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大大小小的山嶺山包重疊堆碼在地殼之上，形狀奇特而迭宕多姿。繁茂蔥蘢的竹木、葳蕤艷麗的花草和茁壯茂密的藤蔓地衣苔蘚鋪蓋在地表之上，把春末夏初的廣闊山野，涂染得山青水秀，妝扮得千姣百媚，裝點得鳥語花香詩情畫意濃郁。一條銀練似的瀑布，飛珠濺玉地從山頂?shù)嫩昕谏洗孤湎聛，落下水潭，晶瑩的珠雨浪花飛濺，閃爍而碧波蕩漾，給旁邊的農(nóng)家屋舍，平添了許多韻味。
虎子今年12歲了。他從瀑布側(cè)邊的一間竹瓦泥夾壁的房屋中走出來，走到屋檐下，轉(zhuǎn)過瀑布下的水凼凼，停下注視著。那里面有幾條小鯽殼魚和一條烏魚，是他昨天從魚塘里釣來放進(jìn)去喂養(yǎng)的，要弄給生病的爺爺吃的。魚還活的，魚偶爾在水凼凼中冒出頭來，虎子還仿佛看見魚眼睛在眨在動。他放心了。他看了一會兒，就戀戀不舍地離開了，準(zhǔn)備要走了。
花兒搖頭擺尾地走過來，緊挨著虎子站著。它的頭側(cè)伸過來，嘴巴在小主人的褲腿上蹭著親著，不停地蹭和親；⒆右獊G開花兒，動身走路。花兒咬著小主人的褲腳不放。虎子蹲下來，拍拍花兒的頭脖，在它柔軟的毛皮上撫摸了一會。花兒舒服地躺下；⒆哟蛑謩荩f著只有花兒才聽得懂的語言。他說，你留下看家，跟老主人作伴，聽話哈，我要去請醫(yī)生來給爺爺看病，我走了，你也走了，屋頭就沒得人了；▋汉孟衤牰怂脑，兩只眼睛都濕潤了，嘴巴也松開了；⒆诱f乖哈，我走了。走不幾步又扭回頭看，花兒眼淚汪汪地站在門口。他于是朝花兒揮揮手，出門順路向山下走去。
2
山里人出門或趕場上街必須要走的路，就是山路。山路彎彎拐拐，爬坡上坎穿山履脊過溝涉水，時而穿越森林竹海，時而出沒荊棘荒草灌木叢林，藏頭露尾時隱時現(xiàn)若有若無地蜿蜒著，從山頂山坳順坡隨溝就谷地一直延伸著，朝向出山下河或場鎮(zhèn)的方向；⒆幼咴谏铰飞，憑借那顆少年的心和大腦發(fā)揮想象，描繪腳下的山路。
山路是一篇敘事散文或一首敘事詩，敘述著地球和人類的發(fā)展歷史，記錄著勞動人民的發(fā)現(xiàn)開墾奮進(jìn)的歷程和發(fā)明創(chuàng)造奉獻(xiàn)的延續(xù)進(jìn)程，也把當(dāng)?shù)氐拿耧L(fēng)民俗和山民樸素的思想情操書寫在心里。
山路是一篇抒情散文或一首抒情詩，它經(jīng)歷過多少悲歡離合的場面，記錄了多少喜怒哀樂的率真表演，見證了多少婚娶喪葬或耕耘收獲的笙簫鼓樂和歡欣歌舞的場景，它把這些場面或場景，轉(zhuǎn)變成文字或聲音，予以抒發(fā)吟誦傳播。
這是虎子的語文老師對山路的描繪和比喻。去年秋季，語文老師同虎子和這一帶鄉(xiāng)下的幾個學(xué)生一路進(jìn)山時，說的一段話，被虎子記在心里了。
虎子對山路有特殊的感情，有獨(dú)到的見解。
山路是一幅風(fēng)景畫。畫里有山峰山谷砂石峪紅土崗，有巖洞巖腔瀑布澗泉溪流，有桫欏松柏杉栗樟榕，有楠竹慈竹斑竹水竹苦竹西鳳竹……資源豐富的森林和竹海，還有好看的花草好吃的水果，還有猿猴獐鹿兔鷹鳥魚蛙蟹鱉蝦這些活潑的動物，真是美麗極了，可愛極了。
山路是一首動人的民歌或童謠或一支動聽的曲子。好聽好記但不好理解。
山路像電視里播放的相聲或小品，山路像少兒節(jié)目中的熊大熊二和光頭強(qiáng)……總之，你想像成什么，它就像什么。在少年虎子的心里，一路上就這么胡思亂想著，他說不出理由，他也覺得不需要說出什么理由，他是通過對老師的回憶，對山路的比喻和想像來打發(fā)時光，消除一個人走山路時產(chǎn)生的寂寞。他沒有忘記，他今天是要到巖腳下的藥店里，去接晨露阿姨，請她來山上，為躺在床上的爺爺看病。
3
路走到這里就該分岔了。左邊一條路下去，就是巖腳下，約是8里路。右邊一條路上去，就是巖塄上，約是10里路。巖塄上這一條路，給兒童虎子留下了深刻記憶，是他的童心里，最傷心最難忘的一條路：他的母親在5年前雨天出診，出門前還抱著他親了他，但一去就沒回來，他從此以后，就失去了媽媽沒有了母愛。
那時候，虎子的媽媽蘆花是鄉(xiāng)村醫(yī)生，是晨露的師姐。有一天晚上，天上下雨，家住巖塄上的楊良誠老漢生病了，楊家人帶了手電筒來接虎子的媽媽去看病。蘆花跟楊家人一路，連夜趕路到巖塄上去給病人看病。楊良誠的病后來好了，但蘆花卻失腳摔在山崖下，一去就回不來了。
虎子的爸爸是個轉(zhuǎn)鄉(xiāng)攬活的木匠，有時出門干活路，三月五月才回家一次。在聽說虎子媽媽出事之后，他歇了活路趕回來，料理蘆花的后事。他把虎子帶到蘆花的出事地點，讓兒子觀看并記住媽媽出事的地方。那是山路的一個轉(zhuǎn)角處，鼓突的巖石和壁陡的巖壁結(jié)構(gòu)成巖腔和巖塄坎，山路出了巖腔就是巖塄坎，下面是陡坡，陡坡下面又是巖石嶙峋的干溪溝。一路上都有竹木藤蔓抓扯可依附借力，唯獨(dú)陡坡周圍光禿禿的啥也沒有。蘆花就是失足滾下了陡坡，摔在了干溪溝的亂石上……虎子看過之后，對著媽媽出事的地點鞠躬敬禮，表示對媽媽的哀悼和懷念；⒆右舶底粤⑾轮驹，長大了要當(dāng)醫(yī)生，接過媽媽的藥箱為人民服務(wù)。
眼下，爸爸外出不在家，爺爺生病了他要去請醫(yī)生，這一情況更堅定了虎子長大要當(dāng)醫(yī)生的信念。
4
茂密的樹林竹林長滿了山坡和溝谷，從兩邊的山上擠攏來，把一條起伏蜿蜒的山路擠壓成一條細(xì)線。這一條細(xì)線，延伸出去連接著通到巖腳下的公路。這里到巖腳下，大約不到五里路了。這一路出去，山路大多是沿溪溝行走，在快到巖腳下的時候，要經(jīng)過一個名叫荒草礌的地方，坡陡巖懸，山溪到了那里，就形成一道氣勢恢宏的折疊式的大瀑布，頗為壯觀的景致。這荒草礌是公路修不上來的原因，也是巖腳下得名的由來；小村落巖腳下就在荒草礌的山腳下。
這一帶的樹林是雜樹林和野生的果樹林。巖青杠和野板栗都高大挺立，葉片稀疏卻挺有精神。胡栗樹長得苗條，在山風(fēng)中柔軟著綠葉青枝。黃柏杜仲迎風(fēng)擺動，散發(fā)出芬芳的藥物氣味。野櫻桃掛果了，在綠葉中綻露出紅瑪瑙，提醒人們已經(jīng)到了采摘的季節(jié)。野枇杷也是掛果，果子也由青澀逐漸轉(zhuǎn)成黃色。幾珠野桃樹正燦然開花，嫣紅如火焰粉白若凝脂地展露芳顏。幾株李樹也在開花，花色晶瑩如雪。杏花開得漂亮，花朵已經(jīng)由純紅色逐漸變淡為純白色。梨樹雖然是青枝綠葉。卻顯得穩(wěn)沉老練，還不急于開花還只是花骨朵，正蓄勢待發(fā)，要想要某一天早晨，滿樹梨花盛開噴香吐艷。這片林子，在一段時期是孩子們喜歡光顧賞花摘果的好地方。
那一帶的巖腔巖垴巖扁周圍，生長著馬桑樹，黃荊樹木子樹巖兒通和藤蔓箬葉野花野草。水桫欏和水梨子在瀑布側(cè)近聚集，蓬勃成各自的家族。山溪兩岸有慈竹水竹西風(fēng)竹，總是一篼篼一籠籠一簇簇地蔥蘢或碧綠，展露著風(fēng)彩。
虎子依稀感覺到了水點，他注意觀察了山溪兩岸的植物又抬頭看天，好像要下雨了。
虎子加快腳步，向巖腳下方向走去。
5
前面有位老太太，背上背個背篼，手里拄根棍子，吃力地緩慢地朝山下走；⒆泳o跑幾步，追上了老太太。老太太將背篼靠在石坎壁上歇梢，轉(zhuǎn)過頭來看見了追上來的虎子，就微笑著看著虎子。
虎子想要幫助老太太，問：“老奶奶，你要下山去嗎？”
“是嘞，我要到閨女那里去！
“老奶奶，你閨女是誰呀，在那里住呀？”
“她叫余晨露，是個醫(yī)生，就在巖腳下坐！
“哦，是晨露阿姨呀。老奶奶，我?guī)湍惚潮丑，我也正要到巖腳下去，正好同路！
老太太看了虎子一眼，想了一下說：“你還是個孩子，怕背不動，我還是自己背，慢慢走好一點！
虎子熱情地說：“老奶奶，我都滿過12歲了，不小了，我?guī)湍惚潮丑，沒事，我背得動。”
老太太沒說話，但顯然是不愿意。
虎子也看出老太太好像有顧慮，就說：“老奶奶，你放心嘛，我不是騙人的人，晨露阿姨是我媽媽的師妹。我?guī)湍惚潮丑叩靡禳c。你看，好像要落雨了。我正好要到你閨女藥店去，請晨露阿姨去我們石堰溝，跟我們公看病哩！”……
6
雨果真下起來了。先是細(xì)細(xì)密密的，飄飄灑灑的，后來便大起來，越下越大，像用瓢潑，像用盆傾，像用桶倒，形成雨霧，形成雨布，形成雨簾，形成雨陣。老天爺毫不吝嗇，仿佛把海洋江河湖泊溪澗之水聚匯攏來，盡情地傾倒灑潑。
有雨，常常就有風(fēng)。風(fēng)助雨，雨隨風(fēng)，一陣連一陣，鼓足勁兒，不知疲倦，沒有停歇。風(fēng)雨使山泉鼓凸，山溪暴漲，瀑布水簾加寬，水速加快，水柱加大，水勢加劇。風(fēng)雨傾瀉直下，在水潭上激起漩渦，潭水變得渾濁。風(fēng)雨使道路泥濘溜滑，行人舉步艱難。在風(fēng)雨中，樹子竹子和其他植物，飄搖地發(fā)出震撼的吼聲……
走在山路上的一老一小，周身都濕透了。虎子背著背篼，老太太拄著拐棍，艱難地行走；⒆訒r不時地攙扶著將要摔倒的老太太。他叮囑自己，千萬別摔倒，千萬。他特別小心地邁動步子，特別小心地走好每一步；⒆訑v著老太太，好不容易找到一個大巖腔，鉆進(jìn)去躲雨。
7
晨露出診回來，在半路上淋了這一場雨。她剛一到藥店，換件衣服就帶上雨具出門，店里的小潘同她一路。晨露在荒草礌半腰頭找到了母親和虎子。老太太和虎子雖說是淋了雨走泥濫水滑的山路周身濕透，有點狼狽但幸好沒出事……
后來，虎子同晨露阿姨一道，到石堰溝虎子的家中，醫(yī)好了虎子爺爺?shù)牟 ?/span>
（編輯：東鄉(xiāng)哥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