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新婚之夜,在每一對新人看來,那是無比快樂、幸福、神圣的。
然而,上天卻在這個時候,開了一個天大的玩笑。
這天,鳳儀村的張大炮家,可謂是賓客滿至,因為,今天是他二兒子張毅和林芳的大喜之日。自古,新人結(jié)婚便少不了一個重要的環(huán)節(jié),便是夫妻二人需向前來捧場的各位親朋好友敬酒。當然,這里也有一個列外,夫妻二人沒有喝酒習慣的,允許以茶代之。
可任何事情,都沒有一個絕對的答案。就在夫妻二人到達最后一桌的時候,張毅的一個本家大舅,趁著酒興非要讓他們二人來一杯實實在在的酒。這時,有幾位親戚見狀,便在一旁極力勸說著,卻沒有起到絲毫的作用。最后,實在不耐煩了,那位本家大舅竟出乎意料地吐出這樣的話:“外甥啊,今晚這酒,你們不喝就是看不起我!”
一下出了那么個岔子,是誰也想不到的。瞧著實在沒法,兩位新人只好在極不情愿的情況下,應允了對方這個看似無理的要求。一杯酒下肚之后,張毅倒是還能挺得住,但林芳就慘了,她只覺一股酒勁如火山那樣,一咕嚕使勁往自己的大腦和喉嚨里直竄。不到兩分鐘的光景,林芳整個人便感覺暈沉沉的,若不是張毅出手扶住她即將倒下的身姿,恐怕那情景實在尷尬至極。
本來,張毅打算親自扶林芳回新房歇息的,不曾想,一位堂舅卻硬生生拉住了他,并笑嘻嘻地說道:“外甥啊,別先走,來給大家講講,你與林芳是如何好上的?”
張毅見狀,本想就此拒絕,但有句古話叫做:“伸手不打笑臉人!”再說了,今天可是他的大喜日子,一旦掃了別人的興致,以后可能會留下一些話柄,讓人指著自己的脊梁骨。故此,這種得不償失的事情,張毅只好笑著予以回應。
林芳是被兩個伴娘送進新房里的,張毅則在那里細嚼慢咽地跟大家講著自己與林芳如何相愛的經(jīng)歷?墒牵驮谶@個當口,意外真實的發(fā)生了。
張毅的大哥,名叫張華。今晚,有些喝高了,他憑著直覺準備進入自己的房間去休息。哪想,頭腦一陣暈乎乎的他,直接闖進張毅與林芳的新房里面。當時,林芳本就暈沉沉的,便沒在意。張華進來后,直奔床上而去。突然,他感覺自己摸到一團軟綿綿的東西,手感還不錯。緊接著,張華又大膽地摸了幾下,他有些醉了,于是迫不及待地往床上躺去。而后,張華和林芳稀里糊涂地睡在了一起……
酒席散盡,前來捧場的人都紛紛離去。此時的張毅,心頭只有一個念頭,他恨不得立馬將自己的妻子林芳一口吃掉。于是,早已忍不住一身欲火的他,急匆匆地向自己的新房走去。當張毅推開房門,望向床所在位置的時候,他整個人幾乎瞬間癱倒在地。僅有的一絲念想,使得張毅逐漸清醒起來,而后大喊:“你們這對狗男女,你們?yōu)槭裁匆@樣對我,我哪里得罪你們了,你們說呀,這到底是為什么?”
張毅突然異常的吶喊,二老聽得十分真切,便驚慌失措地朝這邊跑了過來。他們看見后,頓時有些六神無主。床上的張華見狀,忍不住兩手抱著自己的腦袋,就像一個罪人等待最終審判一樣,除了懊悔之外,只剩下抽泣的聲音。而一臉驚慌的林芳,則像只可憐的、受傷的小雞,躲在床頭仔細回憶著事情的前因后果,她此刻眼角除了悔恨,便是悔恨的淚水。當時,林芳很想解釋什么的,可張毅哪里聽得進去。
過了一會兒,被仇恨沖昏頭腦的張毅,起身朝廚房跑去,拿著菜刀直往新房里沖。父親見狀,便從身后一把抱住了張毅。至于母親,則跪在張毅面前,眼底全是憐惜的淚光,并用乞求的口吻說道:“孩子,是媽對不住你,看在媽的面子上,就饒了你大哥和林芳吧!你可知這一刀下去之后,會是什么后果?”
與此同時,身后抱住張毅的父親飽含著淚水,以告誡的語氣說:“是啊,孩子,你可不能亂來,殺人是要償命的!如果你們都死了,你讓我們兩個黃土都快埋了半截的人,怎么活?”
張毅不是那種油鹽不進、不知輕重的人,可令他感到失望的是,在勸誡的過程中,父母卻只字未提讓大哥張華跟自己道歉的事兒。因此,張毅從中斷定,父母對大哥張華的溺愛和偏袒,已經(jīng)到了那種不分青紅皂白的地步。漸漸地,他突然覺得,自己對于這個家庭來說,充其量無非只是一個毫不起眼的跳梁小丑。
想到這里,張毅心底頓時涼了半截,他腦海里的思緒在反復告訴:“再怎么,父母對他也有養(yǎng)育之恩,所以,不必為難!”但是,張毅隨后又想:“你們那么偏袒大哥,那我就成全你們,我倒要看看你們往后該怎么過?”
“哐當……”隨著菜刀掉落在地的聲音響起,父親也將張毅松開。不過,就在松開張毅的那一刻,他轉(zhuǎn)身跑出了這個令自己傷心不已的家。張毅此去,就像人間蒸發(fā)了一樣,從此杳無音信。
二
卻說張毅并非人間蒸發(fā),他離家出走之后,便來到了鄰縣的一個村莊。在那里,張毅遇見了一支八路軍隊伍,湊巧的是,那支隊伍在一次對日作戰(zhàn)中,雖然取得了最后的勝利,但戰(zhàn)斗減員卻十分厲害。因此,補充兵源便成了首要任務。當兵是張毅小時候的夢想,他絕對不允許自己將這個大好機會輕易放過。后來,張毅也加入了參軍的隊伍里,當征兵干部問及家里情況時,他用哽咽的聲音說道:“我家是湖南的,由于家鄉(xiāng)這幾年天災連連,便一路逃荒至此!至于家里的人,在某天中午被一支急著趕路的國軍沖散,便一直沒有聯(lián)系得上!”
不得不說,張毅的那番表演和說辭,還是挺管用的。其實,還有另一個重要原因,張毅已有一年多沒有回家,期間,他在途經(jīng)的一個縣城里干過活,可得來的報酬確是微不足道。后來,他漸漸有些灰心了,神經(jīng)也變得麻木起來。由于付出的回報與收獲無法達成正比,張毅索性就辭了工作,一直在等待某個屬于自己的時機出現(xiàn)。由于一時失去了必要的經(jīng)濟來源,他只能將之前掙來的錢一分化作三分來用,每日過著風餐露宿的艱難生活。這不,張毅身上穿的衣褲,都已破爛不堪。出于同情的角度,征兵干部索性點了點頭,而成為一名新戰(zhàn)士的張毅,則被分到了營區(qū)五連二班。
時間一去不返,轉(zhuǎn)眼五年的歲月便匆匆溜走。在這段艱苦的歲月里,張毅憑著自己的不懈努力、英勇頑強和聰明才智,立下許多戰(zhàn)功的同時,他已經(jīng)成為八路軍下轄某部隊的一團之長。那時,部隊有個不成文的規(guī)定,只準團級或以上官階的干部結(jié)婚。按照慣例,張毅自然被列入其間。為此,上級領導便開始主動跟他交心談心,隨后話鋒突轉(zhuǎn)談到了結(jié)婚這一問題。不過,每次都被張毅婉言拒絕了,問其原因他總是只字不提,一臉憂心忡忡的樣子。
其實,誰也不知道,張毅心底有一道隱隱的傷痛,那道傷痛便是六年前新婚那天,家人留給他的不堪往事。六年里,張毅的身心可謂是備受煎熬。有時候,他會試著靜下心來,回想那晚事情發(fā)生的經(jīng)過。張毅非常了解林芳的為人,他下意識里認為對方絕不是那種行為放蕩、背信棄義、做事沒有原則的壞女人。否則,當初自己怎么會與她喜結(jié)連理?每當張毅想到這里的時候,忽然覺得自己當初離家出走,從很大一定程度上來講,是自己無情地拋棄了受傷的愛妻林芳,他甚至開始自嘲:“我當時怎么就被事實沖昏了頭腦,這樣做簡直禽獸不如!”如此想著,久而久之,這個內(nèi)心的遺憾,便成了張毅心靈深處無法磨滅的一個心結(jié)。
“看來是該回一趟家了!也不知道,二老和林芳現(xiàn)在過得怎樣?”張毅萌生這樣的念頭并非一時沖動,只是當時路途遙遠,再加上部隊有鐵的紀律,沒有部隊主官的允許,擅自離開部隊將會背上逃兵的罪名。他不想放棄自己的大好前程,所以,唯一能做的則是漫長的等待。
三
終于,機會在漫長的等待中出現(xiàn),這次張毅所屬的部隊要前往千里以外的溫縣,自上級領導那里得知的消息,是日軍的一個大隊利用國軍某部隊戰(zhàn)線收縮的空當,穿插進來后,迅速占領了溫縣。目前,與溫縣相鄰幾個村莊的百姓,正處于日軍慘無人道的水深火熱當中。
一聽到“溫縣”二字,張毅心底便忍不住激動起來,因為部隊要去往溫縣,就必須經(jīng)過他家鄉(xiāng)所在的鳳儀村。由于許久沒有回家看望二老和林芳,張毅將此事與上級領導匯報后,出于同情和關懷的角度,上級領導便允許他前去探望,而后,迅速歸隊。
此時的張毅,恨不能有土遁的特殊本領,一下鉆到自己家中,靠在二老的懷里大哭一場?伤吘怪皇且粋平凡的人,所以,那些不切實際的想法必須就此打住。其實,一千多里路也不算什么,八路軍戰(zhàn)士四五天的急行軍便能到達。
這世間的許多事情,總是讓人摸不著頭腦。當希望越大的時候,失望也會悄無聲息地向你杳然襲來。就在張毅提著預先準備好的禮物,踏進那道熟悉的門檻時,才發(fā)現(xiàn)屋里的主人已經(jīng)變了,這讓他有些無法接受。本來,張毅想問個所以然的,可看到對方一臉不屑的樣子,只好打住了剛才的想法。突然,一個熟悉的聲音從背后叫住了他,回頭一看,原是一旁相隔不遠的鄰居孫奶奶。孫奶奶是看著張毅長大的,而他也比較懂事,自打能夠做些力所能及的事情后,便時常幫助對方。因此,他們之間有種超越了年齡的友誼在里面。
張毅自然不會置之不理,于是轉(zhuǎn)身走到孫奶奶身旁。對方見狀,就拉著他的手,滿是激動地講:“走,到奶奶家去,我給你好生說道說道!”
其實,剛才張毅已經(jīng)猜出了幾分,孫奶奶之所以叫住他,一定知道些內(nèi)幕。只是撐個懶腰的時間,兩人就來到孫奶奶家所在的院子。院子里有幾根不大的石凳,石凳中間有個圓桌,張毅將東西放在了上面。各自坐定后,孫奶奶這才頓了頓喉嚨,用顫抖的聲音認真說道:“孩子啊,你這一走可是有六七年了!說真的,那么久沒見你,怪想你的!孩子啊,你知道嗎?自你離開家鄉(xiāng)以后,由于無法得知你的下落,你的家人都以為你死了!你離開快到一年的時間,不知為何,林芳竟改嫁于你大哥?墒,他并不珍惜林芳,經(jīng)常對她拳腳相加。大概是在第四年年尾,你大哥認識了一群狐朋狗友,便隔三差五去臨近一個村莊參與賭博。結(jié)果,輸?shù)靡粩⊥康兀瑸榇,還欠下了一屁股賭債。開始一段時間,債主多少給了些寬限的時日,可當他們發(fā)現(xiàn)你大哥無力償還,準備將林芳賣給當?shù)匾粦粲绣X人家做小老婆的時候,你母親卻是死活不肯,無奈之下,只好把自己陪嫁的一些首飾拿來當作抵押。此事沒過多久,你大哥仍是死性不改,將你母親僅剩的一件首飾也拿去賭了,結(jié)果還是輸了個精光。你大哥覺得沒臉見人,索性跳崖而去,一走了之。你的父母,得知你大哥將家里房屋和土地都抵押進去,頓時氣得吐血而亡。至于林芳,債主把她弄到那個有錢人家以后,聽說沒幾天就變得瘋瘋癲癲的。后來,那個有錢人家嫌林芳晦氣,就把她趕出了家門!”
此時的張毅,一臉的怒氣已經(jīng)有些壓抑不住,他恨不得帶著自己的隊伍,把孫奶奶所說的那個債主和有錢人都千刀萬剮一番。但張毅同樣明白,部隊有鐵的紀律,憑著一己自私而濫殺無辜,那是要付出血的代價。分清了厲害關系的他,于是用哽咽地聲音說:“孫奶奶,那你可知林芳現(xiàn)在何處?”
孫奶奶聽了,則一個勁兒地搖頭。隨后,她一臉無奈地講:“林芳,我真的不知道她在哪里,我要是知道,一定會讓人給你把她帶回來!”講完,孫奶奶在對方的右肩拍了幾下,以示安慰。
張毅這次回來,本意是看看家里的親人,以解自己多年的思念之苦。哪想,就在他離家出走的那段時間,家里發(fā)生了如此大的變故,換做是誰都無法接受。此刻,張毅的腸子都快悔青了,他恨不得時光能夠倒轉(zhuǎn),可現(xiàn)在一切為時已晚。既然家已經(jīng)沒了,張毅覺得也沒有什么好留戀的,把那些東西拿給孫奶奶,兩人相互道別之后,他便徑直離開。臨走之前,張毅自對方口中得知埋下父母的位置,要了些祭拜用的香、蠟、紙錢,就飛似的朝著那個方向奔去。
一個不大的山包上,傳來了這樣的聲音。“爹、娘!不孝孩兒,看你們來了。爹、娘!請你們原諒當初孩兒的不辭而別。爹、娘!咱現(xiàn)在已經(jīng)是八路軍某部的一團之長,這也算為咱們老張家光宗耀祖了。爹、娘!我這一輩子最對不住的就是二老,沒能在你們膝下盡孝,實屬不該啊!爹、娘,若你們?nèi)掠兄,那就保佑我找到林芳吧!孩兒給你們磕頭了!”說完,跪在父母墳前的張毅,便磕了三個響頭,每一個都擲地有聲。
過了不久,總算祭拜完畢。已經(jīng)止住哽咽聲的張毅,便對一旁負責他安全的幾名警衛(wèi)員認真說道:“走吧,咱們?nèi)プ逢犖椋?/span>”隨著“駕”的一聲,幾匹戰(zhàn)馬揚起的塵土,在光影里以絲帶的形狀沒入高天。
四
半小時左右,張毅一行便追上了隊伍。歸隊后,警衛(wèi)員小王見張毅若有所思的樣子,便上前關切地說:“團長,您是不是還有啥心事未了?”
張毅見狀,就嘆了一口氣講:“小王呀,交給你一個艱巨的任務,一路上,但凡遇見神經(jīng)有些問題或者衣衫襤褸的女人,一定要向我匯報!知道了嗎?”
小王聞罷,立馬笑著說:“團長,您難道忘了,咱們經(jīng)過宏村的時候,不就發(fā)現(xiàn)了一個……”
當“宏村”這兩個字眼,在張毅腦海里閃現(xiàn)不停的瞬間,他突然想起自己之前所經(jīng)歷的那一幕。一位個子、相貌和林芳差不多的女人,蓬頭垢發(fā),看上去有點神經(jīng)兮兮,在路邊傻站著,還時不時望向他們這群當兵的。起初,張毅以為那必是林芳無疑,但仔細一想,對方身上并沒有任何一絲特有的桂花芳香,而且,他離開家鄉(xiāng)才六年光陰,前后如此之大的差異,不得不讓他打了個退堂鼓。換一種想法,這世上長得極其相像的人,也是存在的,張毅生怕認錯了人,弄出一些不必要的尷尬來,就有點得不償失了。不過,張毅并非是個十足的冷血動物,他除了讓警衛(wèi)員給對方一些干糧之外,還將其安排在就近一個汪姓老鄉(xiāng)家中。為了表示謝意,臨行前,張毅特意留下幾塊銀元,給那戶汪姓老鄉(xiāng)貼補家用。
現(xiàn)在,張毅的心是一陣雜亂無章,因為他可以斷定,倘若孫奶奶所說千真萬確,那么,之前遇見的那個女人極有可能會是林芳。漸漸地,張毅的心猶如刀絞一般,眼下他恨不能立馬返回宏村那個老鄉(xiāng)家中,把林芳接回來,而后,用自己的余生去呵護對方一輩子,讓對方不再經(jīng)受任何一點風吹雨打。可是,軍令如山,張毅此刻只能跟隨部隊前行,并配合友軍部隊,將盤踞在溫縣一帶的日軍盡數(shù)消滅。
提起林芳,她雖然有些瘋瘋癲癲的,但潛意識告訴自己心底還有未完的心愿,因此,這些年她是憑著內(nèi)心那一份僅有的執(zhí)念而活下來的。之前,林芳與張毅的相逢,讓她感覺到了一絲前所未有的溫暖。然而,誰會相信一個精神失常之人說的話,更何況林芳當時并未認出張毅。就算她認出了對方,六年前發(fā)生的那一幕,兩人該以怎樣的方式去面對?
汪姓家中,汪婆婆費了九牛二虎之力,好不容易說服了林芳。原因是林芳一身臭烘烘的,許久未曾洗澡,那刺鼻的味道簡直讓人嘔吐不止。最要命的是,她吃住都與汪婆婆的家人一起,那狼狽的樣子有些啼笑皆非。這不,汪婆婆正監(jiān)督林芳,在自家簡易木桶里擦洗身子。俗語講,人靠衣裝馬靠鞍,洗凈身子的林芳,穿上汪婆婆給她找來的新衣后,那流露著自然的美便立馬躍然紙上。唯一不足的是,林芳這將近兩年的時間里,飽一頓餓一頓的,著實瘦了許多。不過,依然無法掩飾她外在、無需任何雕飾的美。
汪婆婆家中有兩個兒子,大兒子汪興成婚后,就被分到了隔著不遠的一處房屋。二兒子汪勝,說白了,就是一個游手好閑的廢物。起初,汪婆婆答應將林芳留下來的時候,是有一部分私心在里面的。這十里八村的鄉(xiāng)親,都看不上她的二兒子汪勝,眼瞅著又到了結(jié)婚生子的年齡,一旦錯過人生的黃金時刻,汪婆婆心想如果哪一天去到地下,九泉的先輩們是不會原諒自己的。正巧,張毅送來了路上遇見的林芳,所以,汪婆婆決定鋌而走險。她是個不會輕易服輸之人,內(nèi)心的私欲驅(qū)使著自己一步步走向錯誤的道路。
“是時候該把他們湊合在一起了!”汪婆婆心頭的想法很簡單,她認為只有二兒子汪勝有了家庭以后,才會有所醒悟和收斂,才會懸崖勒馬。目前,汪婆婆只能寄希望于林芳身上,雖然她有些神經(jīng)失常,但并不意味著不能作為兒媳的候選之人。因為,現(xiàn)實的殘酷已經(jīng)讓汪婆婆別無選擇,所以,她在極力促成一場不是婚姻的婚姻。
經(jīng)過一番洗浴的林芳,與之前臟兮兮的樣子對比,確實要美上好幾分,這從汪勝的眼里可以看出。此刻的汪勝,眼睛直勾勾的盯著林芳,那流露的神情像是要將對方一口吃掉。汪勝很明白,自己的機會來了,雖然眼前這個女人有些精神失常,但求得心理的滿足后,他可以大膽地說:“老子從今往后,也是個純爺們兒了!”
沒有比這更興奮的消息,汪婆婆從二兒子的眼里讀懂了這一點,隨即她迫不及待地將林芳騙進一間屋子里。林芳自然不知這是為何,就連汪勝進去把門關上的那一刻,她也沒有覺察出危險已然降臨。不一會兒,汪勝便原形畢露,走到林芳面前,一把抱住了她。而后,手腳并用,將其抱到了床上。當汪勝準備褪去林芳衣褲的時候,下意識里,她好像想起了什么。那是兩年前的一幕,林芳被賣到有錢人家后,一個五六十歲的糟老頭子,準備對她進行人性的侵犯,當時自己抵死不從。后來,那個有錢人使詐,讓護院的家丁把林芳五花大綁了一番,而失去反抗的她,便如一只待宰的羔羊,任對方在自己身上無情的踐踏。林芳記得,自己是在幾天以后被那個人面獸心的有錢人,驅(qū)趕出來的,因為她受不了這些人格上的侮辱,在未來藍圖與現(xiàn)實生活形成的巨大沖擊下,她一夜之間變成了現(xiàn)在這個狼狽的樣子。
林芳哪會允許這樣的事情再次發(fā)生,聯(lián)想到那段屈辱的回憶,她腦海里生出了一股強烈的反抗意識。突然,汪勝感覺自己被一股強大的力量推了開來,猛地摔倒在地的他,看見林芳起身向門那里走去,而后,只聽“哐當”一聲,被汪婆婆自外面帶上的門,也被砸了開來。緊接著,尚有一絲清醒的林芳,瘋一般地跑了出去。她不敢回頭,生怕自己一回頭,又落入了一場天大的騙局之中。
在林芳的身后,從一陣驚慌中回過神來的汪勝,隨著母親一聲大吼,也猛地追了出去。至于林芳,不知跑了多久,只覺得兩腳一空,四周都是風。那一刻,她感覺自己進入了天堂。汪勝在懸崖邊停了下來,當他望著眼前深不見底的懸崖時,整個人的思緒像被抽空一樣,頓時有些六神無主。過了一會兒,母親也追了上來,她見狀,便急切地問:“難道她掉下去了?”
汪勝聞罷,無奈地點了點頭。
汪婆婆一聽,頓時傻了眼的她,隨即大聲說道:“記住,要是那人問起,咱們就統(tǒng)一口徑說不知道對方的下落!”
汪勝自然明白這話的含義,便沒多說什么。
五
再說林芳,或許是她命不該絕,也或許是上天憐憫她心中還有未完的心愿,在鬼門關走了一遭的她,又被黑白無常兩兄弟送了回來。林芳醒來的時候,已是第二天早上,她發(fā)現(xiàn)自己正躺在一棵大樹粗壯的枝干上,同時,也很明白,若不是那根粗壯的枝干幫她減輕了向下墜落的重力,恐怕現(xiàn)在已經(jīng)到閻王爺那里報道去了。
“是誰在那里?”喊叫的人是任奎,他是黃山游擊隊的一名班長。此刻,他與幾名隊員,正在執(zhí)行巡邏任務。
林芳聞罷,于是認真地說道:“同志,你別誤會,我是本村村民,不小心從懸崖上面掉了下來,麻煩你們幫幫忙好嗎?”
在林芳把話說完的時候,她一臉吃驚的樣子。此刻,她腦海里翻騰的思緒告訴,自己莫名地恢復到正常人的狀態(tài)下。對于這個天大的消息,林芳的心已是萬分激動。
由于林芳所處的位置,距離地面還有不到五米的距離,可要是她硬往下面跳的話,極有可能會有摔傷的危險。為了將此事的風險降至最低,任奎想到可以用無意間獲得的一根背包繩加以施救。他的方法很簡單,便是找來一根長的竹竿,把背包繩拴在上面。而后,利用竹竿的長度,將套在竹竿上的背包繩交到林芳手里。待對方把背包繩拴在粗壯的枝干上,再借助背包繩往下攀爬即可。也就不到一刻鐘的樣子,林芳終于安全到達地面。
“這位同志,真是太謝謝你了!”這是林芳得救后,所說的第一句話。
任奎在這一帶打游擊的時間比較長,他聽出對方的口音不像是本地人,因為擔心這是日軍使的障眼法,企圖蒙混過關,所以,他只好采取強硬措施,先命令兩個隊員將其控制。一臉驚慌失措的林芳,遂不解地問:“你們這是干什么?”
任奎聽了,立馬回了句:“我現(xiàn)在懷疑你是敵特份子,因此,在沒有證實你真實身份之前,我們不能就這么放了你!”
林芳見狀,倒是沒有為難對方,她只好將自己的身世和近幾日在宏村發(fā)生的事情,前前后后說了一通,而對于自己是為何掉下懸崖的,卻只字未提。為了獲取更加可靠的情報,任奎派了幾名隊員前去宏村打探情況,自己則帶著林芳返回游擊隊的臨時落腳點等待結(jié)果。半天以后,去了解情況的幾名戰(zhàn)士已然安全歸來,在得知自己錯怪了林芳的時候,任奎親自把對方從一間不大的禁閉室里放了出來。
重新獲得自由的林芳,并沒有急著離開。這幾日,她想了很久,同時也下定了決心,必須要與張毅見上一面,否則,自己死也不會瞑目。另一點,林芳現(xiàn)在可謂是一個無家可歸的孩子,如果讓她獨自去面對生活的話,或許還有一線生機。但現(xiàn)在的情況卻大不一樣,游擊隊隊長萬勇,當下通過就近的地下組織,得知一個重要的消息,便是日軍將于兩日后,對太行山極其周邊地帶八路軍各駐地進行一次規(guī)模空前的、代號為“旋風”的秋季大掃蕩。無疑的,這場戰(zhàn)爭是殘酷的。再者,林芳對這一帶很是陌生,倘若遇見了日軍,那就等同于羊入虎口。萬勇是不會讓林芳以身犯險的,換作其他人,他也同樣如此。
由于形勢十分危急,萬勇派了幾名隊員和任奎一道,負責聯(lián)系就近村莊的民兵隊長,并協(xié)同對方一起掩護村民轉(zhuǎn)移至安全地帶。與此同時,萬勇也帶著其他游擊隊員,來到太行山一個叫牟家莊的地方,與駐扎在那里的八路軍隊伍匯合,并聽取下一步作戰(zhàn)命令。
“萬隊長,我咋覺得大家看咱的眼光有些不一樣呢?”這時,眾人正在宿營地歇息,林芳見狀,就有些奇怪地問。
萬勇見狀,便笑著說道:“呵呵,這沒啥奇怪的,你是迄今為止來到這里的唯一一位女同志,而且又長得那么漂亮,自然就成了一道靚麗的風景,大家這樣看你,其實也并不奇怪!”
話音剛落,一名八路軍戰(zhàn)士跑了過來,而后,以認真的口吻說道:“萬隊長,我們司令找您有事!”
萬勇聞罷,于是笑著說:“這位同志,那就麻煩你帶個路!”
萬隊長走后,只剩下林芳在那里獨自坐著。她抬頭望了望晴朗的天空,那輪紅日依舊格外的耀眼。突然,一陣低語傳入林芳耳邊,她把眼睛睜得老大。說話的是兩名八路軍戰(zhàn)士,其中一名叫付健,是特一營營長,與張毅是拜把子的好兄弟。說得具體點兒,那是一次對日作戰(zhàn)中,戰(zhàn)爭結(jié)束后,大家都在忙著打掃戰(zhàn)場。付健所在的位置,有個鬼子軍官中彈后,并未立即死去。迷迷糊糊中,那個鬼子軍官便醒了過來,他準備拿起戰(zhàn)刀刺向付健的時候,這一幕被一旁打掃戰(zhàn)場的張毅看見,眼疾手快之下,一槍打在了對方的眉心。
毋庸置疑,張毅的舉動著實救了付健一命,為了感謝對方的救命之恩,付健破例請張毅喝了一回酒。又一次激烈的對日戰(zhàn)斗中,張毅之前所在的那個營,為了固守752高地,幾乎所有的人都快拼光了,眼看就要守不住了。這時,只聽一陣豪氣沖天的“沖。”定睛一看,原是付健帶著自己所屬的隊伍前來支援。此事過后,兩人便經(jīng)常坐在一起談天說地,時間一久,他們覺得性情比較相投,就當著上天的面兒,結(jié)為了異性兄弟!
此刻的林芳確實有些激動不已,她起身走到付健的身旁,忍不住心緒哽咽地問:“這位同志,你剛才所說的張毅,可是溫縣四十里外鳳儀村的張毅?”
付健一聽,頓時有些詫異萬分,于是認真地說道:“這位姑娘,你怎么知道得那么清楚?”
林芳聞罷,隨即笑著說:“我是他媳……”想著這么說有些不合適宜,她便調(diào)轉(zhuǎn)話音講:“我是他在這個世上唯一的親人——林芳!”
話音剛落,付健則鄭重地說道:“哦,看你的年紀應該比我和張毅哥都小!告訴你一個秘密,我和張毅哥可是拜了把子的好兄弟,所以稱呼你一聲妹子,你該不會有意見吧?”
此話一出,林芳頓覺幾分親切之感,而后,她笑著說:“哪里的話,我一下多了個哥哥,高興還來不及呢!”林芳的話剛說完,付健就笑著講:“妹子,我有事先走了,一下來找你便是!”
林芳沒有說話,而是微微點了點頭!
其實,剛才付健哪里有事,他是想把這個天大的好消息告訴張毅。要將這個消息以最快的方式傳出去,就只能在電臺上面做做文章。在征得上級領導的同意后,付健便匆匆來到一間不大的屋子,里面不時傳出來一陣“滴滴滴”的聲音。他把傳達的內(nèi)容告訴一位戰(zhàn)士后,就徑直離開了。
六
張毅這頭,由于盤踞在溫縣的那股日軍輕敵冒進,在我軍先頭部隊的引誘下,進入了早已為他們設下的埋伏圈。隨著最高指揮官的一聲令下,日軍個個如喪家之犬,還沒來得及反應,便到閻王爺那里喝酒、打牌去了。打掃完戰(zhàn)場之后,張毅所在的那個團和師部的一個警衛(wèi)連,奉命回援太行山牟家莊所在軍部,并配合軍部下轄的其他作戰(zhàn)單位,粉碎日軍代號為“旋風”的秋季大掃蕩。與此同時,通訊員把付健發(fā)過來的電報拿給了張毅,當他得知這個令人振奮的消息后,他差點高興得手足舞蹈。
既是回援,那便必須不折不扣的執(zhí)行下去。隨著張毅一聲令下,戰(zhàn)士們個個渾身像有使不完的勁兒,向著目的地飛奔而去。
在牟家莊里,有一塊被稱為“死地”的地方。那是一條通往原始森林的狹長地帶,由于經(jīng)常有野獸出沒襲擊和騷擾當?shù)匕傩眨虼,當(shù)卣阍O置了比較顯眼的警示標志,只是隨著年代的變遷,如今早已變得面目全非。而在其外圍的一些地方,更是布下了許多讓人膽戰(zhàn)心驚、一個疏忽則會喪命的大片雷區(qū)。這個地方,是林芳在當天下午得知的,并且她還知道,那個區(qū)域八路軍之前曾派遣專門的工兵部隊進去探查過。至于那些工兵部隊,他們的主要任務是重新標識舊的雷區(qū),之后,按照每隔一段距離設置一個特殊引爆裝置的要求去實施完成。這樣做的目的,一方面,主要是為了防止牟家莊的一些孩童,過往的陌生人無意間走入萬劫不復的死地,進而造成某些不必要的傷亡。另一方面,先前有些動物不慎闖入,都死在了那些致命的雷區(qū)里,也許動物們對于之前同伴的死去有些陰影,或者曾經(jīng)的一些爆炸聲,確實起到了一定的震懾作用。前車之鑒,那些吃過虧的動物們,便不再以身犯險。
顯而易見,告訴林芳這個“死地”存在的信息,一定與付健有著莫大的關聯(lián)。那天,付健抵不住林芳的軟磨硬泡,偏要去哪個所謂的“死地”看一看,他怕對方有個三長兩短的,就只好一同前去。不過,付健事先與林芳說好,他們只在“死地”的外沿呆上一段時間,因為再往里走,他自己也沒把握保證兩人能夠全身而退。林芳自然不會為難對方,索性就答應了下來。而在離開之前,林芳偷偷將那些還看得見小標識的地方,把遺留的痕跡抹了去,她之所以敢那么做的原因,是自己已經(jīng)把那些小標識所處的位置記得一清二楚。
很多事情總是無法預知的,傍晚時分,一個意外著實發(fā)生了。那日,日軍的一個大隊不知從何處冒了出來,當時,牟家莊的最后一批戰(zhàn)略物資正在轉(zhuǎn)移之中,而負責押運的隊伍只有僅僅一個連的戰(zhàn)士,再加上一些當?shù)匕傩兆园l(fā)參與其間,算起來還不到兩百人。情況十分危急,一旦大家被日軍發(fā)現(xiàn),后果不堪設想。
負責戰(zhàn)略物資轉(zhuǎn)移的是付健,原本并不是他來執(zhí)行這個艱巨的任務,是他主動請纓后,上級領導額外準許的。此刻,付健的心跳加快,幾乎快要從口中蹦出似的。其實,不止是他,在場的每一個人都是如此。
“該怎么辦,總不能讓大家等死吧!”此時的付健,一副憂心忡忡的樣子,他的神情有些凝重,但更多的是不安與恐懼。
剛才,前來反應情況的戰(zhàn)士,說出的話,被一旁的林芳聽見了。“該怎么辦?”隨后,陷入一陣沉思的她,微微一笑,心底已經(jīng)有了自己的主意。
林芳先找一位平日里愛寫日記的戰(zhàn)士,要了一支筆和一張紙。她在上面寫些什么,誰也不知道。只是林芳寫完之后,讓借她紙和筆的那位戰(zhàn)士,把那張寫下字跡的字條交給付健,并讓付健轉(zhuǎn)交給張毅。那位戰(zhàn)士,自然不知道林芳葫蘆里賣的是什么藥,就滿口答應了下來。
說到林芳,她將紙條遞給那位戰(zhàn)士后,就以“方便”為由,脫離了轉(zhuǎn)運物資的隊伍。而后,林芳巧妙地躲過幾個哨兵的視線,當負責監(jiān)視日軍行動的戰(zhàn)士發(fā)現(xiàn)她時,她已經(jīng)毅然、決然地來到了那片“死地”。恰在這時,之前借給林芳紙和筆的那位戰(zhàn)士,來到了付健所在的位置,并將那張紙條交給了對方。
付健將紙條拿在手中,原來他是不準備看的,但在好奇心的驅(qū)使下,他最終將目光停在了上面。從內(nèi)容上來看,這是一封寫給張毅的絕筆,神情不由得凝重了許多的付健,隨即心底這般嘀咕道。付健見狀,就連忙鄭重地問:“這是什么時候的事情了?”
那位戰(zhàn)士聞罷,便仔細地回憶道:“大概也就十分鐘的樣子!”
話音剛落,只聽一位負責監(jiān)視日軍行動的戰(zhàn)士向這邊飛跑過來,他嘴里迫不及待地說:“報告營長,我們在那片“死地”發(fā)現(xiàn)了林芳姑娘!”
兩相驗證之下,付健很快明白了答案的所在,只是經(jīng)歷此事后,他再也無法將一個活潑可愛、美麗善良的林芳,完完整整地交到張毅手中。
“走,快隨我去看看!”付健此刻的心七上八下的,他強忍著內(nèi)心的不安,一步一腳印地邁了出去,頭頂上像是有千斤之力壓得他透不過氣來。
剛走出幾步,付健又感覺自己忽略了什么似的,就對一旁的韓連長說道:“老韓哪,麻煩你去看看鄉(xiāng)親們和戰(zhàn)略物資都隱藏好沒,我始終有些不放心!”
韓連長聞罷,于是笑著說:“都是一家人,何來麻煩二字!”說完,韓連長便徑直離去。而付健,則來到了利于觀察的一個制高點,他用望遠鏡看向了那片“死地”所在的位置。由于隔得比較遠,付健始終猜不透林芳到底想做什么,但往下的畫面里,他知道了這個困擾自己許久的答案。
七
視線轉(zhuǎn)換,日軍的那個大隊,已然發(fā)現(xiàn)了林芳的行蹤;而且,他們見對方手里拿著一面簡易的白旗在不停地揮手。這個直接的信息,告訴鬼子軍官,很可能他們會有一場意想不到的收獲。不過,姜畢竟還是老的辣,鬼子軍官并沒有立馬命令部隊全速前進。而是,等派出去的幾個哨兵偵查完,確定四周安全了為止,才下令部隊往林芳那里靠攏。
隔著不遠的距離,走在最前的那個鬼子軍官,突然提高嗓門說道:“你的,什么的干活?”
林芳聽不懂對方說的是什么,就猜測著講:“太君哪,太君,咱可是大大的良民哪!”
正說著,那個鬼子軍官身邊站出一個黃色皮膚的中國人,看樣子應該是個翻譯官,不過,對于林芳而言,她更想大聲喊出:“你這個十足的漢奸、走狗!你祖宗十八代的臉,都被你給丟盡了……”諸如這一類的話語。然而,林芳非常明白,倘若她現(xiàn)在喊出此等話語,自己的目的非但不能達成,甚至還會枉送性命。權(quán)衡了一下利與弊,林芳終是忍住了自己的情緒,隨后大聲說:“大兄弟啊,麻煩你給太君講講,我是來投靠太君的,俺是大大的良民!”
翻譯官聽了,便笑著說道:“行,看在你比較識相的份兒上,我就給你傳達傳達!”說完,他就和那個鬼子軍官相互低語了一陣。過了一會兒,自翻譯官嘴里傳出這樣的話語:“剛才太君說了,想要證明你是真心投靠大日本皇軍,就必須拿出一些所謂的誠意來,反之,你則是在自尋死路!”
林芳聞罷,于是淺笑著講:“這個我當然知道,要是我說,我能帶你們前往八路軍指揮部,這算不算是有誠意?”
緊接著,翻譯官和鬼子軍官低語了一陣,只聽翻譯官又認真地講:“你真的知道,八路軍指揮部在那里?還有,你那么做,已經(jīng)將自己逼上了一條死路,難道你就不怕死嗎?”
話音剛落,林芳便裝作一副氣急敗壞的樣子說道:“去他娘的八路,我和他們有不共戴天之仇!我家原是牟家莊的地主老財,他們見財起意,分了我家的錢財和土地,為此我父母雙雙斃命!你說,他們不讓我活,我還能讓他們活嗎?”
語畢,翻譯官和鬼子軍官又是一陣低語,然而,這次的情況卻大步相同,鬼子軍官怕是陷阱,就使了一招陰的。他將一把手槍的子彈盡數(shù)除去,并交給里那個翻譯官,讓他去試試林芳的膽量,假如對方怕死,那說明里面有詐;倘若對方不怕死,那等在他前方的,將會是一個不朽功勛。
翻譯官來到近前,只見他突然拿起槍指著林芳的頭說道:“那你就去死吧!”
這一刻,林芳沒有絲毫地畏懼,她雙眼緊閉并大聲高喊:“反正已經(jīng)落在你們手里了,既然橫豎都是個死,那就趕快動手吧!”
隨著手槍扳機的扣動,槍響了,可林芳卻安然無恙。那一瞬,她終于明白,那是鬼子軍官在試探自己是否忠誠!
往下,便是一陣清脆的掌聲,擊掌的自然是那個鬼子軍官和翻譯官兩人。林芳見狀,不禁心中竊喜,因為她知道,屬于自己的機會來了。
掌聲過后,翻譯官就笑著說:“既然姑娘是大大的良民,那就勞煩你帶我們?nèi)ネ寺奋娭笓]部吧!”
林芳聞罷,于是笑著講:“那好,你們請隨我來!”緊接著,她則義無反顧地走進了那片“死地”。剛走幾步,鬼子軍官便有些猶豫了,就讓翻譯官問:“你確定這里可以前往?”
林芳聽了,一副自信滿滿地說:“這是我無意間發(fā)現(xiàn)的一條近道,穿過這條近道,再穿過前面那片樹林,就可以給八路軍指揮部來個突然襲擊,難道你不想立功嗎?”
有了對方的這番話,鬼子軍官便不再懷疑,等鬼子大隊人馬全部進入那片“死地”后,只聽林芳突然大聲吼道:“小鬼子,你們就該死,有你們陪我上路,我已經(jīng)夠本哪……”
隨后,周遭響起一陣震耳欲聾的聲音,以及日軍官兵被炸的哀嚎聲。當付健看見這一幕時,他的心像是在不斷地流著鮮血,嘴里忍不住大喊:“林芳妹子,林芳妹子……”那聲音,響徹整個山谷。
無疑的,林芳的犧牲,為部隊和鄉(xiāng)親們的戰(zhàn)略轉(zhuǎn)移,贏取了十分寶貴的時間。只是,現(xiàn)在付健不知道,見了張毅,該向?qū)Ψ饺绾谓淮?這一次,付健他們算是成功脫險了,而日軍代號為“旋風”的秋季大掃蕩,也在軍民團結(jié)一致的強大氛圍里,將其遏止在萌芽狀態(tài)中。
在大掃蕩進行的第三天下午,日軍最高指揮官眼瞅著兵力越來越少的情況下,不得已下達了返回駐地的命令,因為他非常清楚,如果再深入太行山腹地,極有可能會帶來全軍覆沒的危險。
八
張毅所帶的部隊,硬是沒有趕上鬼子這次規(guī)?涨暗拇髵呤。他是在第四天中午,在太行山一個叫旺村的地方,與付健相遇的。當時,一臉欣喜的張毅,便在臨時營地里四處尋找,就差掘地三尺了,仍然沒有找到林芳的任何蹤影。突然,張毅有種不祥的預感,就徑直來到付健面前。然后,雙手擰著對方的衣領大吼道:“我問你林芳呢,她可是我在這世上唯一的親人,同時,也是我唯一的媳婦!”
付健被張毅的話怔住了,原先他只知道林芳是對方的親人,卻不知道兩人還有這一層關系。此時的付健,恨不得替林芳去死,可現(xiàn)在說這些已經(jīng)毫無意義,畢竟人死不能復生。只見他大聲說道:“兄弟,你打我,罵我吧!那樣我心里會好受些……”
剛說完,付健驀地想起了,林芳生前讓自己轉(zhuǎn)交給張毅的那張紙條。于是,便迫不及待地拿了出來,遞給對方。當張毅懷著沉重的心情,打開那張紙條的時候,他看見那上面這樣寫道:“毅哥哥,我對不起你,今生不能以干凈的身體給你,是我這一生最大的錯誤和遺憾!如果有來生,我希望還能與你再續(xù)前緣,到時候,我一定把自己最寶貴的東西毫無保留地獻給你,永遠愛你的小芳!”
此刻,張毅整個哭得像個淚人兒似的,他的眼底除了悲傷,仍是悲傷。因為日軍代號為“旋風”的秋季大掃蕩,徹底破滅,所以回至牟家莊便成了一種必要的可能。而對于張毅來說,他目前最關心的問題,是看看能否找到林芳的尸體!
兩天以后,張毅如愿來到了那個曾經(jīng)被稱為“死地”的地方。估計之前爆炸的地方還不算廣,因此,除了有幾只禿鷲在啄食地上一些逐漸腐爛的尸體之外,其他的飛禽走獸,依然不見任何蛛絲馬跡。這就為張毅他們,尋找林芳的尸體提供了有利條件。不過,張毅他們始終不敢大意,原因是有些區(qū)域依舊存在致命的危險。
半個多小時后,一根熟悉的紅頭繩,儼然出現(xiàn)在張毅眼前,于是他連忙彎腰撿了起來。關于這根紅頭繩的記憶,張毅清楚記得,那是他與林芳認識不久,自己特意給對方買的。也是從那一刻起,張毅和林芳私下將對方的稱呼簡單變更了一下,他叫林芳為小芳,而對方則叫他毅哥哥。腦海里,一下出現(xiàn)了那段美好的回憶,張毅真的不愿醒來,他不愿意一個人茍活于世,因為他無法想象沒有林芳的日子,自己該怎么過?
又過了幾分鐘,張毅總算找到了林芳的尸體,那天,部隊首長為了感謝和表達林芳在關鍵時候的挺身而出,破例為她舉行了莊重的鳴槍送別儀式。
那一晚,張毅再沒醒來,在夢中他一直喊著“小芳”二字,而林芳卻一直喊著“毅哥哥”。在夢中,張毅和林芳兩人緊緊地擁抱著,而后,乘著一片七色云彩去了遙遠的天邊。
付健發(fā)現(xiàn)張毅離開人世的時候,對方手里依舊緊握著那根在“死地”里找到的紅頭繩。張毅離開人間,付健這個作為兄弟的不能不管。在他一陣緊鑼密鼓的安排下,戰(zhàn)友們把張毅和林芳葬在了一起。下葬的那一天,有人看見,在張毅和林芳墳頭的那片天空,有兩片白云相互糾纏著、依偎著在一起,默默地飄向遠方,那個被稱為天堂的國度……
(編輯:姚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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