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城的夏天,是適宜且令人神往的。
老付是一個工作在普通崗位上的工人,這一干,便是十幾年。
90年的夏天,沒有濃厚的工業(yè)氣息,也沒有刺鼻的汽車尾氣,天氣晴朗,氣候宜人,恢復高考已經(jīng)十二年了,而老付也迎來了他人生中的第一次高考。
老付是一個普通的農(nóng)村孩子,從小在貧苦的環(huán)境里長大,家里有七個兄弟姐妹,在家里他排老七的,下面還有一個弟弟,平日里上學總是走著火車道,淌著泥漿水過的,吃得苦多了,總幻想著將來要是能上個好學校,這輩子也值了。
在家里,他經(jīng)常幫母親挑水、劈柴,偶爾照顧照顧弟弟,幫姐姐們分擔一些家務,用他母親的話來說,這個孩子讓她們很省心。
老付的愛好總是與別的孩子不太一樣,當別人都在想怎么攢錢為自己買些好吃的時候,他總是喜歡把攢來的錢去買一些稀奇古怪的東西,在那個年代,跳棋這種新鮮玩意兒對于那時候的孩子來說,是從未考慮過的,但他卻將自己攢了許久的壓歲錢用來買了跳棋,還送給了弟弟,那個年代的照相機是無比昂貴的,能有一臺照相機的人,或許都是被小伙伴們給圍起來的,但是老付就用了好幾年的壓歲錢買了一臺照相機,也因此交到了許多朋友。
老付的讀書生涯,或許是勤奮而又快樂的,最讓他感到驕傲的事,是在初三那一年,以全校第一的成績上了特區(qū)里的好高中,每當提及此事,老付的眼神里,仿佛煥發(fā)著光芒,那是一種自豪感,如果不在那個年代去親身體驗一次,是難以理解這份自豪的。
上了高中的老付,并沒向以往那般認真,或許是環(huán)境大了些,認識的人多了些,也就復雜了些,但盡管如此,老付那一身老實的性格卻并沒有因為環(huán)境或交往的人而改變。
老付對朋友總是很好,他有什么,也會分給別人一份,但也因此,總愛被人給占便宜,別人看他老實,就會來向他討要,但他又經(jīng)常來者不拒,為此他的母親也感到頭疼,并屢屢勸說他,讓他處事多個心眼,但是對于老付而言,這些勸說他不以為然,在他心里,真誠待人比什么都重要,不說謊,不城府,或許就是他的處事信條吧。
然而,雜七雜八的朋友交得多了,對他的生活也就造成了很大的影響,曾經(jīng)好學的他,變得愛和朋友跑出去玩,徹夜不歸,甚至染上了吸煙的嗜好,有時候膽子大了把,竟然偷偷給老師寫了情書,結(jié)果被發(fā)現(xiàn)后當著全班的面念出來,讓他丟盡了顏面。
不過,對他打擊最大的是90年那場高考,那一年,他成年了,有了許多獨立思想,也有了諸多美好的夢想,而這些夢想全寄托在了高考上,一朝金榜題名,以后包分配,吃鐵飯碗,日子會好起來的,懷揣著這些理想,老付走近了考場。
可惜結(jié)果并不如他意,沒有好好學習以及與友人玩過了頭種下的因,在此刻讓他償還了果,當成績出來的那一刻,老付的心情是失落的,他站在學校門口躊躇了許久,看著許多友人都有了好的歸宿,他心中有苦,卻難以言說,友人拍了拍他的肩膀帶著笑容安慰他說:“沒事,只要能有個學校上,工作就不愁!
老付聽言只是苦澀一笑,看著友人成群結(jié)隊離去的背影,他低著頭,不知在想些什么,還記得那天天陰還夾雜著小雨,同學們邀請他一起去來一場畢業(yè)聚會,可是老付不敢去啊…他害怕,他落榜了,他覺得自己丟臉了,他回想起自己當初意氣風發(fā)考了第一進高中的場景,再想想如今落榜的落魄,他有何顏面面對那些考得好的同學,他婉言拒絕了同學們的好意邀請,回到家里。
那一晚,老付把自己關(guān)在陽臺上,痛哭流涕,弟弟考去上海的消息讓全家人為他驕傲,而老付在此刻與弟弟仿佛極端面,這讓他心中更加落魄與自卑,弟弟安慰他說沒事的,但老付仍舊是把自己關(guān)了一夜。
那一晚,他看著灰蒙蒙的天,淋著陰冷的雨,抽了好幾包煙,餓了,就從一旁哪一個土豆來,生一堆干柴火烤著吃。
他從未覺得土豆是那般的難以下咽,咬著生硬的土豆,老付眼里含著淚水,他不知道自己這個成績能去何方,能有什么歸宿,以后該如何是好,甚至可能連老婆都找不到,老付的失落持續(xù)了很多天。
當他從陽臺走出來時,他的母親對他說:“不管怎么樣,你一定要上一個學校,我再苦也會供你讀書!
老付心中感動,卻又愧對母親,看著母親那一雙因為照顧他們兄弟姐妹八人而落下殘疾的腿,還有那倔強而又堅強的眼神,老付搖了搖頭說:“我還是去打工吧,這樣能為家里省些錢,補貼補貼家用!
但是他母親堅決反對,他沒有文憑,拿什么打工?他能夠做什么?當反問他這一番話時,老付哽咽了,是啊..他能夠做什么呢?無非給人搬東西,給人打零工,這是他想要的生活嗎?難不成他一輩子就要做這樣的事嗎?沒人瞧得起他,沒有人看得上他。
想到此,他猶豫了,他彷徨,他害怕,對未來的恐懼和對現(xiàn)實的恐懼交雜在他復雜的內(nèi)心中,老付點了點頭,答應了他的母親,他是想讀書的,他是想找一份好工作的。
一個月后,一份來自遠方的職業(yè)技術(shù)學校的錄取通知書寄送到了他的手里,但是看著寄到弟弟手里的那一份上海的大學的錄取通知書,他張了張嘴,卻不知該說些什么。
一家人都在為弟弟送行,為弟弟慶賀,噓寒問暖,缺什么給什么,集著萬千寵愛于一身,而老付卻獨自扛著行囊,在母親的一句“一路平安”下,踏上了離鄉(xiāng)的火車。
到了學校,又是一個陌生的環(huán)境,然而對于老付而言,他根本無心學習,他只想未來如何工作,只想自己畢了業(yè)能分配到什么崗位,就這樣,他帶著復雜的心情,讀了三年,最后畢了業(yè)。
這三年來,他并沒有學到什么,甚至可以說惶惶度日,成天杞人憂天,成天借煙消愁,但是好在他聽到了一個消息,貴州大學開放成人函授,這個消息對于老付來說無疑是振奮的,他收拾好行囊,一邊打著工,一邊參加了成人高考,這一次,他的復習比以往來得要認真得多,他知道自己不能再浪費時光了,他知道自己沒有多少機會,他必須一次成功!必須!
好在皇天不負有心人,加上高中的一點底子,老付通過了成人高考,成功拿到了貴州大學的函授資格,他進入了學校,一個陌生的新地方,但這是大學,他憧憬已久的大學,雖然只能拿到函授的大專畢業(yè)證,但是能來大學看一次,他已經(jīng)心滿意足。
但是由于家里的經(jīng)濟條件限制,他沒有辦法全日制在大學里學習,不過即便如此,他依然認真地學習了每一門科目,考試也要考到最好,一個偶然的機會,曾經(jīng)讀的中專說可以給他分配到煙廠工作,雖然工資不高,但至少能解決很多需求,老付欣然同意了。
辦好手續(xù)后,他再一次帶著行李出發(fā),來到正值三線建設,大力發(fā)展工業(yè)的六盤水市。
位于馬堯路口旁的煙廠,老付好奇地看著這個新環(huán)境,有很多的工人,都來自各地,也有些就是本地的人,但是這些工人都恨淳樸,沒什么心思,大家都充滿了革命精神,充滿了三線精神,每個人都在為未來奮斗著。
在這樣的大環(huán)境中,老付也充滿了干勁,他起早貪黑地做著工作,當拿到第一筆工資的時候,他甚至興奮的睡不著覺,哪怕只有五十元,他也寄了一半給家里。
在工作崗位上,他認識了一個比他小兩歲的年輕姑娘,姑娘的追求者還挺多,老付又是個拉不下面子的人,但是眼看著別人一個個地拿出東西來表達內(nèi)心時,他卻又坐不住了,老付這人不怎么會說話,為人靦腆,唯一拿得出手的,或許就只有那一手鋼筆字和才情了。
他給姑娘寫了許多封情書,談人生,談理想,談愛情,談事業(yè),談家庭,甚至下雪天他都提著兩桶壺給姑娘打熱水,一來二去,久而久之,姑娘也被他這老實的性格所打動,確定了關(guān)系。
這一刻,老付才漸漸恢復了信心,他覺得自己也是能干事的人,很快,二人到了談婚論嫁的地步,在那個年代的人們,很少有談戀愛談很久很久的,好了不到半年,便該結(jié)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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