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天氣是別樣的炎熱。淡青色的水泥地面此時仿佛一個巨大的鐵鍋,冒著一層層熱氣。天空也是特別得吝嗇,居然沒有一絲云彩。人行道旁那些個高大的樹木,一個個精疲力竭,歪著腦袋,沉沉欲睡。
王剛穿過一排排靜靜的居民住宅區(qū),騎著摩托車,向著鳳凰路奔馳。這幾年,章江縣城變化太快,一座小小的縣城,眨眼間,竟從地底下冒出一幢又一幢高樓大廈。想以往,王剛站在自家的陽臺上,還能清清楚楚地眺望到遠(yuǎn)處的章江。那時,視野開闊,一眼望去,毫無障礙。河風(fēng)也能夠沿著十幾幢住宅樓的空隙,鉆到王剛家的陽臺。而今,卻被一排排撥地而起的居民住宅樓攔腰截斷,風(fēng)兒調(diào)皮地在巷道中打轉(zhuǎn),像是與他們捉迷藏,不知跑到哪里野去了。王剛一家從此失去了河風(fēng)吹拂的快慰,從而倍感夏日的酷熱與難熬。
“風(fēng)兒呀,你快快來吧!敝形鐒偝赃^飯,王剛的女兒甜甜看見爸爸滿頭大汗,徑直跑到陽臺,站在欄桿邊夸張地伸出一雙小手,向著空中亂抓。她那滑稽的模樣,逗得王剛的妻子沈小燕不停地“咯咯”直笑。
王剛實在受不了家里的火熱,推出摩托車就要去單位。
“你不要睡午覺?又要去加班啦?”王剛業(yè)余愛好寫寫豆腐塊,沈小燕怕他又要去寫什么雜文,趕緊攔住說。
“不是,我去單位睡。那里有空調(diào)!
王剛說的是實話。自從單位的辦公室全部安裝上空調(diào)后,大部分人都來辦公室午休。也不知他們的局長哪根神經(jīng)搭錯了弦,突然心血來潮,將局機(jī)關(guān)搬至一間大辦公室辦公。副局長每人一個小間,中間用一米多高的裝飾板隔開。幾個副局長心里都憋著一股氣,奇怪的是竟無一人提出意見。局長還意味深長地開玩笑說:“這可是像一間大公司,有利于提高辦事效率。”這明明是一句遮人耳目的官話,但大家都保持了沉默。王剛很不習(xí)慣,他嘟噥了一聲:“這樣效率是提高了,但我們也沒有什么私人空間了!本珠L對他的話充耳不聞,只是不滿地瞟了他一眼。
幾分鐘的光景,王剛的車就到了鳳凰路的終點。這里就是縣文化廣播電視局大樓了。局機(jī)關(guān)的辦公室在四樓,用局長的話講,將辦公室從二樓遷至四樓,一是寓意步步高升;二是有利于各位班子成員減肥。王剛吃力地爬上四樓,豆大的汗珠一顆顆地從他的額頭往下掉,流過他高高的額部,又流向他的眼眶。他用左袖子使勁地抹了一下,依然看不清前面的階梯。“真是鬼天氣。”王剛摸著自己略顯肥大的肚子,深感不安,“看樣子,這個月又要超標(biāo)了。”原來,王剛身高才一米六八,然而“中部地區(qū)”卻毫不客氣地加快了“發(fā)展”,以致于“地區(qū)不平衡”現(xiàn)象日益突出。沈小燕曾經(jīng)笑嘻嘻地打趣他說:“省領(lǐng)導(dǎo)倡議我們加快發(fā)展,早日實現(xiàn)中部地區(qū)崛起的宏偉藍(lán)圖。想不到,在你身上,早已初戰(zhàn)告捷。”而且為了控制不良增長,沈小燕特意從商場購回一臺體重計,對他實行計量控制,要求每個月降下一斤。他原重一百五十五市斤,經(jīng)過一家艱苦卓絕的奮斗,已降至一百四十五斤。
“王局長!鄙砗蠛龅貍鱽硪宦暯袉。王剛回頭一瞧,卻是坐他左邊的劉副局長。劉副局長走在他的后面,他居然毫無感覺!斑是這里睡覺更舒服呀,是不是,王局長?”王剛不置可否地點點頭。
兩人一路說笑著,一同走進(jìn)了辦公室。誰知辦公室里早已有人捷足先登,睡在那里“呼呼”直響。
二
睡覺的叫做肖一民,是局里的司機(jī)。他大塊頭,身材像門板,平時說話粗聲大氣,但是為人也是十分的豪爽。
“你聽,你聽,小肖又在牽牛牯過山坡。”劉副局長指著睡在會議桌上的肖一民說。“牽牛牯過山”是章江縣的地方俗語,意思是小肖如同一頭過山的老牛,“呼哧呼哧”拉風(fēng)箱。
王剛無可奈何地笑了一下,揚揚手,表示可以理解劉副局長的意見。
辦公室睡覺,本是一大美事,可有了肖一民,大家的睡眠自然沒有那么順暢。
“陳蓉怎么沒有來?”劉副局長四周瞧了瞧,嘀咕了一句。陳蓉是辦公室的打字員,她與肖一民同一個小間辦公。只要有她在,她就敢扯著肖一民的耳朵,將他趕到局長辦公室去睡。局長辦公室在隔壁,不僅享有一間大辦公室、一個小型接待室,而且還有一個配置了麻將桌與桌球桌的休息室。
今天很不湊巧,陳蓉沒有來午休,幾位副局長的話,肖一民又從來沒有買過帳。
劉副局長走進(jìn)自己的那一格空間,兀自半躺在沙發(fā)上,閉目養(yǎng)神。王剛坐在自己的辦公桌前,等著劉副局長的下文。不料,劉副局長再也不開金口了。待了一會,他也躺在沙發(fā)上打盹。
不知不覺間,汗珠無影無蹤了。但是肖一民的鼾聲卻越來越大,以致于最后聽起來簡直是驚天動地。王剛聽到了劉副局長在那兒“烙煎餅”。肖一民的鼾聲此時一聽,越發(fā)得清晰,一起一伏,節(jié)奏均勻。高起時仿如高八度的詠嘆調(diào),低落時好似雪落黃河靜無聲。打鼾能打出這個水平,也確實可以評正高職稱了。王剛為自己能想出這么一個點子,感到非常得意。正高職稱,打鼾系列的正高職稱。王剛?cè)滩蛔≥p聲地笑了一下。
“你也沒有睡著,王局長?”劉副局長終于開口了。
“沒有,哪里睡得著喲。”王剛還是壓抑不住地笑。
劉副局長名喚劉小春,是從縣委辦公室調(diào)過來的。今年也已經(jīng)四十九歲了。有句口頭禪他常常掛在嘴上,那就是“縣委辦出來的就我最慘了,縣委書記的秘書哪個不是正科級?”這也是事實,像他這樣擔(dān)任過縣委辦副主任,又是縣委書記政務(wù)秘書的,在全縣確實就他一人至今還是個副科級。2002年5月份,王剛通過公開招考到文化廣播電視局任副局長。那時,他聽了劉副局長的訴說,起初也是十分得義憤填膺,為他打抱不平。然而相處一段時間后,他卻覺得劉副局長有點像祥林嫂,天天嘮叨這個事,讓人感覺很厭煩。于是乎,王剛也就慢慢地釋然了,現(xiàn)在簡直有點看不上他了。這個人真像“霉豆腐”。這是王剛現(xiàn)在對劉副局長的總體評價!懊苟垢币彩钦陆h當(dāng)?shù)氐姆窖,意思是講一個人欠缺骨氣,為人唯唯諾諾,而且為了一點小事喜愛糾纏不清。不過,有時,王剛又從心里同情劉副局長。
可是,劉副局長畢竟是從縣委書記身邊走出來的。他向來以常務(wù)副局長自居,時不時地對三位副局長指手畫腳。比如現(xiàn)在,他就忍不住要向王剛發(fā)指示了。
“王局長,請你把肖一民叫起來。”劉副局長閉著眼睛說。
王剛沒有理他。依舊躺著,一動不動。
“王局長!
王剛火了,說:“劉局長,你分管辦公室,你去叫更合適,名正言順!
“你不是離他更近嗎?”劉副局長很不滿意地坐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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