個高度，這樣的高度就是他們所謂的——距離。直到那一刻我才明白，為什么我的筆記本總是莫名其妙地失蹤，為什么身后會有那么多流言蜚語。
而當這一切終于結(jié)束的時候，我成為了這個學校的傳奇。就在我以為日子會如同死水一般靜靜地流淌過去時，白羽的出現(xiàn)打破了這層所謂的平靜，就好像在毫無波瀾的水面投下的一顆石子，泛起了層層漣漪。
在學校，白羽是唯一一個不在乎所謂背景的人，從小聽慣了奉承的莫千尋在聽到他一句“你拽什么拽啊，還不就是兩個鼻子一個眼睛的普通人”時，嘴角有了最自然的弧度。是的，比起那些虛偽的“朋友”，白羽讓我看到了真實，他才是有資格被我當做朋友的存在。
就在他說了那句話的晚上，我們蹺了兩節(jié)晚自修去打球。十幾個回合之后我們氣喘吁吁地坐倒在籃筐下。我問白羽記不記得今天中午對我說了什么。他的眉頭糾結(jié)了很久之后告訴我三個字，我忘了。于是我只好板起臉努力學他中午那副嘴臉，一字一句地重復“你拽什么拽啊，還不就是兩個鼻子一個眼睛的普通人嘛”。白羽撓著腦袋問我這有什么問題嗎？我突然有一種極大的挫敗感，然后我說姓白的，你干脆改名兒叫白癡算了，這樣我叫著還比較順口，不信你聽——白癡白癡白癡。白羽斜了我一眼后緩緩吐出一句話，改名這個問題你得和我爸媽商量，他們要是沒意見那也成。我重重地嘆了口氣對白羽說，難道我莫千尋真的是兩個鼻子一個眼睛的怪物嗎？我活了這么久怎么從來沒人告訴我？說完我轉(zhuǎn)頭看白羽的臉色如預期中一樣由紅轉(zhuǎn)白，由白轉(zhuǎn)青，再由青轉(zhuǎn)紅，跟一變色龍似的。接著他對我說，莫千尋，人無完人，金那個什么金你總聽過吧，本大爺又不是什么完人，偶爾口誤是很正常的事情。我翻了個白眼說白羽你是第一個將無比心虛和理直氣壯兩種語氣結(jié)合地如此完美的人，還有，那就話叫做“金無足金，人無完人”。他沒有回話，只是轉(zhuǎn)過頭靜靜地與我對視，五秒鐘后兩人同時笑出聲來。
我從來沒有像那晚一般自由地笑過，這讓我覺得那個晚上的一切都有了點與眾不同的味道。連我們家隔壁那個纏人的宋歆也瞧著順眼多了。
此后不久的某天白羽帶我逛了一次街，可惜走著走著我們就走散了。我想應該是我走得太快的緣故，白羽這家伙不知道跑哪兒買吃的去了。
我真的不得不說說這條街道，因為它和我以前見到的所有街道截然不同。擁擠。喧囂。世俗。沒有巨大的玻璃櫥窗，沒有彬彬有禮的服務員，甚至不能夠刷卡消費。這里有的只是林立的店鋪，破敗的招牌滿大街地放，小吃攤一個連著一個，小販們此起彼伏的叫賣聲比重金屬更讓人覺得煩躁。真不明白為什么白羽非要帶我來這里。
我?guī)е┰S厭惡繼續(xù)匆匆地行走在街上，并且祈禱上帝讓我趕快走到盡頭。期間我很偶然地張望了一次，并未發(fā)現(xiàn)白羽的鬼影，倒是瞥見不遠處的墻角蹲著一名抽煙的女子，染成黃色的頭發(fā)在陽光下像一叢枯黃的雜草。我撇了撇嘴角埋頭前行，當我經(jīng)過那個墻角的時候，一片陰影突兀地出現(xiàn)在我面前。于是我打算繞個彎繼續(xù)走我的路，可我向左她也向左，我向右她也向右。彼此僵持了30秒后我的視線終于停駐到她臉上，不算精致，應該抹了點劣質(zhì)的粉底，化了淡淡的煙熏妝，左耳三個黑色的耳釘，嘴唇很薄，嘴角帶著上揚的弧度，配著黃色的頭發(fā)，帶一點點朋克的味道？粗粗也唤櫰鹆嗣，總之，她和這條街一樣世俗。
喂，我說趕路的，你這急匆匆地要去哪兒？
回家。
你是不是從來沒有來過這兒？如果是這樣，那你可是走不出去的哦。
說完她咯咯地笑了，然后終于挪動步子給我讓開了路，一臉勝券在握的表情朝我得意地笑。我瞥了她一眼后繼續(xù)朝前走，走出很遠仍聽見她對我喊：我打賭你會回來找我的！
這一瞬間我覺得自己今天可謂是相當失算，先是聽了白羽的破建議來到了這里，接著和他走散，再然后遇到這么一個莫名其妙的女子。
懊惱之余一又有一點宿命的意味，總覺得應該發(fā)現(xiàn)點什么，一種說不明道不清的情緒。
后來事實證明，有時候男生的第六感一點也不比女生差。比如接下來發(fā)生的事情真的俗套，在拐了十七八個彎之后我不得不相信了那名女子的話，面對著又一條死胡同，我的眉頭終于極不情愿地糾結(jié)在了一起。
Shit！這是什么該死的地方！
低咒一聲之后我放棄了繼續(xù)探路的希望，只能沿著原路返回。時候已經(jīng)不早了，街上的人已經(jīng)少了大半，兩邊的老式住宅樓里傳出青菜倒入油鍋里發(fā)出的噼啪聲，夾雜著嬰兒的哭聲以及某對夫妻的吵架聲。我腦袋里突然冒出一個極為怪異的想法，就像“我同你說”偶爾報道的一樣，也許現(xiàn)在走在街上的我也會被窗子里飛出來的某物砸傷之類云云，到時候救護車自會帶我離開這里。不知道那個朋克女子是不是依舊蹲在角落里抽著煙？隨后我又自嘲地笑了笑，她不是才和我打賭我會回去么？現(xiàn)在我輸了，她怎么會錯過當一個贏家的機會？
果然，轉(zhuǎn)過一個彎之后我看見了她的身影，只不過她并未如我所想的那樣蹲在那里抽煙，只是靠在墻角靜靜地仰頭望天。看到我后笑容在她臉上一點一點綻放，可惜我沒看出里面是否參雜了所謂的勝利的嘲諷，因為那個笑容在夕陽下看起來是那么那么清澈。
嘿，我就知道你會回來的，走吧，我?guī)慊丶摇?/span>
我?guī)慊丶摇?/span>
我?guī)慊丶摇?/span>
我?guī)慊丶摇?/span>
這句由最平凡的五個字組成的話語帶著雷霆萬鈞的力量朝我撲面而來。我忽然想起了一個事實，那就是，已經(jīng)很久很久沒人對我說過這句話了。
在我依舊沉浸在無限回憶里的時候，她做了更讓我訝異的舉動——在我沒有同意的情況下牽起我的手向前邁開了步伐。對于冷傲如冰的莫千尋來說，這簡直應該是個“不可能事件”，可是今天，此時此刻就那么真實地發(fā)生在我身上了，并且可怕的是我居然沒有想要掙脫的意思。這真是奇怪的一種感覺，不是什么“一見鐘情”，也沒有心動，有的只不過是從掌心傳來的淺淺的溫暖。那些細小的溫度總是讓人不自覺地想要靠近，我想這并不是我的錯，于是我理所當然地握緊了她的手。然而對于我這似乎不怎么禮貌的舉動她只報以清淺的微笑。
我們穿過一條一條的小巷，拐彎抹角地終于走到了街道的入口。她低著頭站在我面前，讓我看不見此刻她臉上的表情。
走到這里，回去的路應該用不著我告訴你了吧。能幫助你我覺得很高興，再見啦。
她仰頭給我一個燦爛的笑容，接著和我道別。我回以微笑，輕聲說，謝謝。
然后她轉(zhuǎn)身，留給我一個背影，影子貼在地上悄悄地跟在她后面。就在她快要消失在我視線中的剎那，我驀然想起忘記問她的名字，心里總覺得——事情應該不止如此。于是我朝著那個即將消逝的背影喊道：喂，你忘記告訴我你的名字了！
前進的步伐因此停了下來，隨后又繼續(xù)向前，遠遠飄過來三個字，林陌媣。
林陌媣。我在心里重復了一遍，也許，我們還會相遇，因為你說——再見。
時間不緊不慢地過了一個月，一個月以前我認識了白羽，并且和他在名義上逛了一次街，然后遇見了一名叫林陌媣的女子。故事發(fā)生了一個月之后依然沒有什么序曲，我曾以為我還會再遇見那個帶點朋克味道的林陌媣，但是沒有。
就在我以為有些人真的只有一面之緣的時候，林陌媣再次很突兀地出現(xiàn)在我面前。
她站在學校門口的梧桐樹下，在我騎車經(jīng)過的時候喊了一聲“喂”。然后我就注意到了她的存在。我承認，如果不是她叫住我，我絕對認不出這就是那個帶點朋克味道的女生林陌媣。此刻的她一頭黑色的及腰長發(fā)，站在樹下的微風里，倒更像是青春電影里的女主角。
Sorry，我還不知道你的名字，所以，那個“喂”，我口渴了，你請我喝奶茶吧。
說著她指了指不遠處的“曉麟”奶茶店。
那好吧，林陌媣，看在你再次出現(xiàn)在我面前的份上，我請你喝奶茶。還有，我叫莫千尋，不是那個“喂”。
話音剛落她就咯咯地笑了，然后一轉(zhuǎn)身躍上后座。一切駕輕就熟得仿佛理所當然。
然后我載著她朝“曉麟”駛?cè)ィ潭痰耐局辛帜皨v哼著一首歌，我放慢了車速想要聽清楚她唱什么，結(jié)果她毫不客氣地閉了嘴。gdao
后來我們坐在臨窗的位置喝奶茶，林陌媣似乎對手中捧著的奶茶產(chǎn)生了極大的興趣，不停地攪動著杯子里的液體。終于，我在盯了她很久之后忍不住開了口，林陌媣，你和這奶茶有仇么？沒呀，哪有和奶茶過不去，只覺得的奶茶從懸濁液變成懸浮液了要好看的多么。幸而我沒有把奶茶細細品味的習慣，大口大口的奶茶早已落肚，不然一聽了這話恐怕尚在喉嚨間的茶便會噴在她淺淡的襯衣上，留下不規(guī)則的水漬。
林，這個眼前的人到底有著怎樣的性情，我無法想象眼前的人，有著纖長的脖頸，清爽的眉眼，方正光潔的額頭，她真真是那日在嘈雜的弄堂角落，蜷縮著身子，抽著劣質(zhì)香煙的女子么。我還記得那日的煙圈，在逼仄的空間里徐徐上升，煙霧繚繞，氣悶，作嘔。然而此刻的她，卻坐在眼前，平和恬靜。懸浮液更好看，呵，喝這么多年的奶茶，怕是第一回聽到。
“喂”，該死，又是喂。一杯奶茶還不能讓你喊我一聲莫千尋么。我想我怕是有些自戀，喜歡自己的名字，無與倫比的喜歡。千尋，姓莫，這世上再也比莫更適合千尋的姓了，驕傲的人兒，對旁的事和人是不屑的，尋尋覓覓那是小兒女情態(tài)，不是姓莫的千尋該有的。這盞茶，全被這一聲，攪得胃口全無，已然不想多說什么。
初秋的清早總是有些微的涼意，人躺在藤椅里，老藤卻硌得后背的肩胛骨微酸，只得起來翻出毛毯鋪上。一起身，卻打個激靈，天總歸是冷了，好在水是熱的。取了可可粉拌杏仁末，調(diào)了熱水，便是奶茶了，氤氳的水汽迷糊了鏡片，一晃間的兩年。還記得兩年前那個熱鬧的小街，奶茶店臨窗的位子，坐著一個喊我喂的女子。記得那個在弄堂角落抽煙，卻從口中答出一句，回家，帶你回家。
暖的，對，是暖的，到底是有一種暖的感覺。
千尋，莫千尋，我依舊喜歡這個名字，只是這一次，卻是暖的。
(指導老師:張旺)
【編輯：黃先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